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大結局4
一切歸於寂靜。
華元青抱著人事不知的雲羅,不停地喘氣。而霍蓮臉上的緊繃也終於放下。
人,救出來了。
這大半年華元青艱難尋到了他,千萬哀求他來梁國尋找雲羅。可是梁國雖敗,想要混跡進去卻十分難。更何況他們根本沒想到鳳朝歌竟然將雲羅放在了冷宮中。也萬萬想不到他竟然要拉著她一起陪葬!
華元青渾身是血,頭髮披散,年輕的面上都是劫後餘生的欣喜與后怕。
他輕輕的喚:「姐姐……姐姐!」
雲羅卻像是睡了一樣,面容安詳,依舊無知無覺。
所有人的目光只看著華元青懷中盛裝的傾城女子。剛才從他們兩人殺進來到救人出來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可是廝殺卻是最驚心動魄,令人覺得好像過了一整天那麼長。
華元青喚了幾聲卻喚不醒雲羅。他猛地一抬頭,怒視著不遠處獃獃站著的鳳朝歌:「你給我姐姐吃了什麼!」
「說啊!你給我姐姐下了什麼毒?!」
「安魂香。」一動不動的鳳朝歌忽然開口,目光空洞:「她聞了安魂香就不會害怕,也不會痛苦……昀兒說,要和我生也一起,死也一起……」
「安魂香?」華元青急忙看向霍蓮。
霍蓮臉色微沉:「一種西域的蒙汗藥。還好,不算難解。」
華元青終於放下心來。他抱起雲羅,冷冷看著眼前堵得水泄不通的侍衛,冷笑:「給小爺我滾蛋!我要帶我姐姐出去!你們想要活命就趕緊滾!」
霍蓮手提著劍,一向帶笑的臉上此時一點笑意也沒有:「此時晉軍已經攻破了皇城,你們還要跟著鳳朝歌死嗎?」
侍衛們面面相覷,一個個臉上都有了深深的悲哀。失敗,這早就是註定好的結局。只是今天……是他們盡忠的最後一天。
霍蓮看著他們眼底由死灰漸漸換上了一種奇異的眼神,頓時在心中嘆了一口氣。他舉起劍,淡淡道:「好,死在我霍蓮手中還不算冤枉了你們。」
聲落,劍光起。他一步一殺,很快殺到了鳳朝歌的跟前。
鳳朝歌被幾個侍衛死死護在了中間。眼前劍光像是一張大網,絞殺的血肉紛紛飛起,可是他卻好像沒有看見。只死死盯著華元青手中的雲羅。
「撲」的一聲,一蓬鮮血從眼前噴出。
四周一片死寂。剛才還忠心耿耿攔在
鳳朝歌愣了愣,一柄雪亮的長劍從他的胸前穿透,死死地將他釘在了原地。
他的對面,霍蓮目光冷峻:「鳳朝歌,你要死你自己死,不要拖累別人。」
鳳朝歌笑了笑,彷彿沒有感覺到身體的疼痛。他伸手慢慢地一點點拔出胸口的劍,然後一步步走向雲羅。
近了,近啊……
他的手幾乎要碰到她蒼白的容顏。可是下一刻,華元青猛地退後一步,用厭惡的目光看向他:「別用你的臟手碰我的姐姐!」
鳳朝歌笑了笑。
忽然這個時候,有人在外面驚慌失措的喊:「晉國攻進來了!晉軍來了!」
原本還空蕩蕩的皇陵中一下子有人紛紛驚慌呼喝。霍蓮和華元青對視一眼,立刻要往外奔去。
忽然一柄劍橫在了他們跟前。
霍蓮皺眉看著眼前血流滿身的鳳朝歌,冷然問道:「你想要怎麼樣?你以為你能攔著我們嗎?」
華元青更是怒道:「鳳朝歌,你再上前一步,我殺了你!」
鳳朝歌持著劍,側頭微微一笑:「你們聽啊……」
霍蓮和華元青一愣,忽然外面轟隆隆的巨響連串接連傳來,夾雜著人垂死的驚呼和痛嚎。地在震動,甬道上的塵土簌簌滾落,一切就如同人間煉獄一樣。
霍蓮和華元青臉色劇變。
「你們忘了,這可是皇陵。」鳳朝歌慢慢一步步走向甬道深處,地在顫抖,彷彿下一刻就要天崩地裂。他清冷的身影那麼荒涼。
「斷龍石一下,皇陵所有的機關盡發,早就沒有人可以逃出去……」
他的聲音在接連而至的轟隆巨響中飄忽而單薄,像是一隻鬼一樣。
「昀兒,到了最後一刻你都不願意走。昀兒,你怎麼這麼傻?……」
「昀兒,我來陪你了。斷龍石一下,我和你一起死,好不好……」
「……」
斷斷續續的呢喃從甬道深處傳來。霍蓮和華元青定在當場,臉色煞白如雪。斷龍石一下,偌大的皇陵機關都已牽動。只要從這裡逃出去的人都會統統會被各種各樣的機關絞殺,外面的墓門也會緊閉,再也打不開。
這便是皇陵!想也知道怎麼可能輕易被人攻入?而進來皇陵的人根本沒有一線生機可以出去……
霍蓮和華元青聽著那隱約傳來的呢喃,腦中齊齊掠過兩個字。
「瘋子……」
「瘋了……」
鳳朝歌瘋了!他根本沒打算就這樣出去。他早就想要和她一起死在這裡!
