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欲發喪賈府失心
賈母病重，賈政去賈母房裡問安，王夫人送賈政出去后，回到屋裡坐著，心想老太太剛過了壽宴，便得了病，不知道是被壽宴上的事情驚到了，還是壽數到了。
王夫人想到自從自己嫁進來后，賈母就一直和自己就不怎麼對付，乍聽這個消息，心裡還竟然輕快了些。
她對賈母的死，倒是心裡毫無觸動，史家尚且不能自保，賈母現在對榮府也沒什麼作用了。
既然大樹根都爛了，倒了也就倒了，遲早還有會有樹長出來的。
而且這些年來，賈母有意無意給自己沒臉，就像自己遠親那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在王夫人看來，純粹就是為了讓自己難堪。
王家遠親，落魄到跑來找自己打秋風，自己給足了她面子，直接給了她一百兩銀子，可以說是仁至義盡。
然而賈母得知后，不僅大張旗鼓接待了劉姥姥，中間很多言語還意有所指，聽在王夫人耳里，就是把劉姥姥來秋風，對比諷刺王家打榮府的秋風！
不就是王家佔了賈家的京營節度使，老太太一直跟耿於懷么！
你榮府守不住，還不興王家拿了？
榮府銀子自己確實拿了些，這不都是為了兩家的將來么，誰知道王子騰會猝死？
更讓王夫人咬牙切齒的是，老太太也就算了，林黛玉事後竟然也諷刺劉姥姥是母蝗蟲，這裡面其實是在諷刺王家！
你一個孤女，還反了天了！
想到林黛玉，王夫人更加憤怒，家裡人都死絕了，脾氣還挺臭，到最後還用十幾口假箱子擺了自己一道！
而且她竟然成了二品誥命夫人，自己才是個五品宜人！
憑什麼！
惹急了我，定然繼續散播你婚前放蕩的傳言！
不過王夫人也只是想想，前些日子她讓人散播林黛玉和秦可卿謠言的幾位家奴，已經以犯了律例的理由，被抓了起來。下落不明。
王夫人再蠢，也知道是林黛玉有本事反擊，只得暫時隱忍了下來。
王家倒了，對方是個實權侯爺，她那還有力量去惹對方？
不過後來的日子，王夫人卻又發現了一絲契機。
李聞成被廢，新皇即將登基，聽說那五湖侯並不受新皇待見！
自己雖然已經幾乎無計可施，但未必不能翻盤，其希望就在宮裡的元春身上！
坐過幾日，就是李聞成傳位的日子，元春能不能把握住，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這個時候老太太病得真不巧！
王夫人想到這裡，心裡更加煩躁。
然而面子上的功夫，還是不得不做的，她換好衣服，上了轎子，便往賈母屋裡而去。
賈母躺在床上，賈赦賈政都跪在地上，後面幾個子弟也跪了一地。
眾人皆是心情複雜，直到此刻眾人才明白，只在賈母在，大家在榮府裡面，還有那麼一絲契機。
但看到賈母病重，眾人都像是失了這份心氣一樣。
鴛鴦蹲在賈母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賈母睜開眼睛，微微側頭，發現眾人都到了。
她見賈赦臉色陰晴不定，豈能不知道，賈赦一直怪她偏心，對於當年被奪爵產的事情，一直耿耿於懷。
賈母心中嘆息，要是賈赦只是貪花好色也就罷了，偏偏心中還有那麼一絲重振門楣的雄心壯志在裡面。
要他是個有本事的，倒也未不能有一番作為，可惜賈赦的所作所為，很可能會把在懸崖邊上的榮府，拉入深淵。
當年賈赦就是在太上皇義忠親王一系和李聞成之間，選擇了義忠親王。
當然，賈赦沒有直接去找義忠親王，而是投靠了依附義忠親王的北靜王，這也是京城大部分家族的選擇。
然而風雲突變，李聞成絕地翻盤，義忠親王被圈禁。
跳的最歡的賈赦首當其衝被治罪，要不是李聞成看著舊日還和榮府有些情分，賈赦就不單單是被剝奪爵產那麼簡單了。
經此一事，北靜王也蟄伏起來，只不過還不死心，私下和四王八公勾連甚多就是了。
賈母雖然病了，但是朝堂上的事情，還是了解不少，李聞成退位，賈赦覺得大勢已定，腰板也硬了，賈母躺在床上，一眼就看了出來。
賈母心道世上哪有絕對的事情呢？
十幾年前，皇位更替，不也是那樣出人意料嗎？
她微微張口，開始交代起後事來。
賈赦賈政連忙爬近了上來，仔細聽著。
賈母一邊說，一邊看著下面跪著的一干人等，突然很想見幾個不在場的人。
