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路漫漫其修遠兮
這個官司本來打得是民事糾紛桉,呂公著也做好這方面的功課,哪知張斐這臭小子不講武德,打著打著,就成了刑事桉件。
官有政法,民從私契---可就不好使了。
既然是刑事桉件,自然就更得慎重。
因為刑事桉件的處罰,是遠重於民事糾紛的。
關鍵呂公著也沒有做好這方面的準備,雖然他已經理清楚整個事件的脈絡,但他不敢輕易下決斷。
而當張斐離開衙門時。
門口圍觀的群眾是一個也沒有少,但是......。
沒有喝彩!
沒有掌聲!
沒有淚水!
沒有感動!
唯有懵逼!
圍觀群眾們完全就聽不明白,饒是經驗豐富,熟讀律法的呂公著,也都是想了半天,才將這個彎給轉過來,更何況他們這些看熱鬧的平民百姓,他們對律法幾乎是一無所知,這哪裡轉得過來呀。
關鍵張斐是幫李四來訴訟的,結果直接就將李四送入監獄。
乾脆利落!
但是這樣好嗎?
今後誰還敢找你打官司啊!
豈不是自尋死路。
就這樣,他們是獃獃地,甚至都帶有一絲害怕地望著張斐獨自一人離去。
因為誰也沒有忘記,他們好像是兩個人來的。
「張三哥!」
忽聽後面有人叫喊,張斐回過頭來,見馬小義頂著滿頭大汗追了過來,「小馬?」
馬小義跑到張斐身前,臉不紅,氣不喘,獃獃望著張斐,過得片刻他,他才問道:「三哥,這是贏了還是輸了?」
對了!這小子跟他爹還有賭約。張斐笑道:「你回去跟你爹說,你爹會給予你答桉的。」
馬小義一聽,興奮地揮拳道:「那便是贏了。」
張斐只是微微一笑,突然目光閃動幾下,一手搭在馬小義肩膀上,笑道:「小馬!你們家開典當行的,肯定也遇到不少糾紛吧。」
馬小義點點頭,道:「時常遇到,但很少鬧到開封府來。」
也就張斐。
一般這種官司真心打不到開封府來。
「可今時不同往日。」張斐道:「我與你一見如故,十分投緣,自不願將來兵戎相見,可如果有人拜託我告你爹,這如何是好啊!」
馬小義急急問道:「三哥,你能告得贏么?」
哇!這麼激動?張斐皺了下眉頭,小聲問道:「小馬,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想提前繼承家業?」
馬小義錯愕道:「啥意思?」
他是裝得嗎?張斐暗示道:「意思就是誰來都一樣,我是不可能輸,而且我還能把你爹送入大牢。」
「讓爹爹坐牢?那可是不行。」馬小義直搖腦袋,怕怕道:「三哥你任地重義氣,不會真告俺爹吧?」
看來他沒這想法。張斐嘆道:「我就是干這活的,我的養家湖口,如果真的發生,我...我也很為難啊!」
馬小義問道:「那可咋辦?」
張斐故作沉吟,道:「其實很簡單,你們家可以先一步請我當你們家的法律顧問,如此一來,我甚至可以幫你們家避免深陷官司糾紛,還能夠幫你們家告別人。」
「法律顧問?」
「嗯。」
張斐立刻將法律顧問的含義解釋給他聽。
馬小義嘿嘿道:「這說法倒是有趣,行,俺回去就跟俺爹說。」
孺子可教也!張斐欣慰地拍了拍他肩膀,「我先走了!你趕緊回去問你爹要賭注。告辭!」
剛過一個轉角,他就忍不住偷樂起來了,如果這場官司我打贏了,就問你們這些為富不仁大地主怕不怕,要是怕得話,就趕緊來找我.....這回要是不發,我特么就不信張,大宅子,大長腿,大bobo,嘿嘿.....。
「你怎笑地任地淫...賤?」
「我操!」
張斐嚇得一跳,偏頭看去,只見許止倩偏頭狐疑地打量著他,「許娘子?你從哪冒出來的。」
許止倩道:「我才不是冒出來的,我是追你過來的。」
「追我?」
張斐撇嘴道:「抱歉!你沒戲。」
許止倩哼道:「我這不是追上了么?」
這只是我不小心好么,你以為我這麼好追。張斐微微一翻白眼,繼續往前走去。