「轟隆」一聲巨響,一塊巨石轟然從甬道頂上掉下來。巨大的氣浪和聲浪震得霍蓮和華元青兩人站立不穩,胸口氣悶。
「快走!這裡也要塌了!」霍蓮大吼一聲,拉起華元青狂奔向方才鳳朝歌消失的甬道。
兩人帶著雲羅狂奔了一會,終於看見前面一道微弱的光線。
「有光!」華元青大喜。
可是下一刻他們就齊齊絕望。原來那一點光是鳳朝歌手中的一盞長明燈。而他在看著那石壁上畫的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畫。
霍蓮掃了一眼,赫然發現其中畫中的一位女子巧笑倩兮,眸光璀璨,傾國傾城。她梳著未出嫁的雙環髻,坐在鞦韆上,而她眸光凝望的對面則是一位翩翩白衣男子……
這是……
他還來不及多想,身邊的華元青已經衝上前,怒吼:「鳳朝歌!出口在哪裡?你要死不要帶著我姐姐!出口到底在哪裡?!」
他剛吼完,又是一陣「轟隆」巨響,三人都不由被震得東倒西歪。霍蓮臉色難看之極。他知道這是外面的人在強攻這皇陵,而皇陵的機關被震動開始坍塌。再這樣下去,他們幾個人一定會被不斷落下來的巨石砸死。
而整個皇陵再也不見天日!
鳳朝歌此時渾身都是血,胸口的血汩汩流出,他恍若未察覺,只是伸手撫摸那一幅幅畫,低低道:「情到深處無怨尤……雲羅,你便是這樣嗎?」
「如果有來世,我什麼都不要爭了……」
霍蓮看著那渾身是血的人喃喃自語,眼底黯然。太晚了,太遲了……華元青此時還在不斷地朝著他怒吼。轟隆隆巨響越來越近了。死亡的陰影籠罩過來令人窒息。
霍蓮對著幾乎要發狂的華元青苦笑:「沒用了。他瘋了。」
他的話音剛落。忽然「轟隆」一聲,四人的面前忽然出現一個洞口。而鳳朝歌滿是鮮血的手正按在牆壁上的一朵蓮花石雕上。
他頭也不回,淡淡地道:「走吧。」
霍蓮和華元青被眼前突然的生機驚得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忽然華元青懷中的雲羅呻吟一聲,緩緩睜開眼,低低呢喃:「朝歌……」
鳳朝歌渾身一震,手不住的顫抖。
華元青低頭一看,咬牙低喝:「走!」
他說完抱著還未完全清醒的雲羅一下子躍入洞口中,霍蓮隨後跟上。他走了幾步,忽然頓住腳步。此時整個甬道都在震動著,鳳朝歌的臉幾乎被塵土遮住看不清。可是他看見他依舊獃獃看著牆上的一副畫,久久凝望……
罷了!
霍蓮輕嘆一聲,飛快追上了向外狂奔的華元青。而身後「轟隆」一聲巨響,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
三年後。
天下早已大定。三年前,晉國李天逍攻下樑國,自此南北一統結束了百年征戰,亂世漸漸穩定。一統天下,民心歸一。翌年,李天逍改國號為唐,改年建元,從此天下盛世初始。李皇勵精圖治,南北民心融合不再有梁晉之分。
次年,李天逍攜皇子李成原入太廟,收為養子,入李氏族譜。同時封為成王,封邑三千里,世襲罔替。一時,恩寵無限。
……
時光悠悠,三年一晃而過,猶如眨眼間。
又是一年春來到。三月的江南細雨紛紛,青瓦小巷就如山水畫一樣美。來往行人撐著油紙傘匆匆而過。忽然遠遠的馬車下下來兩個人。
其中一人大約三十多許,身形挺拔高大,渾身氣勢沉穩。他穿著一件藏青色長衫,長衫上綉著精緻的雲紋。而他身邊則站著一位十歲左右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長相十分惹眼。小小年紀,玉面修身,五官俊美。一雙狹長深邃的鳳眸分外有神。他下了馬車,一會看看這裡,一會看看那裡,眼底藏著聰慧。
「父……」他抬頭看著身邊的中年男子,忽然問道:「父……親帶我來這裡做什麼?帶孩兒去逛街嗎?」
那中年男子微微一笑,異於常人的深眸都是慈愛:「不是。帶著你去見一個人。」
「哦!」那小男孩懂事點了點頭。
父親對他期許很高,每次都會親自帶著他去拜訪一些據說是世外高人或者名門大儒,所以他也習慣了。只不過不知道今天父親帶著他來這裡要見的是誰?
