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豪氣安在 第二十章
周擇逸始終一口咬定是鄭皇后指使他做一切的,消息傳回晉王府後,可把珏塵等人急壞了。經歷了這些事,蜀王多少對肉肉他們有些惺惺相惜,明白他們的心思,暗中安排了讓他們去探望周擇逸,也好勸勸。
可惜,這回就連珏塵、肉肉和念修輪番上陣,那傢伙就是吃了稱砣鐵了心,好說歹說都一口賴定了鄭皇后。
「你想死我不攔你,但是別連累了皇后。你以為自己這樣很偉大是不是,愛她就為她犧牲,也不管她這麼做是對還是錯!」珏塵有些火了,夜半的牢里很靜謐,他的怒吼顯得格外駭人。
「你沒有愛過,你不懂。」
肉肉朝天翻了翻白眼,都快半天了,這傢伙終於憋出句話來,卻氣得她想吐血。愛!這樣就叫愛了嗎!愛一個人,難得就非得這樣死去活來的表現一番!
還沒來得及讓肉肉發泄不滿,珏塵已經罵了回去:「是,我沒愛過。可我至少知道,愛一個女人為她犧牲或許沒有錯,但是前提她的幸福必須是你給的!你能給她幸福嗎!還是你以為你這樣就是讓她幸福了!」
「我知道我給不了,不是因為我不想給,是我不起。珏塵,你應該了解我的……」
「我不了解,我了解的周擇逸死了!你給不起,很好!既然給不起一個女人幸福,你憑什麼去說你愛她!」珏塵是真的被氣到了,他不會幹涉周擇逸的私事,只是為莫堃去赴湯蹈火,不值得。
實在說不下去了,他生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情緒,轉身就往外頭走去,一句話都不想再多說了。念修想追,卻被肉肉猛地攔住,「讓他去吧。」
「那書生他……」念修左右顧盼著,有些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才是。
肉肉沒動聲色,靜靜地看著默不作聲,緊閉著雙眼的周擇逸。沒好氣的賞了他一記白眼,「也讓他去!自生自滅,他自己選擇的路,誰都阻止不了,陪我喝酒去!」
「我!」念修顯得很吃驚,事情鬧開后,自從那天他公然護著盈夜起,肉肉已經再也沒和他說過話了。這會突然找他陪著喝酒,說不上為什麼,念修覺得喜出望外。
「隨便你,你不去我找董盎去。」實在沒心情多說話,肉肉轉身剛想離開,忍不住還是扔了句話給周擇逸:「你確實沒有對不起誰,但是,你真的傷了珏塵。」
念修沒有插嘴,沉默地凝視著肉肉,隱約覺得這丫頭變了。或者起初她也是當真關心書生的生死,可是到了這會,彷彿她更在意的那個人只是珏塵。本想說些什麼的,但是一回神時,肉肉已經大步往外頭走去了,他也只無奈的看了書生一眼,趕緊追出去。
興許是積壓了太多天的鬱結,知曉安旅死的那天,肉肉痛痛快快的哭了場后,就再也沒流過淚。她想,那是安旅自己選擇的方式,或許安旅會覺得自己很幸福。並非不傷心,只是晉王府里裡外外的人,都讓肉肉覺得,沒有一個配看見她傷心的模樣。
忍太久了,好不容易出來透了下氣。當酒下肚,火辣的感覺直竄心腹,她一時渙散了。緊繃了好些天的情緒,像是終於找到了宣洩口。
肉肉開始不顧念修的阻攔,一杯一杯不停的灌著酒。她還記得,原先自己的酒量很差,全是念修灌出來的,說是這樣能保護自己。多可笑,原來練就一身酒量的目的,就是為了澆愁。
「雲龍,別喝了,該回家了。」實在看不下去了,這般縱容她下去總不是法子,念修只好一把搶過她手中的酒罈子。索性扔下銀子,猛地將她扛了起來,安置在了背上,確認安全后,大步往酒館外走去。
