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豪氣安在 第十四章
殿外剛一騷動起來,大殿內也立即變的劍拔弩張。左侍弘突地一笑,彷彿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只輕咳了聲。帷幔后瞬間就湧出無數侍衛,這是太子平日里養著的禁衛軍。非但是百姓,就連滿殿的文武百官也都怕了他們。
左侍弘始終沉默著,絲毫沒有陰謀被拆穿的恐慌,眼中反倒滑過一道哀傷,歪著頭,他正不敢置信的看著鞅妃。
「呵……」片刻后,他在眾目睽睽下,緩緩走到鞅妃身邊。略微傾了下身子,挨近她的耳邊,重重的呵出氣:「我怎麼也沒想到,到最後,傷我最深的人會是你。」
孫丘鞅無言以對,只是一個勁的搖著頭,不住的後退。直到抵上了宮柱,實在無處可逃時,才無助的看著左侍弘,淚眼朦朧。
外頭的喧鬧將殿內的靜寂印襯的更加詭異了,左侍弘別過頭,強迫自己不去看那張我見猶憐的臉。靜靜的閉上眼,須臾后,他冷冷的開口命令:「殺。」
這聲令下后,那些禁衛軍訓練有素的握緊手中的刀。眼露凶光,面無表情,看起來就像是無血無肉只懂得殺人。殿內的氣氛頃刻就肅穆了起來,由於先前森嚴的檢查,晉王他們並沒有隨身攜帶兵器。
到了這個時候,只有豎起全身感官來防備。那些百官,開始混亂的想逃竄,只是好多還沒能抵達門口,就被禁衛軍攔下。左侍弘和那些禁衛軍像瘋了一樣,見人就殺,他只有一個念頭,不殺了別人,今天死的就是他。
「晉王哥哥,是念修,念修他們來了!」當看清殿外正和護衛們打鬥著的人後,盈夜興奮的大叫。
對念修,她是依賴極了。總覺得,只要閉上眼,把自己交給他就是了。天涯海角,念修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的。
她邊嚷嚷著,邊試圖想往殿外跑。這聲音,引來了身陷殺欲,滿腦都是血腥的左侍弘。他看了眼正想拉回盈夜的晉王,冷笑了聲,比晉王更快一步的靠近了盈夜。等到盈夜回神的時候,左侍弘的刀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念修,救命!」
這兩道異口同聲的聲音,同時在殿內和殿外響起。盈夜閉著眼,下意識的大喊;另一邊,肉肉正被護衛擊倒在地,眼看那護衛手中的刀就要準確無誤的吻上她的脖子,她放聲的喊,壓根是沒想過太多。
如同以前每一次,自從十四歲被念修他們從糞罈子里救出后,每當肉肉遇見危險,念修總能如神來之兵般突然出現,予她安全。
可是這一次肉肉失望了,她轉過頭試圖想避開護衛正要落下的刀。卻正看見念修聞聲后,只看了她一眼,就不顧一切的往殿內奔去。短短的一路上,他像瘋了般,見人就傷,血濺滿了他的臉和身子,這溫潤讓他顯得愈發冷肅。
當念修跨入大殿後,左侍弘正分神看著晉王,抵在盈夜脖子上的刀就沒入了幾分。盈夜白皙的脖子上滲出殷紅的血,刺激了念修。他來不及思考,舉起刀,毫不猶豫的頂在左侍弘的背部,森冷的開口:「放開她。」
肉肉是自身難保了,她已經沒有心思去關心念修有沒有安全救下他的郡主。她一咬牙,再也不甘依賴任何人,也終於明白已經沒有人能讓她依賴了。可她不能死,也不想死。所有的救生念頭聚集在一塊,肉肉連傷心都顧不上了,奮力的抬起腿。
剛想朝那個護衛踹去,就覺得護衛全身一震,表情扭曲了。刀也順勢落下,偏離了肉肉的脖子,猝然擦過,留下一道不算淺但也不足以致命的血痕。黑色的身影重重壓下,肉肉這才敢呼吸,也這才看清護衛背上正插著一柄匕首,是珏塵慣用的匕首。
血從甲胃裡滲透出來,讓黑色的衣裳印出一攤更深的黑色。肉肉還來不及反映,身上的重量就已經減輕了,珏塵俐落的一腳踹開已經斷了呼吸的護衛,伸手拉起肉肉。將她護在身後,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后,就緊握她的手。比方才念修更瘋狂的殺入了大殿。
似乎他們都忘了,今天這場惡戰的真正目的。莫堃有些無奈的看著念修和珏塵,手無縛雞之力的她,只好在周擇逸拚命的掩護下,胡亂逃竄。儘管兩人都受了不少傷,但總算還是安全到了大殿。
晉王見到莫堃后,就立刻迎了上去,沒有護衛敢在靠近了。周擇逸這才鬆了口氣,想起剛才的場面,不免有些后怕。一個失態,竟然就這麼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莫堃!呵……我怎麼就會忘了防你呢!」都說棋差一著,滿盤皆數。左侍弘說得很自嘲,他是要綢繆太多事了,所有的精力全集中在了晉王和蜀王身上。右丞相又突然失蹤,一個閃失,他竟然就忘了,滇王不足為懼,可滇王背後還有個側妃莫堃。