正想著,身邊的中年男子回頭問身邊的侍從:「是這裡嗎?」
「是的。」侍從點頭。
那中年男子輕嘆了一聲,牽著小男孩的手慢慢朝著巷子深處走去。
這裡是尋常江南小鎮,房子不大不小,在水汽氤氳中分外柔和。雖然不張揚卻有別樣的美。終於,他們在巷子深處一座院子前停住腳步。
「是這裡?」那中年男子又鄭重其事地回頭問跟隨的侍從。
「是的。皇上。」侍從低頭。
中年男子輕輕一嘆,目光複雜地看著身邊的小男孩,低聲說:「鳳兒,你去敲門。」
鳳兒微微詫異,不過很快他就乖巧點頭,上前禮貌敲了敲門。
過了許久,裡面傳來一聲爽朗的聲音:「來了!來了!」
中年男子一愣。門忽然開了,一位身穿青衣的翩翩男子站在門邊,笑著看著門外的幾人。他笑得十分明媚:「幾位是找誰呢?」
中年男子結結實實帶愣住,看著眼前的青衣男子竟然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
鳳兒見自己的父親愣住,靈光一閃:「沒……沒什麼,我們是路過的,想想……」
「我們是路過討一碗茶水喝的。」中年男子終於回過神來,圓了這個謊。
「哦哦!看你們的樣子應該是外地人吧。」青衣男子釋然一笑,指著院子中棚子下的石桌石凳,十分好客:「你們先坐一會,我去喊我家娘子給你們倒茶。」
他說完徑直走進院子深處,喊道:「娘子!娘子!快泡點茶,有客人來了。」
過了一會,一道柔柔的嗓音響起:「客人來怎麼不請進來?是哪裡來的客?是霍大哥嗎?」
中年男子面上一緊,邁入院子的腳竟不知該怎麼放。
終於,這家夫婦走了出來。一位素衣少婦捧著茶,和青衣男子有說有笑地走了出來。
她一抬頭,忽然看見了站在門邊的一大一小。
「嘩啦」一聲,茶盞落地。她定定看著眼前的人。
時間彷彿凝固。院子中一時寂靜無聲。
青衣男子急忙拉著自己娘子的手,皺眉問東問西:「娘子,你怎麼了?手可有燙到了?」
她勉強一笑:「沒事。我再去泡一壺。對了,相公,剛才交代你去買的東西,你趕緊去吧。這幾位客人由我招呼就行了。」
「這……」青衣男子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這幾位不速之客。
「沒事。相公,這一位是我父親以前的相識的。剛才我太驚訝了,所以就摔了茶盞。」她急忙解釋。
青衣男子顯然十分相信她,點了點頭,高興地道:「好啊!原來是岳丈的好朋友。那晚上定要留下來喝杯酒。娘子,你先招呼著,我去買點酒菜立刻就回來!」
他說完上前拍了拍中年男子的肩頭:「還未請教您貴姓?」
中年男子面色古怪地看著他:「在下姓李……李天逍。」
「哦!李兄!」青衣男子熱情的握住他的手:「在下姓鳳,名歌。叫我鳳歌就行了。李兄你們坐,我一會就回來。晚上定要留下來吃飯啊!我娘子的手藝很好的。」
他說完急匆匆就出去了。
「相公,等等……」那年輕的妻子忽然喚了一聲。剛走到門邊的丈夫急忙站住,回頭。
年輕妻子拿了一把傘,笑著走到了他身邊,為他撐開傘,柔柔一笑:「早去早回。記得不要淋著了雨。」
青衣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就瀟瀟洒灑地走入了三月煙雨中……
……
一壺清茶冒著熱氣。石凳上坐著相對無言的兩人。
李天逍苦笑:「我竟然沒想到……他沒死。」
雲羅目光看著在院子中不停好奇看著花花草草的鳳兒,淡淡道:「鳳朝歌死了。現在活著的是鳳歌。霍大哥把他從皇陵中救出來以後。他傷得很重,大病了一場后就忘了很多事,唯獨還記得我。他只知道我是雲羅,是他的娘子。其餘的事一點都不記得了。」
李天逍抿了一口茶,默然。