這兩人總算是走了,酒館老闆趕緊招呼小二把店門給關上,生怕他們又折回來繼續喝。開酒館的,最怕的就是這種爛醉不走的客官。
聽到身後重重的關門聲,念修有些哭笑不得的無奈,肉肉吵了一陣,硬是想從念修的背上爬下來,好不容易安分了,嘴裡卻開始不停的叨念:「要回家了嗎!回臨陽嗎!好呀,我好想老爹,好想胡大叔……」
「嗯,回臨陽了。我們去看老爹,看胡大叔,他一定會嚷嚷著要你把鐵鋪里,那個恩公牌位給扔了。順便去看看四廣林,他不是常說你給他取的這名字好,等他飛黃騰達了,要好好請你吃頓飯嗎,還有……」
念修也開始喋喋不休起來,很多事,不去想它的時候覺得也不過就是尋常事,現在才忽然覺得尋常也有尋常的好。就如他和肉肉,曾經尋常熟悉到他一直都沒去留意過的感情。
「我發現……我好像……有點喜歡上你了……」肉肉略微挪動了下身子,頭偏向了另一邊,喃喃低念。囈語般模糊的聲音,讓念修心頭一悸,不是第一次聽肉肉說這種說,此番卻有種久違的溫馨感。
讓念修連心窩都是暖的,他淺笑了下,剛想說他知道。身後的肉肉又開口了,「珏塵……帶我回臨陽,好不好!」
輕輕鬆鬆的一句話,念修就像瞬間被定格了一樣,僵硬在原地,沒了反映。就像從頭到腳被人潑了盆涼水,一直涼到了骨子裡。從前,他總是義正嚴詞的勸肉肉不要喜歡他,沒曾想,當這一天真的來了,她不再執著的時候,他的心可以疼成這樣。
……
厚重的夜傾圮而至,印襯得晉王府大門邊懸挂著的燈籠格外晃眼。珏塵來回度著步,神情焦慮,頻頻地往不遠處的巷口探望。是當真被擇逸給氣壞了,他竟然就這麼把肉肉給扔下,獨自走了。
忘了自己這麼徘徊了多久,只覺得天從深藍變成墨黑,跟著又變了回來。
就在他快失去耐心,想進府牽匹馬出去尋時,遠處終於出現了一道身影。待漸漸走近,珏塵才分辨出是念修,他的腳步看起來有些蹣跚。
跟著珏塵才瞧清他身後背著像攤爛泥似的肉肉,不禁心裡有些窩火,口氣也不怎麼好:「帶她去哪了!」
「酒館。」不止是珏塵,就連念修也變得很淡漠。
「怎麼讓她喝成這樣。」看著偶爾會痛苦呻吟兩聲的肉肉,對於他們的行徑,珏塵顯得很不苟同。
「醉一場也好,總比她什麼事都憋心裡的好。」睨了眼珏塵,念修說得意味深長。
「把她給我。」珏塵沒有心思和他爭辯,更擔心肉肉,看她緊擰著眉頭,像是很痛苦的模樣,心跟著一顫一顫的。
原本並不怎麼想配合的,可忽地想起了肉肉方才的醉語。念修顯得很無奈,還是吃力的放下肉肉,交託到了珏塵手中。有些東西錯過就是錯過了,就算勉強去攫取,註定還是會失去。
他看著珏塵將肉肉打橫抱起,很是小心翼翼的模樣,眉心皺了起來。覺得有絲不對勁,有哪個男人會用這種方式抱男人的,不敢挑開了說,念修試探性的喚住了他,問道:「珏塵,如果雲龍是個女孩子,你……會不會喜歡她!」
怔愣了下,珏塵沒想到念修會突然這麼問,也這才思忖起一些事。想來,自己最近的舉止確實不曾壓抑過什麼,對肉肉的關心也顯而易見。念修不像肉肉那麼迷糊,卻也不曾驚訝,該是早知道肉肉是女孩,才會問出這番話。
「我早就愛上她了。」想了會,珏塵略微側過頭,不做隱瞞的扔下話,轉身就要進府。跟著又想起了什麼,「對了,郡主在正廳等你,哭鬧了很久不肯回去,去看看吧,肉糰子我來照顧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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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踏踏實實的一覺,肉肉實在睡的有點過火,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宿醉讓她的頭炸開般的疼,每動一下都會痛一下。可她也不願繼續悶在屋子裡,一睡醒梳洗了下,不怎麼想去飯廳,生怕見到晉王、郡主他們控制不住,就索性跑出去吹吹風。
