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楚風清被帶到了一個宮殿中,宮殿華麗異常,粗粗一眼掃過去,屋子中的擺件都價值連城,可以看得出主人布置是用了心的。
牽引的宮女將人送到地方后就退下了,高高的宮門在楚風清眼前閉合。
他抿了抿唇,伸手試探地拉了下門。
上鎖了。
意料之中,他抬眸掃了眼屋子,屋子的門窗都被關上了,大大一間宮殿說話彷彿都會有回聲,滿屋子的金玉堆砌出了空洞的華麗。
彷彿給他造了巨大一間金屋,而他是被囚在裡頭的金絲雀。
楚風清眉目微沉,倒也不是很慌,說實話他現在差不多已經到了身體的極限了,頭昏昏沉沉的,根本無法思考。
所有的一切於他而言,都比不上那張小榻來的有吸引力。
他和衣躺在上頭,不一會就睡熟了,說是睡其實也就是身體撐不住了。
等再睜眼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宮殿點上了蠟燭,燭光跳躍著,不算很亮。
身上也多了一床被子,他微微往後望去,果然看見了趙奕郁的身影,趙奕郁拿著本書坐在燭火下。
褪去了那身明黃的龍袍,端坐在那的他不像皇帝,倒像是一個世家公子,周身都透著謙和。
有時候偽裝久了,也就變成真的了。
趙奕郁轉過身子,正巧抓住了他打量的目光,唇角含著淺淺的笑意,「清兒,你醒了?」
楚風清坐起身來,唇有點白。
趙奕郁見他臉色不好看,倒了杯水遞給他,又是那種寵溺的語氣:「也不知說你心大還是膽大,這種情況下還能睡下。」
楚風清抬眸看向他,沒有接他的水,開門見山道:「你要關我多久?」
趙奕郁顯然沒有想到他問得這麼直白,一時沒有作聲,將被拒絕的那杯水放到桌上,垂眸看了眼剛剛被水燙紅的手指,他思考了會,才慢悠悠地笑道:「等楚風清消失,楚妃面世。」
楚風清清淺的眸子望向他,這是要他一輩子以女子的身份生活了。
「為何要楚妃?」他聲音清冷,突然璨然一笑,眉眼中卻帶了絲嘲諷,很難在他臉上瞧見這種表情。
他問趙奕郁:「是楚風清見不得人,還是男妃見不得人?」
趙奕郁臉上的表情一僵,似乎沒想到他能問出這麼犀利的問題,他歪了下頭,如瀑的黑髮隨著他的動作從肩頭滑落,他真的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了。
兩人對視著,趙奕郁沉吟了下,笑了兩聲,一雙眸子微微眯著:「是朕的問題,與風清無關,朕怕史官大筆一揮,朕就變成了千古罪人。」
他說著嘆了下,「這悠悠眾口,天下誰能不怕。」
姬於燼。
楚風清在心裡無聲地念了一下,若是他,必然是不懼的,甚至他可能還會反其道而行之,你不是說不行嗎,那我就昭告天下,高調行事。
別人懼怕的,他從來都不曾放在過心裡。
世間對他而言只是一個載體,他也不曾過多關注無用之事。只是他害怕楚風清會受到傷害,所以從來不曾在外人面前過多說過此事。
儘管是閑暇時間趙奕郁背脊也挺得筆直,其實他和楚風清有一些地方挺像的,從小都學著繁瑣的禮儀,習著君子之道,他們兩個人似乎才是一個世界的人,反倒是姬於燼,他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一般,肆意妄為,從不拘於禮節。
「所以,只能委屈一下風清了。」他笑眯眯地說道,語氣有些慵懶。
趙奕郁坐上皇位之後彷彿變了一個人,再沒任何掩藏,似乎是以前藏怕了,連帶著他骨子裡的那份惡和瘋都恨不得公之於眾。
「皇上。」
還不等楚風清說話,一個公公湊到趙奕郁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麼。
趙奕郁抬了眉,看向楚風清,「朕原本想要邀請清兒的家人參加我們的婚禮,沒想到清兒比朕動作快些。」
果然,還好李鈺的動作快。
趙奕郁:「如此,我便只能邀請前西廠督主做我們的證婚人了。」
楚風清微微一愣。
趙奕郁:「怎麼這個表情,是覺得不適合嗎?也是,一個下等的太監如何做得了我們的證婚人,伺候我們就好了。不過,這份彩禮我還得再備備。」
他說把玩著桌上的杯子,似感嘆一般道了句:「他可真難抓。」
趙奕郁坐了一會,就有太監急匆匆地過來小聲對他彙報了些事,或許是挺重要的事,幾乎說完他就起身了。
走之前,他朝楚風清笑了下,說道:「清兒,還有十幾日大婚,我很期待。」
「哦,差點忘了。」趙奕郁靠近楚風清,彎下身子,虛虛地將他攏在懷中。
一股暖香撲鼻而來,有些甜膩又帶著絲清冽的尾香,楚風清皺了皺眉,很是不適,可惜後背是床,退無可退。趙奕郁盯著著他的臉,見他皺眉后,眼中劃過一絲情緒,極快,讓人不易察覺。
腰間突然被碰了一下,楚風清垂眸往下看去,只見趙奕郁將他腰間的香囊取了下來,這才往後退了一步。