茶並不好。苦澀,清淡。
世事流轉,恩怨情仇都已湮滅在時光中。他此時看著眼前眉眼淡然恬靜的雲羅,還有剛才那笑得一團和氣,瀟瀟洒灑、快快樂樂的鳳朝歌,竟然心中升起一股說不出的羨慕。
「父皇!父皇!你看!我捉到了一隻很漂亮的蝴蝶!」鳳兒忽然風風火火地跑過來,舉著手中一隻雪白的蝴蝶邀功似地舉到了李天逍跟前。
李天逍慈愛一笑:「鳳兒真厲害。」
他說著看向對面坐著一動不動的雲羅。而後者目光平靜,似乎沒有一點波動。
「雲羅,鳳兒他……」李天逍躊躇,欲言又止。
雲羅卻微微一笑,朝著鳳兒招手:「鳳兒,你的蝴蝶我看看好嗎?」
鳳兒高高興興地走到她跟前,舉著蝴蝶給她看。
雲羅一笑,慢慢伸手輕撫他的臉。有水光在她的眼中悄然滾動。許久,她才笑著道:「鳳兒,把蝴蝶放了。我給你編一隻蝴蝶好嗎?」
「好啊!」鳳兒高興地點頭:「你竟然也會編蝴蝶!我父皇也會呢!」
「哦?」雲羅倒是驚訝地看向李天逍。
李天逍尷尬低頭輕咳一聲。
「真的!」鳳兒怕她不信,蹦蹦跳跳到了李天逍身邊,從他懷中掏出一隻草蝴蝶,遞給雲羅得意道:「你看我父皇編的好看嗎?」
雲羅的眼眶慢慢濕潤,點頭:「好看。你父皇果然是個好父皇。」
「那是!父皇最疼我了!」鳳兒抱著李天逍,笑得天真無邪。
「那就好。那就好……」雲羅笑著側過了頭,悄悄擦去眼角的淚水。
兩人又沉默下來,茶也一點點涼了。
許久,李天逍澀然道:「雲羅,如果你……想要鳳兒……我可以還給你。」
雲羅笑了笑,目光追隨著在院子中到處跑的鳳兒,搖頭:「不用。他很幸福。那是你的孩子。一出生他就註定屬於你的孩子。」
她看著他,目光溫柔:「皇上,就讓鳳兒代替我陪在你的身邊。這樣你也不會太寂寞。」
李天逍只是沉默。
「天逍,你是皇帝。我和鳳朝歌更適合這樣的生活。」雲羅站起身。
李天逍抬起頭看向她。三月江南煙雨中,她眉目清晰如昨,那麼美,那麼朦朧。
「天逍,你走吧。」她微笑,目光明亮:「我很高興,你是一個好皇帝。」
她說完撐著一把傘慢慢走出了院子,走入了巷子。不遠處,買完東西回來的鳳朝歌高興地朝著她揮手:「娘子,你怎麼出來了?」
「我等你啊。」
「趕緊進去吧,小心著涼了心口疼。」
「相公,我忽然想去雲記鋪子買點酸梅吃。你陪我去嗎?」
「去!好好的怎麼想吃酸梅?對了,該不會是懷了吧?」他高興得眉飛色舞。
「胡說八道!我忽然不想吃酸梅了。我想去游湖。」
「好好,不逗你了。去買酸梅,然後再去游湖……」
「真的?」
「真的!娘子,我這些日子準備去開個學堂,教孩子們寫字讀書,還可以教他們騎馬射箭,霍大哥說我的騎射功夫很好的……」
「好……」
遠遠地,兩人相依相偎的身影漸漸消失了。
李天逍怔怔站在院子門前。過了一會,袖子動了動。他低頭,鳳兒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他:「父皇,我們回家嗎?」
李天逍唇動了動,良久,他問:「鳳兒記得他們兩人嗎?」
鳳兒搖了搖頭:「鳳兒不記得了。他們是父皇的朋友嗎?」
李天逍忽而無言。
良久,他輕嘆一聲,握住鳳兒的小手:「走吧。鳳兒,我們回家。」
家。
這個字說出口后,李天逍忽然覺得眼前亮了亮,天不在灰濛濛的,天地間一片遼闊。他微微一笑,握緊了鳳兒的手,重複了一句:「是,我們回家。」
鳳兒高興地拉著他道:「父皇,鳳兒還要買糖人兒回去吃。」
「好!」
「鳳兒還要買街上看見的泥人。」
「恩,都買。」
「父皇真好!」
「哈哈,父皇可是天下最好的皇帝。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