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姬於燼睇了他一眼,姬玉蘭瞳孔猛地一縮,她從他眼中看到了拒絕。
她有些急了,勾著唇裝著樣笑道:「我都願意嫁給你一個太監了,你還想怎麼樣?」
姬於燼臉上閃過一絲噁心,「那我還真是謝謝表小姐的施捨了,我一個太監怎麼配得上你呢。」
他甚至有些想吐,生理性的想吐,姬於燼用舌尖頂了頂上鄂,硬生生將那股子噁心給壓了下去。
母親與舅舅相繼離世,姬於燼又猛然發現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自己一直所景仰的父親,那個時候用「天崩地裂」來形容一點不為過。
而他的父親辰南王謝景時啊,位高權重、佔一地為王,兵強馬壯,死一兩個人而已,沒有確切的證據誰敢說他的不是。
那時候他不過十六而已,對上謝景時就像是螞蟻對上大象,他會的那點東西,他手底下的那些人對謝景時來說不過是個笑話而已,雖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但對那時的他而言能做出最大的威脅不過是與他脫離關係,從此恩斷義絕,他再不是辰南王府的世子。
僅此而已。
另一邊,母親的外家、舅舅的家人無法宣洩心中的悲憤,他們不敢找辰南王,就只能找他了,難聽的咒罵聲從早到晚從不停歇,多難聽的話他都聽過。
還小的姬玉蘭衝上來,用牙撕咬著他的手腕,哭著對他喊道:「都怪你,你賠我父親。」
稍微反抗都是不行的,曾經的同窗、好友全都站到了姬玉蘭那邊,無一不對他投來鄙夷的目光。
「謝於燼,你還躲?都是因為你父親姬玉蘭才沒了父親的。」
「謝於燼,你就讓她發泄一下吧,她現在不好受。」
「你活得好好的,你舅舅卻因為你父親死了,你說你憑什麼躲?」
「就是,謝於燼你要贖罪,你要讓著玉蘭,玉蘭讓你做什麼你做就是了。」
他逆來順受,一個張揚的性子硬是憋屈地蜷縮著。
贖罪嗎?他不懂自己這是不是在贖罪。
連一直疼他的外祖父外祖母都不想要再見到他,他真正在的成了一個大罪人。
天大地大,他孑然一身,真的沒他的容身之處。
接受了多了之後,他也會想,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不過這個問題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弱者永遠是錯的,他要有足夠的實力才能掰倒謝景時,他擅自將姓改成了姬姓,從此叫做姬於燼。
那時皇上有意再創一個類似東廠的組織,他便像之前金鑾殿一般再做了個決定,從辰南王世子搖身一變,成了最卑微的太監。
每日刀尖飲血,日復一日,他也成了西廠督主。
當初鄙夷他的人再不敢當著他的面說三道四,不過他卻依舊無法面對姬府的人。
這些年姬玉蘭像是纏上了他,他出現在哪她便在哪,還是多年前的那套說法,是他永遠逃脫不了的夢魘。
姬玉蘭見他不說話,皺了下眉,「如果不娶我,你要以命抵命嗎?」
姬於燼抿唇看了眼她,像是在考慮一般。
「呃……」姬玉蘭被激怒了,臉上表情一狠,不知從哪抽出了一把匕首,遞給姬於燼:「好啊,如果你不休了她,你不娶我,那就捅自己一刀,不管之後你是死是活,我們之間也就一乾二淨,再無瓜葛,怎麼樣?」
姬於燼接過她手中的匕首,笑道:「還有這種好事。」
他說著手指開始把玩匕首,在身上比了比,像是在思考捅哪個位置比較好,如果是別人大家會覺得他不可能真的捅進去,可是姬於燼不一樣,他是個瘋子,做出什麼事來都不稀奇。
眾人皆是一愣,姬玉蘭更是,她沒想到姬於燼真的會把那把匕首接過去。
楚風清抿了下唇,伸手握住了那把匕首,將他從姬於燼手中拿了過來,他少有這麼生氣的時刻,清淺的眸子看了姬於燼一眼。
姬於燼看著他眼中的怒氣微微怔愣了下。
楚風清用手帕裹著匕首,防止利刃傷人,而後遞給姬玉蘭,語氣清冷道,「雖說未經其事,不該妄自發言,但這事屬實離譜了些。」
「此事究其根源錯在辰南王,我雖不知其中細節,但姬小姐樁樁件件都算在姬於燼頭上,未免不公了些。」
姬玉蘭本就不喜楚風清,對他更是沒有一個好臉色,語氣不善道:「干你何事,用得著你在這聲張正義。」
姬於燼「嘖」了一聲正要開口,楚風清一個眼神掃過來,姬於燼眨了下眼,沒有開口,然後又猛地又反應過來,自己為何這麼聽話。
楚風清說話條理清晰,慢條斯理,讓人聽得很是舒服,他道:「我與他乃皇上賜婚,貴妃說媒,我是他的正妻,這個關係可夠?」
姬玉蘭一噎,有些說不出話來。
楚風清嗓音溫和,說出的話卻一點不客氣:「姬於燼與辰南王府斷絕關係,你可知?」
姬玉蘭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沒能出聲。
楚風清目光微沉,這要是對面是個男子,他定要上前去給他一枚銀針,他不懂為何有人的思想如此扭曲。
「以父之仇為挾,著實令人不齒。」
「更何況,姬於燼他何錯之有?」
姬於燼微愣,楚風清是第一個人說他沒錯的人。
楚風清轉頭朝姬於燼伸出手,「我們走。」
姬於燼盯著那隻手,半晌突然笑出了聲,在楚風清收回之前將自己的手伸了過去握住,握得緊緊的。
楚風清垂眸看了眼兩人緊握的手,卻沒有掙脫。
