第24章 第24章
正月里免不得走親戚串門子,各個世家往來見面,各種寒暄。
不過這事兒有謝嵐雨去操勞,謝嵐裳樂的清閑自在,平時在蜃樓喝喝茶看看書,再吃點夜郁親手做的零嘴,小日子不要太舒服。
「他真的一直在蜃樓,寸步未離?」連續多日交際應酬的謝嵐雨面容憔悴,偏偏還不知勞累的跑來盯梢弟弟動向。
「是的大公子,他連自己院子都沒出。」
「不應該啊!」謝嵐雨納悶的很,「逢年過節,各大世家來往應酬,這麼好的表現機會他能放過?」
小廝狐疑:「那大公子的意思是……」
「心機深沉,必有后招。」謝嵐雨背著手轉來轉去,轉著轉著就轉到了謝嵐裳院外。
謝嵐裳剛好出來,謝嵐雨心頭一緊,爆發出應對東海巨妖的敏捷,呲溜一下閃到樹后。
都看看,都看看!
不愧是本公子,簡直冰雪聰明!
謝嵐裳他動了!
謝嵐雨暗戳戳探出腦袋,聚精會神的看著前來接頭的如意。
如意遞給他一袋種子:「以真元灌溉三日,便可開花結果。」
謝嵐裳歡喜的回院子了。
「???」謝嵐雨一頭霧水。
那好像是桃樹。
靠,原來如此!
拖著病歪歪的身子不怕辛苦不怕累,親自栽種桃樹,拿著勤勞的果實去給世家叔叔伯伯送禮,禮輕情意重,當真是聞者感動聽者流淚。
都看看,都看看!
就說他心機深沉,必有后招。
謝嵐雨忍無可忍,決定當面拆穿他的虛偽奸詐。
於是謝大公子闖進院子,就見虛偽狡詐的心機男坐在藤椅上翻書,然後夜郁拿著種子在用功。
好傢夥,這是借他人之手濫竽充數啊!
謝大公子陰陽怪氣道:「拿桃子送禮,卻不自己種,好手段。」
謝嵐裳和夜郁相視一眼,然後齊齊看向謝嵐雨——腦子有病?
看他火氣沖沖的模樣,謝嵐裳都不忍腹誹了:「兄長想多了,我沒有后招,種桃樹更不是為了送禮。」
被戳穿心事的謝嵐雨險些惱羞成怒,就聽謝嵐裳說道:「別麻煩了,我從未想過跟你爭奪宗主之位。」
這話就……不得不重視了。
盛氣凌人的謝嵐雨安靜下來,目光沉沉,嗤笑:「你以為我信?」
「那你就繼續操心吧。」謝嵐裳端起書看,「不信就罷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弄得謝嵐雨渾身難受,他自己跟自己較了會兒勁,冷冷道:「為什麼?」
謝嵐裳腦中靈光一閃,借用秦慕的話:「我志不在此。」
謝嵐雨怔鄂:「什麼?」
謝嵐裳放下書冊,決定好好跟愚兄說到說到:「眼界太窄,追求太低,窮極一生明爭暗鬥只為繼承父業,成為謝家宗主。」
驟然被貶低的謝大公子竟沒有發火,他自己也覺得吃驚,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還有父親,苦求一輩子,只為贏過太微仙宗,勝過鹿微掌教,坐擁修真界第一寶座。」謝嵐裳直視他,「輝煌,強大,然後呢?」
謝嵐雨越來越懵:「還有什麼然後?」
這還不夠嗎?萬千修士渴望飛黃騰達,扶搖直上,所追求的不就是這些嗎?
謝嵐裳唇邊勾起諷刺一笑:「有何用?」
謝嵐雨想罵他愚蠢,就聽謝嵐裳道:「潛修飛升去神界,這才是我等踏上修道之路的初心吧?」
謝嵐雨渾身一震,目瞪口呆。
對,對啊!
凡人修鍊,為的什麼?
自然是長生不老,是飛升成神。
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的目標不再是飛升,而是在小小的人界爭權奪勢呢?
因為飛升太難了,太遠了,他們根本觸碰不到。
夠不到最好的,只能退而求其次。
「你也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連鹿微掌教那樣的大能尚且無法飛升,更何況是你?」
謝嵐裳笑笑,沒說話。
謝嵐雨一時語塞。
他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弟弟了。
初心。
世人皆忘記的東西,他一個小小少年居然還記得。
謝嵐雨雖然刮目相看,但也捧腹大笑,畢竟飛升二字說著簡單,連謝家祖師爺都未能飛升,何況是他?
「先把你這病體殘軀醫好再說吧!」謝嵐雨轉身離開。
他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一個作為觀眾見證一切的念頭。
他要活著,更要讓謝嵐裳好好活著。
他倒要看看,這個大言不慚的弟弟究竟是如何自取其辱的。
到時一著不慎走火入魔靈脈寸斷變成智障……
那就養他一輩子唄!