「夠了!」滇王終於忍不住了,表情看起來哀傷極了,總算開口喝道:「都把兵器放下。父皇母后的靈柩還在這兒,你們就開始束甲相爭了。都還有沒有人性!太子哥哥,這個可是您的親生父親啊!」
「滇王還真是有孝心。我也是你的親生哥哥,今日,你又可否放我一條生路呢!」左侍弘還是笑著,鎮定的反問。絲毫沒有去顧忌,自己的身後正有人用刀指著他。
念修很想一刀了結了這個殘暴的太子,想起之前珏塵說過的他的斑斑劣跡,他險些就控制不住。直到掃視到蜀王的眼神警示,以及想起盈夜的安危,他還是忍住了。
「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和你爭什麼……」
「可是母后和父皇不打算放過你。」莫堃及時的打斷了滇王的話,這是她的丈夫,她太了解他的優柔寡斷,「這是母后和父皇之前交給滇王爺的,王爺思索再三,還是覺得讓它變成永遠秘密算了。但是太子殿下,您的忤逆行為,天理不容,文武百官也不容,其他的異姓王更是容不下!」
說著,莫堃接過珏塵遞來的聖旨和懿旨。交給事先都商量的好大臣們:「你們都是母后和父皇身前御口親封,位列三公的大臣們。好好鑒定下,告訴太子殿下和所有人,這些是不是父皇母后的親筆,是的話就大聲宣讀出來。」
那些大臣們自是不疑有它,壓根就沒心思還當真去鑒別,只管照著念。其他的大臣們,剛剛才死裡逃生,還在心有餘悸,也都不多話,全都安靜的聽著。聖旨和懿旨的內容,也跟眾人猜測的相去不遠,無非就是廢了現在的太子,另立滇王左淳,即日登基繼位。
宣讀完后,四周很靜,跪拜在地上接旨的大臣們也始終不敢起來,紛紛偷睨著太子的表情。
「把左侍弘和那些禁衛軍壓下去。」最先反映過來的,仍舊是晉王,生怕滇王一個心軟,他趕緊命令道。
先前布置在殿外的那些晉王府的侍衛,以及剛才還是敵人的護衛們紛紛都倒戈了。左侍弘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他默不作聲,自嘲的嗤笑開來。目光還是鎖在不遠處的鞅妃身上,沒有說出聲,只用唇形說著:「要幸福!」
孫丘鞅忍了很久的淚,終於還是滑落了下來,她別過頭去。硬逼著自己不要去看左侍弘,硬逼著自己不要去想往事,不要去追究究竟是什麼讓她變成了現在這樣。可她不敢閉眼,每次只要一閉上眼,她看到的都是很多年前,那個純凈美好的自己。
「夏侯儼煒,殷后她只是得到了該得的報應。」被護衛壓著,正要走出大殿的左侍弘,突然回頭說道:「當年年僅十二歲的太子突然暴斃,難得與她無關嗎!那時她可曾心軟過。她之所以推舉我做太子,恐怕是因為我那時已經過了而立之年,她以為我成不了氣候了,她是該死,她手上沾了多少無辜人的血!這是報應!哈哈哈……」
晉王皺著眉,不喜歡有人這麼說自己的姐姐。他比誰都清楚,殷後為了這大昶天下犧牲了多少,還有他的娘……也是為了這天下,為了男人間的爭權奪利,硬生生掐滅了自己的愛。所以,他不能讓大昶覆滅,這權位基業里埋葬了太多太多。
他剛想出手堵了左侍弘的嘴,有人卻比他搶先了一步。珏塵眉頭一斂,嘴角勾起一絲笑容,手中的刀劃出完美的弧線,準確無誤的沒入了左侍弘身旁的柱子上,那距離離他的身子很近,只差分毫恐怕就會穩穩的插入他的背。
「不要對殷后不敬。」
珏塵的語氣很淡,卻透著濃烈的警告意味,讓人不寒而慄。瞬間就成了所有人的焦點,他反倒一派自然,當晉王使了下眼色,侍衛趕緊壓著左侍弘消失后。珏塵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徑自撩起衣裳,胡亂扯了塊布,替肉肉擦去了脖子上滴落的血。
氣氛便也就這樣更顯得尷尬了,肉肉不自覺的紅了臉,偷偷抬眸看著珏塵的模樣。還在為太子剛才的話揪心,縱然並沒有怎麼相處過。娘終究還是娘吧,在珏塵心裡,殷后是不同的,他定是聽不得別人說她。
「不要亂動!」看著肉肉,珏塵無端的覺得喉間乾澀,不自然想用粗暴來掩飾。
「你以為我愛動,輕點會不會!」
看他們一人一句的鬥嘴,晉王抑制不住的笑了,好像剛才的硝煙霎時就消散了般。見晉王爺一笑,其他人縱是不明白原因,也並不覺得有什麼好笑。還是全都傻呵呵的跟著笑,或許更多只是會了想消除心裡的緊張。
「珏塵,這群笨蛋笑什麼……剛剛結束了一場腥風血雨,他們怎麼笑的出來!」肉肉有些不明所以,迷惘的眨著眼。
「跟你說了不準動!」凌珏塵壓根就沒心思理會旁人,早已被自己的心思攪亂了。他開始覺得自己瘋了,見肉肉受傷他的火氣就會上揚,她痛得齜牙咧嘴,他就會莫明其妙的放柔力道,然後……心也跟著隱隱的痛。
念修定睛看著眼前這兩個有些旁若無人的人,心裡覺得堵。握著盈夜的手,失控的緊了緊,惹得盈夜怪叫,他才回神打了個激靈,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