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第47章 第47章

垂柳搖漾,鞦韆上少女翠綠色的衣裙也跟著擺動。橘皮的香氣瀰漫在庭院里,連如瀑的烏絲上都染得清澄。

江嫿盯著聖旨上「福寧」二字左看右看,聯想到其他女眷的封號。「安陽」恢弘大氣,「澤靈」美好恬靜,便是「端慧」、「嫻樂」之列也好聽呀。

怎麼到她這,看起來像是廟裡菩薩尊號。

「給我擬封號的是內務府哪只土鱉,真想按桌前跟阿妁一起念學。」

「土鱉」本尊裴玄卿興緻勃勃地來接她時,恰好收入耳中,有點心碎。

「福壽綿長,寧和順遂,不好么……」

江嫿聽見他的聲音,懶洋洋地揮了揮手,感嘆道:「好雖好,就是沒突出我貌美聰慧英勇頑強的美好品質。」

裴玄卿「哼哧」地笑出聲,看著她的鞦韆越飛越高,便靠近了些隨時防著她摔下。

剛定了婚期在八月二十,今日本是皇上開恩,允他帶江嫿出行宮遊玩。誰知馬車才出宮門,裴玄卿又被急召回去。正想著差人送她回小院,江嫿猛地抽在馬屁股上,以最快的速度溜走。

「你!」裴玄卿欲追上,大監很為難地勸阻道:「裴大人,皇上正等著您呢。」

罷了,有暗衛在,想必出不了事。

到了陰山關不吃炙羊肉等於白來,為了避免車內一股子烤肉味兒,江嫿便下車步行,車夫則牽著馬,慢慢悠悠地跟在不遠處。

每咬下一口,烤得焦脆的外殼便「咔嚓」作響。裡頭肉又極嫩,秘制香料混著少許油脂由紋理間迸出。嚼上滿嘴,辛辣暢快。

光聽她大口大口地吃肉,紫蘇已咽了不下十次口水。她是奴婢,又年長江嫿八歲,哪好意思開口要。冷不丁地,鼻腔被孜然香攻佔,一根綴滿羊肉和青紅椒洋蔥的鐵串伸到跟前。

「郡君,這是給我的?」

「對呀。」江嫿指著她身後的店眨巴眨巴眼:「不白吃,你得去給我排隊買壺桂花米酒來。」

這家店排了約有三十人,隔著這層層人氣,還能依稀聞到酒香。旁邊賣小玩意的婦人笑道:「這可是鎮上第一香,姑娘看著不是北地人,也知道米釀呢?」

「嗨,我不過瞧著人多,想來大伙兒都喜歡,肯定不差。」

又將銀袋交給紫蘇,小聲叮囑道:「多買些,買光它,咱們有馬車運。本地人都說好,肯定錯不了。」

紫蘇默默接下,哭笑不得。姑娘當上郡君,真是越發財大氣粗了。

江嫿正美滋滋地吃烤串、等米酒,忽地聽見遠處有騷動,人群中一個不可名狀、約莫半人高的東西正在快速潛行。

「誒,哪來的怪物,抓住它抓住它!」

離這兒越近,身邊人潮越擁擠。江嫿被擠得離紫蘇越來越遠,那身影忽地就竄到了跟前,張嘴叼過她手上的肉串,蹲在地上大口吞咽。

膽小些的避得遠遠的,膽大的拿腳踹、拿棍子砸。灰石板上不斷有鮮紅血珠滴落,那個怪物卻跟沒有痛覺似的,連躲也不躲。

紫蘇不知廢了多大力氣,才撥開人群擠到江嫿身邊,將她護在身後。檢查了姑娘除被搶走肉串外毫髮無傷,才止住了嚇出的淚,抱怨道:「郡君,都說了讓您在車裡吃,奴婢會清理乾淨。這不,被野獸奪食了吧。」

江嫿屏息而視,不對……不是野獸,這東西前後腿長度,與人相似。可身上並沒有大量毛髮,不是猴子。

察覺不對,她拚命喊著:「住手,這是人,都住手啊!」

「胡說什麼哦,哪有人長這個樣子……」

「就是就是,又不鬧飢荒,打它都不走,就知道吃,肯定是山裡跑出的什麼野獸哇。」

無奈,江嫿只得大呼:「我是皇上親封的郡君,命令你們立刻停手!」

大伙兒短暫地停了片刻,交頭接耳道:

「郡君是個什麼東西,你聽過嗎?」

「沒呢……只知道中洲有郡主。」

「哼,招搖撞騙,沒準這怪物就是她養的,所以才心疼。」

眼看無計可施,她指著不遠處的馬車,擲地有聲:「睜大眼睛看清楚,上頭掛著監察司的燈籠,都不要命了是嗎!」

北地不清楚皇室構造,可無人不知,傳說中生殺予奪無孔不入的監察司。有識中洲字的人率先認出,忙遣散堵著路的人,車夫才能牽著馬前來,擦了把汗:「郡君贖罪,小的實在擠不過來,郡君沒受傷吧?」

這會兒,方才險些把她當成怪物主人一起打的鎮民,悄悄走遠,餘下人議論紛紛,這郡君能乘監察司的馬車,莫非是位高官。

江嫿搖搖頭,定了定神。

好氣,都當上郡君了,還是得拿裴玄卿唬人!

