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蕭璟月眼裡就帶了火,什麼供少奶奶使喚,明明就是送來給寧大哥做妾的,這是什麼婆婆啊?不是好東西。
方悅倒是鎮定,她也不生氣,只淡淡道,「我知道了,謝謝太太的好意,你回吧。」
葛媽媽還想著這位少奶奶得好好氣一場呢,沒想到風淡雲輕的,連眉毛也沒動一根,心下沒底,斟酌著說道,「太太的意思是,咱們這一支到底還是子嗣單薄了些,少奶奶這麼快有了身孕是大好事,只是嫡子有了,多幾個庶子庶女的,外面人也能知道少奶奶您的賢惠大度。」
「知道了」,方悅喝一口溫水,「我的賢惠大度外面人知道不知道的也沒什麼,只是媽媽你再多說幾句,我倒要覺得你要奴大欺主想要教導我呢。」
「老奴不敢」,葛媽媽面上惶恐,心裡也沒多怕,畢竟兩邊都不住一起,這位少奶奶也管不到她頭上,當然,家裡太太也管不到這邊,送兩個丫鬟過來也是徒勞,人家隨便就能處置了,只是二姑娘那邊非要指使家裡這麼做……
如今二姑娘在東宮得寵,升了五品昭儀,太太也跟著有面子,想著送就送吧,就算當不了妾,也能膈應人呢。
想到二姑娘,葛媽媽也就有了底氣,「太太說,少奶奶是第一次有孕,到底經驗不足,之前三個月內怕胎相不穩不好挪動,如今倒是可以搬回老宅,有太太在一邊照看著,必能生下一個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呢,至於之前大爺說家裡住不開,如今咱們二姑娘入了東宮,家裡地方就寬裕了,父母尚在,一家人還是住在一起的好。」
方悅這會兒就有點生氣了,之前就因為住處這件事,寧潤跟家裡吵了一架,如今還揪著這事不放,是生怕他們過得太好了嘛……
「葛媽媽這話也不對吧」,寧嘉安拍拍方悅的手,轉頭道,「二妹妹是進了東宮,但是太太不是又給我爹找了妾嘛,這人也不少呢,地方總歸不寬裕。」
葛媽媽也有說辭,「大姑娘說笑了,一個妾室住一間耳房也就是了,不佔地方的。」
「可我害怕以後還要進人呢」,寧嘉安笑得諷刺,「畢竟太太已經老了,不像以往那麼能籠得住我爹的心,可不得一個妾室一個妾室的往回找嘛,這房子還是多留幾間好。」
「老奴……」
「你回吧」,寧嘉安打斷她的話,「我是過來看嫂子的,不是為了聽你說半天話的。」
葛媽媽敢怒不敢言,草草行了個禮,對水梅水蘭使個眼色,帕子一甩走了。
「還挺橫」,蕭璟月道,「由仆及主啊,可見那太太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寧嘉安笑,「最會見風使舵了,之前寧嘉婉關在家廟那會兒,她可是消停了好一陣子,如今看著女兒得寵,又支棱起來了,所以啊,對付這些人沒意思,還是得擒賊先擒王。」
方悅沉思,這太子還沒登基呢,寧嘉婉就敢伸手管娘家的事,萬一她成了宮裡的娘娘,怕是以後就沒安生日子過了……
她跟找個時機問問她爹,這朝中局勢到底是個怎麼走向呢,她們方家一向忠君,但君也不一定非得是太子啊~
……
東宮裡,菊韻正給寧嘉婉梳頭,將一支上好的紅翡滴珠金步搖插入高高盤起的髮髻上,口中奉承道,「這可是殿下特意賞下的首飾,就兩套,太子妃一套,主子您一套,可見太子的寵愛。」
寧嘉婉扶著翠鳥翡翠口中垂下的珍珠,想起了寧嘉安回門的那天,髮髻上也是插著這樣一隻垂珠步搖,那珠子那麼大那麼潤,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她當時真是又羨慕又嫉妒,多想自己也有一支,後來永定侯府的卓松送了她一支稍遜的,她也很喜歡,差點兒就把自己交給了他,可是後來……
