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1975年初夏,顧靈從食品廠下班之後,趕緊地往家趕,她騎著一輛破得哐當響的自行車,一邊狂踩腳蹬子一邊想,必須得早點回去,否則她媽孫秀蘭肯定又守著一桌飯菜不準其他人動,非要等著她下班回家才能吃。
這樣以來,她后媽孫秀蘭帶來的女兒顧婭肯定要罵罵咧咧的甩臉子,晚上倆人睡一屋,顧婭也會各種挑剔顧靈的毛病。
顧靈不是不想跟顧婭撕破臉,但每次想到后媽孫秀蘭那溫柔謙卑的臉,就忍下去了,她不願意讓孫秀蘭為難。
畢竟這附近的鄰居誰不知道,孫秀蘭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后媽,就連吃飯都必須等到顧靈到家才能開動。
雖然顧靈並不希望一家人都為了她餓著肚子,完全可以給她留點就行了,可孫秀蘭非要這樣做,始終堅持家裡任何事都要以靈靈為主,這讓顧靈什麼也說不出口。
只能忍,處處忍讓,否則就成了欺負孫秀蘭這個好后媽了。
可這樣的日子讓顧靈不太舒服,孫秀蘭過分的溫柔與寵溺導致顧婭與她處處為敵,她卻只能看在孫秀蘭的份上不跟顧婭計較……
顧靈想到這些,腦子裡忽然就浮上一種令人窒息的滋味,而後下一刻自行車轉彎的時候不知道咋的忽然就猛地撞到了牆上,慣性導致顧靈直接從車上被摔了出去,腿上刮破一道口子,額頭直接撞到了紅磚頭鋪就的地面!
自行車倒在地上,破軲轆子還在飛快地亂轉,而顧靈躺在地上眼睛有一剎那的失神,彷彿靈魂飄了很遠,而下一秒她閉上眼復又睜開,卻感覺到腦子裡漸漸清楚起來。
疼,很疼,可眼淚卻掉不下來,顧靈艱難地爬起來看向身邊的自行車,在那一瞬間有些恍惚!
她今年四十二歲,確診了乳腺癌晚期,不是正孤零零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嗎?怎麼會在這裡?
顧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穿著,再打量了一番這條老舊的深長巷子,腦子裡轟隆一聲,她……好像重生在了二十歲這年?!
等顧靈一瘸一拐地推著自行車回到顧家的時候,看向那圍著桌子坐著,一個個餓得不耐煩等著開飯的人,她親爸顧長健瞧著也就四十多歲的樣子,她后媽孫秀蘭也是年輕時候的模樣,此時溫柔體貼,與後來撕破臉之後那個無情又奸詐的毒婦完全不是一個模樣。
而她的繼妹顧婭正不高興地抱怨:「爸,媽,如果顧靈今天不回來,咱們就都不吃飯了嗎?為啥事事都要以她為重,我跟小彬就不是人了嗎?」
顧小彬是顧長健跟孫秀蘭結婚之後生的兒子,白白凈凈的,眼珠子一轉說:「我不餓,下午我喝了汽水吃了速食麵了!」
顧婭看著顧靈那張過分漂亮的臉蛋,立即生氣了:「媽,您偏心顧靈偏心小彬,就我不是顧家的孩子是嗎?那您乾脆把我攆出去算了!當初帶著我來這個家幹什麼!」
孫秀蘭立即眼圈泛紅,求助似的看向顧長健:「我這不是怕靈靈傷心嗎,要是咱們先吃了,她別想著我這個當后媽的不把她放在心上……」
說著她看到忽然出現在院子里的顧靈,趕緊謙卑地小跑著上去:「哎呀靈靈你怎麼?你怎麼摔跤了?媽給你看看傷口!」
她單膝跪下去,往顧靈的傷口上一摁,明明姿勢那麼關心,那麼卑微,可卻害的顧靈猛地一疼。
顧靈看著這位用外表騙了她足足二十年,直到榨乾了她所有的價值才把真面目露出來的后媽,往後退了一步:「您把我按疼了。」
孫秀蘭一愣,立即哭哭啼啼地說:「靈靈,你瞧,我就是笨,我,我也是好心,想看看你的傷口呀!要麼咱們先吃飯,家裡都等著你呢,你不回來,我都沒敢開飯!」
瞧瞧,她成功地把顧靈塑造成了一個惡人,一個害的大家都吃不上飯的惡人。
想到自己上輩子的二十年裡,每次都被孫秀蘭這幅無辜溫柔的外表堵得無話可說,有什麼委屈都只能埋在心裡,顧靈輕笑一聲:「您其實可以把飯單獨留一份放在鍋里,這樣大家就都不用等著我了,前幾天咱們巷子里的劉嬸子還說呢,說我不懂事,天天非要讓一家子都等著我回來才能開飯。爸,我可不是這樣的人,您給做個見證,這麼大的罪名我擔不起呀。」
顧長健也皺起眉頭:「那以後就把飯單獨留一份在鍋里就好了。」
孫秀蘭心裡咯噔一下,感覺到顧靈是哪裡不太對勁了,但還是賠笑說道:「那靈靈要是不想跟我們一起吃飯,我單獨給你留一份也行,反正一切都聽靈靈的。」
嘖嘖,這是又給顧靈安了一個「不想跟家裡人一起吃飯」的罪名!
顧靈笑眯眯的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盯著她說道:「我是下班晚,時間上趕不及回來一起吃飯,不是不想跟大家一起吃飯,您是不是誤會了?」
孫秀蘭一愣,瞬間聲音帶著哽咽,無措地把手放在圍裙上擦了擦:「靈靈,我是不是又說錯話惹你不高興了?你瞧我真是該死,我是擔心你,在意你,才會這樣的,你不要生我氣好不好?」
旁邊顧婭看不下去了,氣憤地站起來:「顧靈!我媽來到顧家之後,到底哪裡對不起你?她處處巴結著你,討好你,你還這樣為難她,你還是不是人!」
就連顧靈的親爸顧長健都蹙眉:「靈靈,你媽媽是好心,你怎麼可以這樣?」
若是上輩子的顧靈,肯定就這麼打住了,畢竟孫秀蘭都已經哭了。
可並不算誰哭誰就有理,顧靈垂下了眼睫毛,輕笑:「我怎麼樣了?爸,您仔細說說,我是哪裡做的不對,哪句話說的不對?她非要等我回來再開飯,人人都說我架子大害的一家子不能及時吃飯,我拒絕了,她又怪我不願意跟一家人一起吃飯,那我要怎麼做才好?還是說我是像顧婭一樣罵誰不是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