肉肉沒有胡亂走動,晉王府的人她不想多見,郡主每天都會來府哭哭啼啼的纏念修,攪得大夥都不得安寧。最後,她爬上柴房的屋頂,聽董錯說這裡是偷懶的好地方。
果然,這裡不僅通風,也算得上是觀景的最佳位置。肉肉索性仰躺了下來,眯著眼,看有些暮色的天,日落的氣息她一直不怎麼喜歡,最近竟也覺得這份寧靜安然,也能醉人。
「吃點東西。」
正沉迷,頭頂飄來熟悉的聲音。讓肉肉去看,也能猜到是誰,嘴角露出久違的淺笑,她懶得起身,咕噥著:「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找了一圈,阿盅建議我上來瞧瞧。」單手拖著一整盤的飯菜,珏塵生怕弄灑了,小心翼翼的撐著,在她身旁曲膝坐了下來。
「真是個寶貝,我都快餓死了。」聞到了撲鼻而來的飯菜香,肉肉俐落地起身,笑呵呵的看向珏塵。
就是這張天塌了都透著堅韌的笑臉,讓珏塵對肉肉愈發痴迷了。他真的很好奇,有什麼事會讓她再也無法強顏歡笑的,「那就多吃點些,慢點,我吃過了,不打算跟你搶。」
「嗯嗯。」嘴裡塞了滿滿的食物,不方便說話,肉肉胡亂應了聲。她向來是不顧忌吃相的人,自己開心就好,又不是吃給別人看的。
「皇上下聖旨判了擇逸斬首。」沉寂了片刻,珏塵慢慢的收回目光,望著遠處被夕陽染紅的雲。這似血的紅,讓他覺得有絲蕭瑟,口吻不免跟著沉重了不少。
「什麼時候!」肉肉也靜了,筷子停在半空中,眼前的美食瞬間失去了誘惑力。她沒有抬頭,裝作若無其事的問。
「三天後。」
好快。肉肉堅信左淳雖然優柔寡斷,性子溫順,但也不是什麼糊塗人。對於晉王他們使的這手段,他心裡瞭然得很,可無奈貴為天子總是難免傷害了自己最想保護的人。也唯有這麼迅速的處決了擇逸,滅了所有知情人的口,晉王他們可能才會放過鄭皇后,留她一條命苟活。
肉肉頓時覺得沒有食慾了,她嘟著嘴,不清不願的扔了竹筷。抱膝沉默地陪著珏塵一塊看日落,她討厭這種無可奈何的感覺。果然,像從前在臨陽那樣遊手好閒,什麼都不清不楚的活著,反而逍遙。
兩人安靜的坐了許久,肉肉倏忽的打破了沉默:「珏塵,你在薊都想辦的事都辦完了嗎!」
珏塵緩緩的轉過頭,嘴角微翹,看著肉肉慾言又止的模樣,難得這丫頭也會有說話繞彎子的時候,「辦完了。我一會就去收拾東西打點下,後天我們一起回臨陽去,順便去問問阿盅他們要不要一起走。」
「好!」其實可以自己回去的,雇輛馬車,拿點盤纏,輕裝就上路了。但是肉肉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害怕一個人了。珏塵的這番話,讓她頓覺好溫暖,這種感覺她像是等了好久。
終於有個人願意像老爹那樣,不管生死,哪怕窮途末路,都會帶上她了嗎!
其實肉肉想要的也就那麼簡單而已,不貪榮華富貴,不求沉重無比的誓言,甚至不去想那些誰都料不準的將來。只要有個人,可以讓她永遠這樣沒心沒肺做個傻瓜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