往事總是讓人不願憶起,可是如今嘛,她倒是很願意想上一想,畢竟以前再怎麼艱難都過去了,如今的她,是東宮的昭儀,是太子的新寵,以後還會走向更高的位置,以前想要的得不到的,以後統統都會擁有……
她臉上浮現出一個驕矜的笑,曼聲問道,「我娘家可有傳消息過來?讓我娘給大哥送個妾室過去,也不知道送了沒有。」
菊韻扶著寧嘉婉緩緩起身,想了想道,「奴婢有幾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吧。」
「昭儀,寧大人現在是御前紅人,您送兩個丫鬟過去伺候,是體貼家人呢,奴婢都知道,只是您這一番心意可能會讓方家誤會,方家顯貴,又受皇上看重,咱應該與人家交好才是呢。」
寧嘉婉笑,「你覺得我在故意噁心他們是吧?」
菊韻忙低頭,「奴婢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你這樣想也不算錯,只是嘛」,寧嘉婉注視著自己塗得鮮紅的指甲,輕聲問,「你看,我不是什麼頂級美人,也沒有什麼才情,家世更是在東宮墊底的,可是為什麼太子這麼寵愛我呢?」
不待菊韻回答,她自己說得,「就因為我聽話啊,太子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不考慮得失,不衡量利弊,就把自己當作他的一件工具,所以他喜歡我,太子喜歡聽話的人呢。」
聽話?菊韻腦中一閃,難道這些事都是太子授意做的……她忙綻開笑容,「昭儀能抓住太子的心,就比什麼美貌才情家世都強呢,奴婢覺得,昭儀的福氣還在後頭呢,咱們太子如今勢頭正好,若是再進一步,昭儀您還能有大造化呢。」
寧嘉婉精心描繪的紅唇微微勾起,眼神帶著篤定,「一定的。」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覺得太子形勢大好之時,戶部侍郎蔣維安上折彈劾太子,言說前幾年明州港稅銀之減少,四成進了四皇子手中,而其餘六成都進了太子手中,他手中所呈正是贓銀詳細的賬務往來,每一筆都清清楚楚有據可尋,懇請陛下聖察。
舉朝嘩然,睿文帝捏著龍椅扶手上的龍型浮雕,久久不語。
太子跪在金鑾殿光滑冰涼的金磚上,大呼冤枉,蔣維安高高舉起手中藍皮黑字的賬本高聲說道,「懇請皇上著三司調查,此賬本若有不實之處,微臣願一力承擔。」
文武大臣齊齊注視著睿文帝,可是睿文帝卻不敢表態,他有些害怕去揭開那些真相,害怕他一直寄以厚望的皇太子竟然是個國之竊賊,更害怕這已然醜惡不堪的表相下,還隱藏著更可怕的真相……
他家小四,到底是怎麼死的呢……
睿文帝一直都知道,太子並不是一個合格的繼承者,他自尊自大心胸狹隘,容不得別人的反駁與忤逆,性情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暴虐,可是,可這是雲兒給他生的孩子啊,雲兒,那是他唯一的皇后,唯一的妻子,兩人年少結髮相扶與共,本想著白頭偕老,可是她卻先走一步,她走的時候,太子就躺在她的懷中,不過七八個月的孩子,剛剛才能含糊地喊一聲「娘」,可是他的娘親就要離他而去,離他們而去……
他答應她會好好照顧這個孩子,會教導他讀書,會陪伴他成長,會將這萬里河山託付給他,可是……他真的不合適,他以前還可以自欺欺人,如今那一層紗被無情地撕破,他終於意識到,他不僅僅是一個父親,還是這大渝朝的皇帝,他可以偏袒自己的孩子,可是卻不能置祖宗基業於不顧。
