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雨後的天空瓦藍,吹過來的風都是清清涼涼的。
士兵們脫了衣裳,架著馬車離開南疆的領域,一行人聲勢浩大,耳邊馬蹄聲不絕於耳。
「……回王爺,通敵的姦細已經處斬,末將整理了兵馬和行李,您放心。只是您和嵇大人在舊宅里住了一晚,可有哪處不舒服?」
「嵇大人聽雨聽了一夜,現下正睡著,林淵,你先退下吧。」
「是,王爺,等到了姑蘇時,末將再來稟報。」
冷不丁又著了一夜的涼,這一宿熬過來,嵇雪眠睡了不知多久,醒來發現自己正靠坐在馬車裡。
手腳冰涼,四肢乏力的很,像是又病了。
連原本好了一些的咳血之症也複發了,粗略看一眼,他只是過於清冷,仔細看看,病氣圍繞著他的眉宇間,臉色很是蒼白。
昨夜實在是太荒謬,嵇雪眠一睜開眼睛,只看見段棲遲凝神望著他,緊抿著嘴唇不說話。
嵇雪眠覺得唇邊冰涼,伸手一抹,才發現不知不覺中,血從嘴角溢了出來。
眼前晃晃悠悠的,車軲轆底下儘是小石子,馬車不穩當,一會兒一咯噔。
腹內因此開始陣痛,嵇雪眠眉心擰了擰,好在只是一剎那,時間短到段棲遲都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哪裡疼。
段棲遲搓著他的手心,好像試圖搓熱一塊冰塊,低低道:「閆明給你喝了那麼多葯,竟一點也沒見好嗎?」
嵇雪眠把手指上的血擦到衣袖上,淡淡說道:「不知道還能這樣撐多久,近來愈發不愛動彈,到底是年紀大了,懶惰了。」
段棲遲被他這語氣弄得哭笑不得,開口調侃他道:「昨天你還耍了好大的威風,年邁老人哪有像你這樣的?」
嵇雪眠瞥了他一眼,脾氣不算很好,「那你還往死了折騰我?」
段棲遲低頭垂眸,微微一笑,「可能,我也是個年邁老人,就喜歡你這樣的。」
「閉嘴。」嵇雪眠的耳尖可疑地紅了一點點,蓋在烏髮間,看不出來。
段棲遲卻撩開他耳畔的烏髮,帶著探究的神色,頓了片刻,半晌,他才懶洋洋的說道:「從小我就好奇,每次你一臉紅,定會把耳朵藏住,今天才發現,原來你是連耳朵也會紅的。」
嵇雪眠微微躲開他的動作,這才發現,他的頭髮正披散著,沒規沒矩的,束髮的簪子也不知丟去了哪裡,自從唐馬寨出來之後,簪子就下落不明了。
段棲遲捲起他一縷烏髮,取到鼻底,輕輕嗅著,聞到熟悉的桂花香油味道,神色很是安心,好像他這樣嗅過很多次。
嵇雪眠想不通,段棲遲是什麼時候養成的這個毛病,他清醒時候從未見過,那便是……
甫一反應過來,臉頰又紅了。
段棲遲好奇,學著嵇雪眠的語氣,調侃他道:「又臉紅什麼?首輔大人動不動就臉紅,成何體統?還怎麼當宣沃的老師?紅著臉打他手板嗎?他日在朝堂上,也紅著臉訓幕僚?」
嵇雪眠被他接連幾問,順著他的話茬想了一想,頓時更羞愧了,外面艷陽高照,他怎麼偏往見不得人的地方想?
「……你別看我。」嵇雪眠咬了下唇,扭過頭去。
段棲遲微不可查地笑起來,眼睛都眯成一條狹長的弧度,離他的耳垂只有一寸距離。
他來了南疆多久,喝葯就喝了多久,眼下,除了他身上又甜又冷冽的味道,又混雜了清苦的藥味,獨特到只要嵇雪眠出現在他視線里,段棲遲的鼻腔里好像就能聞到,便知道是他來了。
段棲遲慢悠悠地聞著,接著說道:「你的哪裡我沒看過,有什麼可害羞的?」
嵇雪眠徹底不想理他了,抬手掀開馬車小簾,叫林淵:「蘭慎呢?」
林淵架著馬,聽見嵇雪眠叫他,立刻回頭:「嵇大人,蘭慎在後面車裡,要叫他嗎?」
嵇雪眠一手掀簾,略微點頭,「告訴他準備件乾淨衣裳,停車的時候我去找他。」
放下帘子,段棲遲靠在軟墊子上,杵著下巴看他,目光中有幾許不理解,「你換了哪件衣裳,哪件衣裳就會染上/你的味道,藏也藏不住的。」
嵇雪眠卻緩了緩,剛才一起身,血液馬上開始倒流,心發慌,手發汗,暈的他只想歇著。
他撐著力氣,說道:「那就請王爺在姑蘇把我放下,我去買些香料,熏熏衣裳。」
段棲遲思考了片刻,「倒是個好辦法,只不過,天下的哥兒都不是一個味道的,你怕什麼?」
嵇雪眠彆扭地移開視線,「我只是不想被別人聞到,沒別的原因。」
段棲遲略微逼近,神色很是愉悅,抬手,掐了一下嵇雪眠的臉頰,「照這麼說,對你而言,我不是別人,對嗎?」
「……王爺請自重。」嵇雪眠想拍掉他的手,卻因為沒什麼力氣,像是摸了一下他的手背。
身子發著病,嵇雪眠又沉沉睡去,朦朧間,他覺得唇.瓣被什麼暖熱事物接觸了一下,呼吸困難,不知不覺地張開口,迷迷糊糊的,不自覺地往下咽,很快就又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