鳳辣子被休了，相比在娘家過得也不好，但願她能明白璉兒的一片苦心。
史丫頭還被鎖在史府，婚事也壞了，自己這次沒能護好她……
說來迎丫頭探丫頭，跑了的薛丫頭，自己又何嘗幫了她們呢？
生在這個家裡，卻趕上這最壞的時候，可能也是沒福吧……
還有那兩個玉兒甚是可惡，說走就走，也不知道眼下在哪裡……
不久之後，房裡傳出眾人的哭聲。
蕭瑟秋雨之中，榮府門口的白幡高高掛了起來。
史太君壽終的消息，傳遍了玉京，四王八公心裡紛紛嘆道，這時候趕得真是不巧了。
這幾日就是傳位大典，正是國之最為喜慶之事，這時候辦喪事，也不知道將要登基的義忠親王怎麼想？
果然不久之後，義忠親王府里傳來消息，傳位大典之前，玉京暫停一切紅白之事。
眾人暗自搖頭的同時，也並不如何在意，反正就這麼幾天了，多等一等又不會怎麼樣，畢竟新皇登基，誰會和皇上過不去？
至於早已經失勢的榮府怎麼想，誰在乎？
榮府之內，眾人身穿孝衣，木然地守著靈堂。
不能發喪且不說，榮府失勢，上門的人也少了許多，人情冷暖，便是一望可知。
主心骨沒了，眾人明顯感覺到了不同，不安的氣息已經在悄悄蔓延。
隨之而來發生的事情，也是衝擊著全府上下的心理防線。
一是清理賈母財產時，發現了巨量的虧空。
王夫人審問鴛鴦無果，便將其關了起來，留待報官。
二是大觀園徹底沒人打理了。
本來先前是李紈探春薛寶釵同管，現在探春嫁了，薛寶釵跑了，李紈直接說自己因為老太太去世，心裡哀傷過度，卧床不起。
稻香村大門緊閉，李紈躲在裡面，竟是除了送飯的，一概不開門了。
這一來，大觀園裡面只剩下了被禁足的惜春。
還有怡紅院的賈環。
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制約賈環了。
賈環也是這麼想的。
不過他的面前還擋著一個人。
賈蘭。
二房的繼承順位，排在他賈環前面的，還有一個賈蘭！
然後賈環現在尋不到下手的機會。
賈環此時坐在床上，摟著熟睡的襲人，心道那李紈閉門不出，賈璉也關在裡面，到底是湊巧，還是因為賈琮之死而產生了防備？
不過區區一個稻香村，真以為能擋得住自己？
他正謀划著，卻聽窗戶一點輕響。
賈環一驚，將襲人身下的手輕輕抽了出來，披上衣服，慢慢掀開窗子。
他探出手去，往窗靈下面一摸，果然有張紙卷塞在牆縫裡面。
他抽出紙卷展開，借著月光展開，上面是寥寥幾行字。
看著看著，他的身體顫抖起來。
信上說，王夫人想要趙姨娘死，所以便私下找人買兇。
賈環背後的人，得知了這個消息，覺得這是個考驗賈環的好機會，才會接了這件事，讓賈環親自出手。
現在賈環已經通過了這個考驗，證明了自己的忠心，下一步賈環可以找王夫人報仇了。
賈環看完之後，將紙條撕碎吞下，拳頭握了起來。
原來如此！
是王夫人害死了自己母親！
其實紙條上這幾句話，細細想來，頗有破綻，但賈環不願去細想。
因為他願意相信這些話是真的，這樣才能稍微減少他親手殺死趙姨娘的愧疚。
對，沒錯，都是王夫人乾的！
殺了王夫人，再殺了賈蘭，這榮府就是他的了！
傳位大典的日子一天天臨近，玉京開始熱鬧起來。
各地的郡王公侯，想要攀附新皇的，都急著趕了回來參加傳位大典，以表忠心。
北靜王也不例外，他日夜兼程，終於在傳位大典前一天趕了回來。
作為將來義忠親王之下的重要人物，他豈能會缺席這次最重要的時刻？
此刻他坐在北靜王府中，面對北靜王妃的勸戒，終於不耐煩起來：「這種事情你摻和什麼？」
北靜王妃道：「不知如何，我心內就是有些不安，能不能明日稱病不去？」
北靜王不悅道：「又是你們那甄家虛無縹緲的辨機望氣之術？」
「若果真的靈驗，十年前為什麼還選錯了？」
北靜王妃低聲道：「對面當時有很厲害的望氣士，遮蔽了天機……」
北靜王不耐煩地揮手道：「行了！」
「事在人為！」
「何況明日我是傳璽之人，要把玉璽從廢帝手中交給新皇，豈可不去？」
北靜王妃低聲道：「歷朝歷代，做這種事情的，可都沒有好下場。」
「你敢咒我？」北靜王怫然作色而起，轉身離去，「婦人之見，不足與謀！」
北靜王妃望著北靜王的背影，嘴唇哆嗦著，終於還是頹然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