兩人相隔一步之遠,趙奕郁從香囊中拿了一顆碎銀,他捏著碎銀笑道:「之前你說錢貨兩訖,只是一筆買賣,現在我將錢拿回來了,便不再是買賣了。」
那時楚風清救了他母妃一命,他不想與他有過多瓜葛,便從他那拿了一錠銀子,扔下一句「錢貨兩訖,買賣而已」便走了。
楚風清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事,看著趙奕郁的背影又覺得此人著實有些幼稚。
出了辰宮,趙奕郁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一雙眸子中墨色翻騰,握著銀子的手越握越緊,銀子硌著掌心痛意十足,他抬起手,垂眸看了眼掌中靜靜躺著的銀子,嗤笑了一聲,他們之間竟只有這麼一點點的聯繫。
趙奕郁走後,楚風清咳了幾聲,唇間又暈出血色,整個人虛弱到了極點,之前趙奕郁在的時候他還能強撐一會,現在連撐著的勁都沒有了。
將唇間的血擦了,他抬眸往桌上看去,桌上是趙奕郁讓人上的飯菜,他走到桌前,強壓著自己吃了幾口。
又過了一會,有宮女過來問他是否要沐浴,楚風清點了點頭,順便問她要了幾味葯。
宮女有些為難:「這……公子稍等。」
楚風清點了點頭,沒有為難宮女,趙奕郁知他擅用藥,應當是吩咐過下面的人。
這次過了好久,葯才送來,與之一同送來的還有些補品,是趙奕郁身邊那位公公送來的,送個葯竟讓皇上身邊的大太監來。
他笑眯眯的,將姿態放得很低,「公子,皇上問是不是身體不適,要不要招太醫?」
楚風清搖搖頭,「不必了。」
「誒,那奴才便先退下了,公子若有事,儘管差人去找奴才。」
等人都退下后,他將藥包打開,身上原本帶的葯在過宮門使全被繳了去。
楚風清眉目清冷,將藥包中的葯挑了味出來另外放好,其餘的葯全灑進還氤氳熱氣的浴桶中。
其實這樣泡,藥效挺難發揮,但無所謂,他只是為了要那一味葯而已。
再回身,他看了眼宮女備好的衣裳,下一刻臉色就變了,握著衣裳的手慢慢緊了些,趙奕郁給他備的是女子的衣裙。
……
另一邊,姬於燼站在船頭,看著底下湍急的河流,第一次如此殺氣外露。
趙離眼中浮現一絲擔憂,姬於燼從小便懼水,曾經他寧願拼著性命和敵人正面硬剛,都拒絕從水路暗殺。
他對水的害怕似乎是刻到骨子裡的,可是這次他第一時間就選了水路,因為比較快。
趙離看著站在船頭的姬於燼,想起了那日收到李鈺暗信時……
他從未見過那樣的姬於燼,入魔一般,唇角的血顯得他像從煉獄中爬出來的一般,站在他旁邊都能感受到那份肅殺,靈魂似乎都在震顫。
趙離現在沒什麼想法,只是默默祈禱著,楚公子一定要平安活著,否則……姬於燼也活不下去的。
姬於燼手中捏著一枚書籤,這是楚風清送他的「話集」中夾著的,起初他並沒有過多在意這枚葉子,因為它著實有些不起眼。
直到那日他在看「話集」時被楚烽看見了,楚烽開始沒在意,餘光卻瞥到了上面的字,腳步頓時停住。
「這是什麼?」
姬於燼:「一本話集。」
「給我看看。」他聲音渾厚,對姬於燼伸手,手掌比一般人都大些,上面布著層層的厚繭,一看就是習武之人。
姬於燼不肯,開玩笑,這是楚風清送他的,就算是他哥也是不能動的。
楚烽皺了皺眉,也不好去搶別人的東西,他只是覺得上面的字跡很是熟悉,想要確認一下。
他冷著臉,兩人對峙著,「那你翻開給我看一眼。」
姬於燼:「不行。」
楚烽:「什麼寶貝?看一眼都不行。」
姬於燼勾了下唇,笑得弔兒郎當的,「可不就是寶貝嘛。」
楚烽不欲在與他糾纏,這世間這麼多人,有一兩人字跡相似也是正常的,轉身就準備走,就在這時又瞧見了桌上的那枚書籤,嘴角微微一斂,嗤笑道:「呵,看不出你還如此純情,不就是心幕之人所贈。」
姬於燼:「嗯?」
楚烽指著桌面那枚書籤道:「這是茶葉。」
「蓋取其種蒔不可移植。」
姬於燼看著湍急的水流,看著那枚葉子,眼中的戾氣有片刻的消融,心口卻像是被一隻大手給撕扯開,絲絲見血。
他們兩人,姬於燼是那個表達「歡喜」的,楚風清不擅言辭,每次聽到都只是垂垂眸子。
但他雖從不曾說愛,卻處處在說「我愛你」。
茶生長於某地,便不可再移植,否則氣味、品質都會改變,甚至枯萎死亡。
世之婚禮納彩,非茶不行。蓋取其種蒔不可移植,以喻無再盟之義。
他說,一輩子。
作者有話說:
劉文泰《本草品彙精要》記載:「世之婚禮納彩,非茶不行。蓋取其種蒔不可移植,以喻無再盟之義。」感謝在2022-05-2523:53:16-2022-05-2912:26: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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