「怪物」不知被什麼東西觸動,瞬間仰起頭看著江嫿,眼中有淚湧出。卻根本落不下,都被臉上成塊的泥垢給汲取了。

約莫十三四歲。

此人滿面臟污、發縫裡也滿是碎石和灰土,方才又一直披著破舊被單、低頭四肢著地跑,難怪大伙兒看不出這是同類。

「你……是男是女?」

未答話,唯喉間止不住嗚咽。江嫿嘆了口氣,原來是個啞巴,怪不得方才挨打都沒喊疼。

「如果你是男便眨眼一下,是女子就眨眼兩下。」

很快,那雙紅腫得幾乎剩一條縫、因感染而有黃水冒出的眼睛眨了一下。

這裡的鎮民也沒說錯,既無災荒,若他家中實在無親無地,也能去衙門領點救濟,怎麼會淪落至此。

江嫿從紫蘇懷裡拿過錢袋,言語泛澀,哽咽道:「拿著,買些吃食,別再到處搶了。」

少年似乎並不想要錢,並沒伸手來接。江嫿俯身放在他腳邊,正欲離開,他卻兩手試圖扒住她的裙角。

「混帳東西,你別碰我們姑娘!」

紫蘇趕緊一腳將他踢開,少年仰倒在地。而這時,江嫿才看清,他為何會扯不住。

他的兩隻手上,空有手掌……

跟到馬車下被車夫踹、被馬鞭打,他仍跪在車輪前哭。有他堵在這,車子沒法行進。江嫿偷過縫隙,看著他光禿禿的手,小腿肚打起了冷顫。最終於心不忍,掀簾走下,皺眉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末了,她又自顧自地拍了下額頭。

什麼腦子,都知道人家是啞巴了。

聯想到他剛才的異狀,似乎聽見「監察司」前,少年注意力都在肉上。江嫿壓低聲音問:「你有事要報給監察司?」

這下,少年瘋狂點頭,似乎因為她能聽懂了而狂喜,沒了手指的手心不斷擊掌。

既知道有這個組織,便不會生下來就天生地養。難不成,他家中是遭遇了什麼重大變故……

*

馬車停在了一家不上不下的客棧前,老闆原本堅決不許他入住,江嫿足足給了三倍的房費才辦成。

過了許久,小二滿臉怨懟地從樓梯上下來,毫不客氣地將帕子甩在桌面上:「他那頭髮,拿什麼頭油都梳不開,只能剃光了……還有,這浴桶你得買下,什麼味兒!他用過,哪還敢給客人用。」

紫蘇剛要呵斥他,就被江嫿攔下,客客氣氣地給了小費,小二才嘆了口氣,自認倒霉,又回客房去幫著清洗。

「大家都是普通人,嫌棄過於髒亂的人事也正常。給他些好處,這不就解決了么?」

紫蘇點頭,這少年來路不明,沒法兒帶進行宮,能有個住處便不錯了。

「郡君,車夫已回去請裴大人了。咱們兩在這……不會有危險吧?」她一邊警惕地環視周圍,一邊安慰:「郡君放心,若真有賊人,奴婢死也拖住他,您先跑!」

「噗——」

米釀噴了有半桌遠,江嫿忙擦擦嘴,指著靠窗那位點了一壺花生米、看窗外風景的;

以及對麵茶攤飲茶的、燒餅店外排隊的。

「看到了么,都是我的人。」

「護衛便是護衛,什麼你的人!江嫿,嘴上不胡說八道就渾身難受是嗎?」

她猛地回頭,眼睛瞪老大,指著裴玄卿:「你怎麼不走正門?」

「先去二樓看了眼,你收容的是什麼東西。」他很自然地拿起她喝了一半的米釀,輕抿一口,用哀怨的眼神看著她:「日後什麼牛鬼蛇神要找監察司,都通過你就行了?」

江嫿努努嘴,可憐巴巴地撐在桌上,扯了扯他的袖子,兩眼無辜:「對不起嘛,可是他看起來真的很奇怪呀,所以才請你來瞧瞧的。」

裴玄卿將她放在袖上的手拿到手心,嘆氣道:「就是因為奇怪我才生你氣,隔那麼近,就不怕他傷到你?」

什麼……原來他氣的不是平白增加負擔?

「五郎別生氣了嘛,以後你不在身邊的時候,我一定不多管閑事啦。對了,今日皇上為什麼急召你回去?你剛……呃,幹了件大的,不會立馬又要出遠門吧?那我會很心疼的!」

裴玄卿哼笑著,伸手捏了捏這隻狡猾又勾人的貓。

總算還知道關心他!

「放心,我走也把你栓上,必定親自看管你。前段時間京中突然有乞丐成群鬧事,護城軍提督差人來報。」

四海無殃災,本不該多出乞丐。不過抓起來審查后,又無甚可疑,沒法關著不放。只能打十板子,警告這群叫花子不許再騷擾平頭百姓。

「多了很多乞丐……」江嫿喃喃自語,這個無指少年衝到鎮上時,可不就是乞丐的模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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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裴玄卿:嗚嗚嗚只有我才是嫿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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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執王爺的掌心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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