*
年後,百戶千家都繁忙起來了,只要是十二歲以上、二十歲以下的修真界新秀,都可以參與萬仙大會。
四海九州的修士都抓緊時間操練,等到四月一至,跟隨長輩前往崑崙會武。
謝嵐雨御劍跟在謝觀林身後,幾度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沒忍住問:「爹,真的不用管清荷嗎?」
謝觀林冷冷道:「想一出是一出,不必管他。」
人要有自知之明,偏偏謝嵐裳沒有。
自己是個什麼水平心裡沒數,還妄圖參與群英薈萃的萬仙大會,這不是上趕著當人笑柄嗎?
堂堂謝家出了這麼個只會舞文弄墨,其他一無是處的廢物,已經足夠天下人當做茶餘飯後的笑話了,他偏偏還不知羞,要大庭廣眾的徹底丟人一回嗎?
思及此,謝觀林愈加心煩。
「我看清荷是認真的。」謝嵐雨道,「他是真的想參加……」
「逆子。」謝觀林咬牙,「謝氏一族花名冊在我手裡,他要怎麼報名?這上頭只有你、你四個堂姐妹、以及我座下十二弟子的名字,沒有他謝嵐裳,他沒有資格參與萬仙會武。」
說話的功夫,萬山之祖崑崙便到了。
天上飛的,地上走的,放眼望去儘是四海九州前來參與盛會的修士,琳琅滿目,熱鬧非凡。
「喲,謝宗主,好久不見了。」
「謝宗主風采更勝當年。」
「謝大公子真乃龍駒鳳雛。」
謝觀林朝來打招呼的人一一寒暄,回頭看見天上御劍而來的眾人,下意識加快步伐迎了過去:「簡兄。」
「謝兄。」簡家宗主身寬體胖,腆著將軍肚,富態得很,「別來無恙。」
他打扮的也很隨意,靛色道袍,白玉冠,笑起來兩個酒窩顯得憨憨的,完全沒有世家宗主的派頭。身後跟著眾弟子,以及春夏冬,唯獨少了簡秋。
「那臭小子貪玩,不知又上哪兒嘚瑟去了。」簡隨意人如其名,直爽豪邁,講起話來不會端著,隨性而為,惹他不快了就爺爺奶奶大爺的粗話往出蹦。
謝觀林其實很看不好他這點,往好聽了說是不修篇幅,難聽了說是粗鄙無禮,不過礙於世交,還是得賠笑臉。
正要說話,一個小鬼頭從簡隨意身後冒出來,左右環視來來往往的人,奇道:「咦,我師父怎麼沒來?」
謝觀林吃了一驚:「簡鑫賢侄拜師了?」
「沒有沒有,這小崽子凈胡鬧。」簡隨意跟著謝觀林去提交花名冊,在昆崙山腳下,太微仙宗的弟子挨個登記,授予寫有名字的玉牌。
太微弟子反覆看了兩遍,朝身旁師弟嘀咕道:「沒有謝二公子?」
「你傻啊,謝清荷身體不好,怎麼可能來比武?」
「可蘇師兄說他很強啊,並非傳聞中那般羸弱。」
「強弱我不關心,我只想一睹麗容。」
「傳聞謝清荷擁有謫仙之姿,風華絕代,又被蘇師兄吹得那麼神,我真好奇死了。」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聊,陸續趕來的門派排隊遞交花名冊。
「方才我看見謝家人了,可惜沒有謝二公子。」
「我原以為他會來參與比武,之前不有傳聞說,謝清荷在路過鎮打敗了蘇黎明嗎?」
「耳聽為虛,包括世間傳的他長的多麼多麼好看,我覺得也有誇張的成分在。」
「實不相瞞,我對萬仙會武壓根兒沒興趣,千里迢迢跑來只為一睹那傾世姿容,誰知他居然沒來。」
「怕是傳聞有虛,不敢露面吧哈哈哈。」
「柳家三郎才是世間第一絕色,不服閉嘴!」
說話的功夫,就聽遠處一陣喧鬧,眾人回頭,呼吸也不由得跟著一滯。
柳家人到了。
跟在柳宗主後面的少年一身碧色錦衣,朝氣蓬勃,活靈活現,只是簡單的幾個漫步,便溢出風姿無數。
眾人看的痴了,不等心動,遠處不知是哪個奶娃娃扯著高嗓門大喊:「謝二哥!」
眾人一愣,雖然不知道方向,但人類本能都會尋找那抹最艷麗、最奪目的風景。
含光劍落地,黑衣少年先走了下來,然後轉身朝同載的人伸出手,將那人小心翼翼的攙扶下來。
被稱為「謝二哥」的人穿的很素,交領的霜色錦衣,白玉冠,再沒其他多餘的金銀珠飾,更沒有奢侈華貴的物件來襯托,卻天然給人一種矜貴清冷之感。
雖素,卻不俗,雖淡,卻不寡。
清逸絕塵,如水的鳳眸不經意間一瞥,日月失輝,眾生顛倒。
柳家三郎的存在,彷彿就是為了來襯托的。
眾人臉色羞紅。
——謝觀林臉都青了。
只見他那逆子無視眾人目光,緩步走到呆若木雞的太微弟子們身前,遞出名冊。
老半天他們才反應過來:「那個,謝家名冊已經交上去了,你……」
「我不代表謝家。」那人從胸口拿出掌門印,「懸壺門,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