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初生牛犢不怕虎
其實陳裕騰所為之事,在大宋那真是稀鬆平常,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之事,許多官員也都兼并普通農民的土地,也都玩文字遊戲,吃相比這更難看的都有。
憑什麼落到我外甥頭上,就要受到如此嚴厲的懲罰。
這不公平啊!
基於此,王文善當然不會仍由外甥被判奪妻之罪,因為這個罪名著實太重了,是屬於刑事犯罪,一旦判罪,臉上刺青,前途不明。
當然,他也不會找茶食人,因為茶食人多半都是從官府退出去的刀筆吏,才智方面肯定不如精通律法的官員,於是他找來自己的學生,刑部員外郎陳瑜商量對策。
「原來其中還有這麼多曲折。」陳瑜稍稍點頭。
王文善嘆道:「我那外甥心腸不壞,只是耳根軟,聽了那婦人建議,才會這麼做的,那利息不要就罷了,田地和那曾氏也都可以退還給李四,只願能夠息事寧人。」
這事鬧到開封府來了,對於他而言,就是失敗,作為朝中大臣,肯定先息事寧人,今後的事今後再說。
陳瑜搖搖頭道:「恩師,這恐怕不行啊!如果說利息不作數,也就是說祥符縣和開封府的判決都是錯判,祥符縣那邊倒是好說,可是開封府能答應嗎?」
說著,他又低聲道:「據我所知,此事都已經鬧到翰林院去了,息事寧人恐怕是不行的。」
王文善大吃一驚,道:「如此小桉,怎會鬧到翰林院去?」
陳瑜嘆道:「恩師應該知曉,那王介甫正在鼓動官家變法,其中就涉及到百姓舉債一事,他肯定要藉此大做文章。」
王文善頓時也慌了,心裡完全沒有把握,「那...那可如何是好?」
陳瑜思索一會兒,道:「這主意真是曾氏出得?」
王文善點頭道:「此事千真萬確。」
陳瑜道:「恩師認為,這會不會是曾氏與李四合謀,藉此來敲詐你外甥。」
王文善搖搖頭道:「這不大不可能,他們也沒有敲詐我那外甥。」
話一出口,他突然看向陳瑜。
陳瑜道:「說不定他們是要藉此桉敲詐你外甥。」
......
日上三竿時,張斐才悠哉悠哉的從屋裡出來,將李四那個包袱扔給開封府後,他倒是無事纏身一身輕,正巧見青梅提著一個盛滿水果的竹籃從旁走過,不禁有些嘴饞,主動打招呼道:「青梅,這瓜看著挺不錯的。」
青梅當即就把果籃換到另一邊,道:「這可不是給你準備的。」
張斐問道:「家裡會來客人么?」
青梅道:「什麼家裡,這可不是你家。」
她心裡始終將張斐視作淫賊,從不給他好臉色看。
這寄人籬下可真是不好過,一個丫鬟都敢懟我。張斐稍稍有些不爽,當即問道:「對了,我的住處找得咋樣?」
青梅錯愕道:「什麼住處?」
張斐道:「你倩兒姐不是吩咐你去幫我另尋住處嗎?」
青梅搖搖頭道:「倩兒姐沒有吩咐過我啊!」
「什麼?」
張斐睜大眼睛問道:「沒有吩咐?」
「嗯。」
青梅點點頭。
「真是豈有此理!」
張斐不禁罵道:「我就知道那婆娘靠不住。」
青梅小腳一跺,小手指著張斐道:「你罵誰呢。」
「隔壁劉寡婦。」張斐沒好氣道。
青梅愣了愣,「劉寡婦?隔壁沒有個叫劉寡婦的呀!」
待她回過神來,發現張斐已經走遠了,又狠狠跺了下腳,「你這淫賊,看我不告訴倩兒姐。」
......
「這婆娘真是虛偽,嘴上趕著我走,背地裡又留著我,這分明就是對我有所圖,美著你呢。這求人不如求己,反正如今也沒事幹,乾脆自己去找找,反正錢馬上就會到位。」
張斐是罵咧咧出得許府,來到街上,他左右看了看,躊躇片刻,道:「乾脆去相國寺那邊瞅瞅,那邊我比較熟,而且還有摸摸唱,比較方便我這種單身狗。」
可是還沒有走多遠,一個中年男子突然攔住了他的去路。
「敢問閣下可是張斐張三郎?」
「是我。」
張斐點了下頭。
中年男子拱手道:「我家主人有請。」
張斐問道:「你家主人是誰?」
「你去了便知。」
這麼牛逼嗎?張斐笑吟吟道:「抱歉!我不想知道。失陪。」
說罷,他便繞過那中年男子。突然,牆角處竄出兩個膀大腰圓的大漢來。
張斐皺了下眉頭,退了回去,看著那中年男人,深吸一口氣,然後低頭道:「對不起!」
中年男子也不在意,側過身去,「這邊請。」
張斐有些猶豫,道:「如果你們想帶我去一些偏僻的地方,那我現在就會喊救命,大不了咱們一拍兩散。」
中年男子道:「我主人就在那邊茶肆。」
說著,他手便指向街道對面一間茶肆。
張斐點點頭,道:「請。」
來到茶肆裡面,只見裡面只坐著一個五十來歲,溫文爾雅的老者。
張斐打量這老者片刻,突然拱手一禮:「小民張三見過王司農。」
老者稍顯詫異地瞧向張斐,過得片刻,他撫須笑道:「真是後生可畏啊!請坐。」
此人正是司農寺的長官王文善。
「多謝!」
張斐坐了下來。
王文善道:「想必你已經猜出老夫來此得目的吧。」
張斐點點頭。
王文善嘆了口氣道:「此事的確是我那外甥做得不對,但是這兩敗俱傷的結果,也非你所願啊。」
張斐笑道:「還請王司農見諒,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老夫能理解。」
王文善笑著點點頭,道:「老夫有一個更好辦法,不知可行否?」
張斐忙道:「王司農請說。」
王文善道:「我外甥將其妻子和田地都退還給李四,所借之錢,也無須再還。另外......!」
他突然看向方才帶張斐來的那個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立刻將一個小木箱放到桌上,一打開,竟是兩錠大銀子。
「這裡是一百兩,就當是老夫對你的答謝。」王文善道。
張斐瞧了眼那銀子,笑道:「王司農可知小民為何學習律法嗎?」
王文善問道:「為何?」
張斐道:「就是害怕自己不小心做了違法之事,這銀子我是很想要的,但是我不能收,因為這不合規矩。」
王文善皺眉道:「如此說來,你是一心要將我外甥置於死地。」
張斐笑道:「那也不是。」
王文善道:「那你想怎樣?」
張斐道:「讓你外甥主動承認錯誤,向李四道歉,並且拿出五百貫作為和解金.....。」
王文善微微一驚:「五百貫?你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吧。」
心裡卻道,原來他是嫌少啊!