姬玉蘭:「姬於燼,你真的要走?你要是敢走出去,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姬於燼這次卻是沒理她,牽著他的媳婦頭也不回地走了。
姬於燼走後,一老人滿頭銀絲,拄著拐杖從門後走出,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很深的篆痕,他盯著那少年人的背影看,那張臉長得和他小女真是很像,像到他都有些恍惚了。
姬玉蘭見到老人立刻跑了過去,她趴在老人的肩頭,眼淚順著臉頰落下,她抽噎著哭道:「祖父,他寧願死都不願意娶我,為什麼……」
「為什麼……祖父,我好難受。」
姬太爺摸了摸她的頭,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深色,拍了拍她的背說道:「這種事強求不得,這麼多年了啊,夠了,放過他吧,孩子,放過他啊,也放過你自己。」
姬玉蘭搖了搖頭,眼眶通紅,哭得說不出話來。
她從小就愛慕他,總是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嫁給他,可是後來他成了太監,她便開始猶豫了,她怎麼能嫁給一個太監,她親眼看著姬於燼落魄,看著他從天子驕子變成了一個爛人,她好像又沒那麼愛他了。
其實有時候她在想她愛的或許只是那個志得意滿、張揚風光的姬於燼,他落魄了便不再是他了。
十多年啊,哪裡是那麼容易割捨的,他已經成了她的整個青蔥歲月,深深刻在腦中的姬於燼成了她的執念,她捨不得將他拱手讓人,卻又無法接受這個姬於燼,吞不下吐不出成了刺在心口的一根刺,不動則已,一動痛徹心扉。
她也不明白,怎麼就成了這樣了,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
兩人從府中「逃出」,等真的出去了,楚風清又問道:「我們走了,外祖父的生辰怎麼辦?」
姬於燼看了他一眼,勾了下唇,「才想到?」
楚風清皺了下眉,「抱歉,我有些待不下去了。」
姬於燼:「因為我?」
楚風清這次卻是沒有否認,反而點了點頭,「恩」了一聲,「他們不應該如此待你。」
姬於燼抬眸看了眼天,眼中的濃重慢慢淡釋,弔兒郎當問道:「怎麼?心疼了?」
楚風清:「你啊,沒個正形的。」
姬於燼勾唇一笑,回復他之前的問題道:「生辰無妨,禮我已經送進去了,反正那老頭也不想看到我。」
兩人走在雪中,大雪紛飛,一會就落滿了肩頭,卻沒人提及要撐傘。
姬於燼一身紅衣在雪中格外顯眼,他抬頭,唇上落了片雪,他輕輕抿開笑道:「雪是甜的。」
楚風清:「雪怎麼會是甜的?你剛剛定是吃糖了,嘴裡還留有甜味。」
姬於燼側眸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是,很甜的糖。」
「你想知道這件事的始末嗎?」
楚風清:「你想說嗎?」
姬於燼:「嗯。」
楚風清便點頭:「嗯,我想知道。」
姬於燼那時候滿腦子的少年抱負,他想要做出一番事業來,每日想著如何驅除韃子,如何鎮守一方,如何讓一方百姓過得安生,風調雨順,名留青史。
可就在他做這些的時候,母親害了一場大病,等他聽到消息趕回來的時候,一切都晚了,母親已下葬。
那日大雪飄蕩,冰封千里,枯樹不堪雪重紛紛折斷,冰棱凝得到處都是,可哪都沒墓碑上那幾個的字冷。
姬於燼在墓前直挺挺地跪了幾個時辰,一向張揚的他一身白衣整個人都沒了生氣,跪在墓前他其實什麼都沒想,只是盯著前面幾個字發獃而已。
直到不知道跪了多久后,身子凍僵到無法動彈的時候,他腦子中才浮出母親的樣子,他想要是母親這會在的話,應該會很心疼地抱著他吧,說不定還會責怪他不顧身子,然後自己得廢一番功夫才能把人逗笑。
他最知道怎麼逗母親開心了,她一個大家閨秀卻最喜歡聽市井中的笑話,每每聽完都會開心好一陣,姬於燼想著想著笑了出來,他還存了好些,這次去北方還收集了些等回來說給她聽。
可是她走了,她走了后……就沒人問他這些了,那些笑話也沒用了,也沒人關心他是不是冷了。
姬於燼:「那本笑話現在都還在房中,總想著有一日能說給誰聽聽,讓人高興一下。」
楚風清抿了下唇,清冷的聲音像是被雪浸過一般,很是好聽:「曾經有一富人,富人的孩子卻有些痴傻,富人便將那地最德高望重的先生請來,希望能讓孩子聰明些。富人告訴孩子,一切都得學著先生來,說完便走了。」
「孩子很聽話,一舉一動都學著先生的模樣,一絲不苟。吃飯時。先生一抬頭看見孩子學著他一臉怪樣,一個沒憋住笑了起來,不小心被飯粒噎住了,又是流淚又是咳嗽,還用力拍著桌子。孩子愣了一下,大哭出聲說:先生這太難了,我學不會,能不能簡單點。」
姬於燼微怔,一雙眼看著他。
楚風清眉目微彎,清淺的眸中有點點笑意,璀璨如星河,他問:「不好笑嗎?」
他背脊挺拔走在雪中,聲音如珠玉相碰,他道:「開心一點,如果不嫌棄,以後我說市井笑話給你聽可好?」
作者有話說:
這個笑話不知道從哪聽來的了,用自己語言組織了一下不是自己想的,但是原處也不知道在哪了。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