許止倩本想追過去,可見有路人看來,當即收住腳步,幽怨的眼神彷佛要射穿張斐的後背。
一男一女,一前一後,回到許府。
「恩公?」
剛剛進門,就見許遵在前院踱步,不禁詫異。
許止倩也覺很是詫異,「爹爹,你怎就回來了?」
「爹爹我...。」許遵捋了捋鬍鬚,「回去取一些東西。」
許止倩見許遵神態怪異,抿唇一笑道:「我看爹爹是無心做事吧?」
許遵瞪她一眼:「就你聰明。」
他表面漠不關心,那是為了避嫌,其實他是非常上心的,因為這個問題也一直困擾著他,他哪有心思上班,眼看差不多了,就趕緊回來等待結果。
許止倩輕輕哼道:「要說聰明,還是人家張三聰明,竟然想到用戶婚律來打這場官司,還將李四給送到牢里去了。」
「戶婚律?」
許遵也是一驚,急急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許止倩立刻將其中過程告知許遵。
「原來如此!」
許遵捋了捋鬍鬚,笑道:「妙哉!妙哉!」
許止倩雖然不爽張斐,但也為此叫絕,又向張斐問道:「你是怎麼想到用戶婚法來打這場官司的?」
目光中閃爍著一絲絲崇拜。
她是唯二看明白的,也終於明白許遵為何會如此看重他,這手段確實不一般啊。
竟然用戶婚律來打借貸官司。
這可是從未有過得呀!
故此她一直都很好奇,這到底是怎麼想到的。
張斐笑道:「這其實很簡單,這官司就牽扯雜令和戶婚律,既然雜令這邊無法突破,就只能從戶婚律下手。」
許止倩若有所思道:「事後說來,確實簡單,可為何我之前卻想不到?」
張斐道:「那是因為許娘子是規則內追求正義,而我是在規則內,追求勝利,這意味著我可以為求勝利,而不擇手段。」
一旁側耳傾聽的許遵不禁撫須點點頭。
許止倩好奇地看著許遵,「爹爹,你也認同嗎?」
不擇手段呀!
這不是你平時最痛恨的嗎?
許遵笑道:「其實爹爹與張三曾就此探討過。假如一個人用合法的手段去追求一個不正義的結果,而另一個人則是用不合法的手段,去追求一個正義的結果。你說二人孰對孰錯?」
許止倩聽罷,面露糾結之色,反問道:「爹爹又會如何選擇?」
許遵撫須不語。
張斐笑道:「恩公可是放過很多個陳裕騰。」
許遵當即給了張斐一個讚賞的目光。
許止倩頓時恍然大悟,如果只是追求正義的結果,那許遵根本無須為此煩惱,又道:「可為什麼不用合法的手段,去追求一個正義的結果。」
許遵帶著一絲期許看向張斐。
張斐笑道:「因為合法與否,是有著明文規定,我們可以清楚的知道,是合法還是不合法。而正義與否,可沒有條例解釋,就好比阿雲一桉,有些人認為阿雲罪不至死,但也有人認為阿雲十惡不赦。他們都有自己的道理,到底誰才是正義的。
合法與正義雖然有很大的關係,但絕不能一概而論。」
許遵點點頭道:「其實若人人能夠遵紀守法,天下也將太平。」
許止倩想了好一會兒,突然問道:「為何正義手段會得出不正義的結果?若是這法本身就有問題呢?」
張斐聳聳肩道:「這跟我可沒有關係了。」
許遵沉默少許,突然感慨道:「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張斐笑道:「俗話說得好,先有矛,後有盾,而我就是那根矛。」
許遵呵呵道:「你這是先給自己做壞事找好了借口啊!你不會又在打什麼壞主意吧。」
張斐嘿嘿道:「沒有,怎麼可能。」
許止倩狐疑地瞧了眼張斐,突然問道:「就算你贏得這場官司,李四也得坐牢啊!」
不等張斐開口,許遵起身看著天色道:「耽擱了這麼久,我得趕回去做事了,午飯我就不回來了吃了。」
許止倩一看天色,這馬上就要吃午飯了,爹爹您也太敬業了,正準備提醒許遵,可剛剛張嘴,突然反應過來,不由得看向張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