……
東宮,太子的書房凌亂一片,一本本的書籍被扔在地上,花開富貴的落地花瓶也破裂成碎片,裡面放著的畫軸滾落地滿地都是,有一些上面還灑上了墨汁,紫檀龍鳳紋立櫃被推倒靠在旁邊的博古架上,一盆水仙砸在地上,黃蕊純白的花瓣兒被踩得破碎凌亂。
「你說父皇讓老六去明州港籌建海軍?」
曲井跪在地上,縮著脖子塌著肩,恨不得躲到地縫裡,哆哆嗦嗦地說,「籌建明州港海軍之事早已開始,已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現在停都停不了,太子您如今被困東宮,朝臣便舉薦了六皇子,皇上應了。」
「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小人!孤還沒被廢呢,他們就開始轉頭燒老六的熱灶了,哈哈哈」,太子神情癲狂,一雙瞳子亮得驚人,像深山夜間的孤狼,「孤都知道,這是蕭璟和在背後搞的鬼,他上次去江南明明都找到這個賬本了,結果藏起來不說,就等著關鍵時候坑孤一把呢,可叫他給做成了,孤早就知道他不是一個好東西,只恨上次沒有弄死他!」
說到上次秋獵之事,曲井心虛的很,忙轉移話題,「太子,如今還是要重獲聖心啊。」
「聖心」,太子呵一聲,「孤有那東西嘛?沒有,從來都沒有過!虧得父皇覺得他慈愛的不得了,孤就應該感恩戴德父慈子孝,狗屁!都是狗屁!宮裡其他的皇子都有娘,就孤沒有,後來舅舅又送來一個陳貴妃又怎樣,說是來照顧孤的,其實不過也是為了爭聖寵,在父皇面前對我呵護備至,可是孤知道,等她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孤也要靠後站了,所以孤不能讓他有自己的孩子!」
那是他五歲還是六歲的時候,就學會了往當時還是陳嬪的保胎葯中加東西,後來陳嬪落了胎,雖然傷心了一場,但是對他卻更加看重,你看,抬抬手就能做的事情,就可以達到他的目的呢,多麼簡單……
落胎葯他自己是搞不來的,長大之後他也想過自己是不是被人利用了,不過沒關係,共贏的結局他也喜歡,畢竟皇宮就是這樣的呀,個個都會演戲,表面上都是溫良賢淑,實際上卻一個比一個狠……虧他父皇一直強調親人和睦,他每次聽了都覺得滑稽,哪是什麼親人啊,分明都在敵人!他父皇還真是幼稚到可笑!
他真正意識到什麼是親人,是第一次遇到蕭璟和的時候,那時候他剛從寺里回來,獃獃的笨笨的,一雙眼睛黑白分明,跟著南安王爺王妃入了宮之後,不懂規矩,非要摘御花園桂樹最上面的那一枝花,說什麼這朵花受到的陽光雨露最多,肯定最香。
他當時就覺得這小破孩肯定當和尚當傻了,可是高大威猛的南安王卻說這小傻子說得對,但是既然這朵花最香,為什麼不讓它多盛開一會呢?聞聞就好了。
於是南安王將蕭璟和高高地托在肩上,姜王妃就在後面扶著,他們沒有用奴才沒有用宮女,只父母兩人,費力地舉著他們的孩子,只是為了聞一聞那最高處的花香。
桂葉油綠,黃蕊點綴,一家三口站在樹下,面上帶著相似的笑容,從樹中穿插過來的風都變得溫柔起來……多麼美好的畫面啊,可是太子只覺得刺眼!
南安王府的人真是討厭,有機會的話,一定要除掉他們!
還有老五老六、秦凌飛、蔣維安……這些擋在他面前的人,都要死!
一抹厲色從太子眼中一劃而過,他交代曲井,「去把寧瀾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