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宿慧還是覺醒

晚飯很豐盛，劉霞一個勁給周易夾菜。

周易看了看碗中堆的老高的雞腿、肉塊，思忖再三還是決定先把事說個清楚明白，再吃這頓翻。

因為現在是地球人周毅的主人格，爸、媽，他有點叫不出口，於是直接說事：

「現在我感覺自己有點不同了，好像這裡開竅了。」周易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

周青山和劉霞聞言，默契的忽視一眼，都從對方了臉上看出了喜意。

就聽周易又說：「不過具體開了什麼竅，還有待發現。暫時來說，比較明顯的，就是考慮問題時，不再是單一角度了，也不象以前那麼毛躁偏執。直白的說，感覺一下子成熟了。」

劉霞忍不住道：「這是好事啊！」

「嗯，是好事，可也未必全是好事。

比如說以前我是不問您而二位的事的。

但現在，我恐怕要放肆一番了。」

周青山放下筷子，神色正經的道：「你想說啥？」

「自然是學業。」周易這回沒有象以前那般、老爹一正經、他就自帶三分慫，氣勢十足的道：「鍛體也好、煉魂也罷，能成才自然好，不能，也不用強求。」

周青山不滿的打斷道：「你知道個啥？」

周易知道，這話頭一起，接下來又會是周青山嘮叨了許多年的說教環節。

這次不慣著周青山了，頂牛打斷：「您先聽我說完。」

周青山瞪眼，劉霞伸手在周青山胳膊上擰了一下。

周青山扭頭瞪劉霞，劉霞瞪回去，周青山神色緩和了下來……

周易沒理會家庭版的一物降一物，侃侃而談：「到我這個年紀，很多道理其實都懂了。問題在於不夠深刻，畢竟沒有挨多少毒打，而且年少輕狂，易犯自以為是的毛病，輕視問題。」https://