百兩銀子,也就是一百貫左右。
張斐笑吟吟道:「一千貫如何?」
王文善眯了下眼,道:「小子,你到底只是一介平民。」
張斐微微聳肩道:「我就是一片破瓦,任何瓷器碰在我身上,我都不虧。我今日能夠讓你外甥與李四成為獄友,也許我也能夠讓我們兩個成為忘年獄友。」
「砰!」
王文善勐地一拍桌子。
門口那兩員大漢立刻沖了進來。
面對如此變故,張斐是毫不畏懼地看著王文善。
王文善直視張斐片刻,很是不解地問道:「你就不害怕嗎?沒有人會關注一個耳筆之民的消失。」
張斐呵呵笑道:「你嚇唬誰呢,你動我一下試試,我敢保證,現在一定有很多人在關注著我,翰林院?又或者大理寺?我想王司農更不想兩敗俱傷吧!」
王文善心裡已經有些後悔,就不該叫這兩人進來,這不是在玩尬得么,過得好一會兒,他笑著點點頭,「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又是一揮手,那兩個大漢立刻出得門去。
他可沒有忘記,張斐現在就住在許遵家裡。
別看許遵在此桉上面,是置身事外,當一個旁觀者,但若沒有許遵,事情可能會變得不一樣。
甚至張斐連開封府的台階都上不去。
「就算我外甥願意和解,只怕開封府也不會答應的。」王文善道。
張斐笑道:「對於王司農而言,說服開封府可比說服我要更加容易啊。」
......
張斐走後,內屋裡面走出一人來,正是刑部員外郎陳瑜。
「這小子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貪婪,且更加狡猾。」陳瑜略帶沮喪道。
「豈有此理,我定不會饒了這小子的。」王文善握拳狠狠捶著桌面上,又向陳瑜道:「憑他方才所言,可否告他敲詐?」
陳瑜搖搖頭道:「沒有證據,只怕很難告得了。」
原來他們本想讓張斐收取這銀子,然後再反告他們勾結敲詐自己。
但是他們未免太小看張斐,訟師最擅長的就是將違法的事,給包裝成合法的事。
什麼敲詐?
這叫做和解金。
王文善激動道:「難道就這麼放過他?」
陳瑜沉吟少許,道:「恩師,這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目前最關鍵的就是息事寧人,他們當官都知道,這種事一定要儘快平息,在裡面待得越久,這變數越多。
「十年?」
王文善冷笑道:「若是報復一個耳筆之人還需要十年,那我這官也就沒有當得必要了,等我外甥出來后,我絕不會饒了他。」
.....
離開茶肆的張斐,並沒有選擇再去相國寺,他哪裡還有那心情。
回到許府,剛入得大門,他就直接往門柱上一靠,微微喘著氣。
其實他哪能不害怕,但是他也沒得選,他就這平民身份,這要是還卑微一點,那這訟師是肯定幹不了。
必須要硬。
不!
是必須要又粗又硬。
圓滑不是不會,而是暫時不能。
緩得片刻,張斐便打算回屋,可行到一半,忽見盆栽後面藏著一道倩影,不是許止倩是誰,心道,都怪你這婆娘騙我。
便是要上前去找許止倩理論理論,可步子剛剛邁出去,忽聽得一個男人說話,定眼一瞧,但見許止倩身邊還站著一個俊美公子。
二人年紀相當,許止倩的美貌自不用多說,那年輕公子更是面如冠玉,氣質非凡。
站在一起可真是登對的很。
「真是好一對狗男女,算了,我就不打擾你們幽會了,待會再找你這婆娘算賬。」
張斐非常知趣的放輕步子,悄摸摸往自己房屋那邊行去。
「張三郎!」
忽聽得一聲清脆地叫喊。
我都不想打擾你們,你還主動叫我,還叫得這麼親切,你這是要炒高身價嗎?張斐翻了白眼,然後轉過身去,笑眯眯地打著招呼:「許娘子。」
許止倩面帶和善地微笑,溫柔地喊道:「你過來,我向你引薦一人。」
這婆娘是在發騷嗎?張斐還就真沒有見過這麼溫柔的許止倩,一時間都不能適應,轉念一想,男朋友在,當然得溫柔一些,不然的話,誰敢娶她啊!
不過他是真不知道為什麼要自己過去,但既然對方喊了,那他也只能過去。
許止倩伸手引向身邊那位俊俏公子,道:「這位是我爹的學生,王頁。」
「王爺?」
張斐驚呼道。
那俊俏公子微微頷首道:「一頁紙的頁。」
張斐長長哦了一聲:「王頁!呵呵,這真是個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