周青山神色愈發緩和，劉霞則詫異中帶著小驚艷。心說：「兒子真的變得不同了，這話擱過去，絕對說不出來。」

就聽周易繼續道：「父母希望兒女在學業方面有所成，原因之一，是因為相對於社會，象牙塔算是比較乾淨的環境了。

亂七八糟的事兒少，競爭相對公平，甚至成績至上論。

所以校園，不僅是改變命運的首個戰場，還是難度最低的戰場。

尤其對寒門子弟而言，機會很難得。

能夠以較低的成本，達成人生的階段性成功。挖到真正的人生第一桶金。

若是在社會中，想要達成類似的成功，付出的代價，怕是得數倍計。」

周青山拍桌子，周易這話說到他心坎兒里了，忍不住打斷道：

「就是這樣，無所不在的生存競爭，學校算是簡單模式了。

簡單模式都無所成，進了社會只會更難。

當初我就不明白這個道理。你爺讓我好好讀書，我腦袋一卜楞，說：現在我學不進去，等進社會有了危機感，再撿起來，自然事半功倍，結果……」

周易見『刀口』果然被他找到，自然是打蛇隨棍上，『請講出你的故事』。

於是爺倆進入嘮嗑階段，後來小酒都碰上了。

一旁的劉霞直翻白眼，反覆強調喝酒傷身。

周易說好話：「只此一回，下不為例。」……

有了這番鋪墊，周易把正題抖出來時，周青山和劉霞的抵觸，就少了很多。

都知道這是兒子深思熟慮后的想法，而不是腦袋一熱，又或不知輕重。

周易的意思其實還是那個：生活也好，學習也罷，中正平和，莫走極端。

周易說：「以我為例，盡量去做，得一個值，以之評估未來。

這個值也很只管，看我有沒有能力贏得獎學金。

能，說明是個材地，值得培養一下。

不能，那麼咱就考慮不求騰達，但求平安的路數。

社會越階誰也想，強上，馬高鐙短，餘生凄慘，就不合適了。」

周青山和劉霞露出思考的表情。

望子成龍，主要不是為了光耀門楣、跟著沾光，而是潛意識知道生存不易，希望兒女能在人生馬拉松中進入較前的梯隊，一步先、步步先，有個較好的發揮。

可若是本身實力一般，非要爭強好勝，為了能在較前梯隊，直接將力氣耗個七八成，那就不太划算了。

周易話題一轉，又說到周青山想去廣隆行賺風險錢。

「去廣隆行做事，出事、不出事都是事。

那王麻子，何德何能讓您這樣有手藝、有人緣的大師傅都惦記？

還不是因為他那錢拿的，給外人的感覺運氣的成分太多？

大家都不服，這可不是好事。

象咱們這個階層，生活工作，往往少不得幫襯。

大家都不願看你成事，你這事能有幾分成算？

去廣隆行，錢掙了，大家眼熱，都來請益，怎麼說？

說是運氣，敷衍了。說是本事，吹噓了。

說的淺了，無誠意。說的深了，興高采烈去複製成功，傷了死了算誰的？

更何況這裡邊的水有多深，我們其實不知道，我們只是看了個皮子。

誰知王麻子是不是厚黑到位，能彎的下腰，能跪著舔？

誰知是不是廣隆行千金市骨，以免大家都不上賊船了？

有些錢，真就是拿命搏，事後還遺患無窮。賺到也福不住，還容易惹臊被惦記。」

劉霞聽的眼中生光，頻頻點頭，得意的對周青山道：「我兒講的如何？入情入理有沒有？

難道只有你疼兒子，我不想兒子出人頭地？一旦有個三長兩短，這日子怎麼過？小易又得背多大的心理包袱？」

周青山嘆了口氣，借著酒意，說了句平時在兒子面前、放不下臉面說的話：「都怪你老子我無能啊！」

周易道：「您這樣說就妄自菲薄了。專業領域誰敢說您無能？」

「那又有什麼用？還不是受苦受累討生活？」

「我明白了，您嫌棄的是自己沒能掌握屠龍術，沒能帶著老婆孩子實現社會躍階，是吧？」

周青山哼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周易給周青山又滿了一小盅酒。然後才道：「我不知道，您羨慕的達成社會躍階的是哪種類型。

我說說我所認為正確的，適合咱家這種情況的。」

「喲呵，要給你老子上課是吧？」

「各抒己見，探討切磋，歡迎指教斧正。」

周青山『嘁』了一聲：「少跟你老子來這套。」

周易不接這話茬，道：「思想是行為的指導，思路清晰，下手如有神。

這個我相信您最能理解，我見您幹活兒，就是腦子裡早有成算，然後才是秀手藝。」

「這就開始拍馬屁了？」措辭很不客氣，腔調錶情卻透著享受。

「這不是開竅了么，再說了，也不看看誰的種。」

劉霞探手在周易胳膊上抽了一巴掌：「少耍貧，沒大沒小。」

周易呵呵一笑，繼續道：「中正、平和、積極，思想滿足這三條，就穩當。代入到學習、生活、工作中，也都是適宜的。

就說這人生經營，能一直穩穩噹噹，好一好，便能攢些財富家底。差，也不會有大損失。

進能穩中有升，退能有糧不慌，久而久之，就殷實人家有望。

家境殷實，才有條件培養愛好，陶冶情操，安逸遊歷，增長見聞，家教門風的提升也由此而始，子女耳濡目染，通達聰慧，不狹隘、不偏激、不急躁。

這跟您的專業技術是一個道理，都是循序漸進，鮮有能吃個胖子的。」

「話是這麼說，可就是……」周青山搖頭，一口乾了杯中酒。

周易接話：「兒女宛如自己的生命延續，自己沒能成的，希望在兒女身上成了，也是一種理想實現。」

周青山想了想，點點頭。

「可實際上，父輩缺失的，子輩往往同樣缺失。

比如說父親經商，兒子總是見父親招待人、與人商談，哪怕沒有刻意的去記，時間久了，也自然而然知道怎麼跟客人寒暄，如何談判，等等。這不就是『虎父無犬子』說法的由來么？

反過來，早早見識了利欲熏心，見識了人心多變，那麼這個孩子恐怕很難養出真誠、直率的品性。

代入到咱家，您覺得，我有商業方面的長項么？擅長迎來送往的那一套么？

我呀跟您一樣，手藝人思路。想要跳出這個思維舒適區，可不是光有決心就行。幾十年形成的習慣，有那麼容易改么？什麼叫江山易改、秉性難移？」

周青山點頭，認可了這說法。

「那好了，您代入到我的位置，考慮一下以何種心態面對這學業。當然，您還得下調個三四分，畢竟我沒有您的社會經驗，很多認知不夠刻骨銘心。」

周青山沉默。

「所以我才說，中正平和，再加個積極向上。」

一旁劉霞也幫腔：「對呀，對呀，家和宅安萬事興，你要有個災災病病，我們怎麼辦？」

周易接力：「寧肯窮一點，也要穩一點。」

周青山唉聲嘆氣：「這不是怕耽誤你嗎？有些機會，錯過了就真錯過了。」

「您這說的的確是真知灼見，多少經驗教訓換來的。但是……」周易話頭一轉：「既然將之看做一盤生意，就要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不能因為相對容易賺這個錢，就盲目樂觀，胡亂投入，犟上。

搏一搏自行車換摩托，這咱投資的起。一邊是買房，一邊是跳樓，這種賭咱可玩不起，您是手藝大拿，又不是賭王。」

周青山拍了拍周易肩膀，又把酒滿上：「明白了！這次聽你的。

當老子的，再教你一回，想要說了算，就得能擔事兒，準備好了嗎？」

周易鄭重的點點頭，舉起杯。

爺倆碰了一下，周青山說：「祝你提前成年。」

周易一飲而盡。

旁邊劉霞眼圈發紅、眼角有淚光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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