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妖魔相與之道
夜深人靜。
一位少女蹲在流城西區的小巷子里,直勾勾盯著巷尾的大宅。
她時不時左顧右盼一番,像是生怕被什麼東西注意到一樣。
灰頭土臉的寒酸模樣掩蓋了清秀的眉眼,蹭滿泥污的麻布衣衫讓任何劫匪都不願多看她一眼。
眼中閃過一絲堅定,少女繞到側牆,笨拙地抱著路旁的楊樹翻進院中。
冷莫邪站在假山石前,手掐道印,口中念念有詞。他忽然抬眼瞥向了院外側牆的方向,隨即不再理會,專心布陣。
七七四十九節剛折下來的槐枝插在院落各處,構築起一道最為基礎,卻極其罕見,乃至整個天衍世界都沒有傳承的九品鬼陣——【虛陰門】。
顧名思義,陣法將凝聚出一座虛假的鬼門。作用更是簡單直接,騙路過的殘魂靠近,之後將其束縛而不得掙脫。
這陣法原本作用就不是與鬼物硬撼,而是欺騙感官靈覺,所以既不需要天材地寶布陣,也不需要高深修為加持。
只要懂得其中門道,便是凡人也能夠布設得出。
布陣的修士只要在天剛亮時來逛一圈看看,在被太陽烤到灰飛煙滅之前收取陣中虛弱的低階殘魂就可以了。
某種意義上,跟獵人設在山中捕兔的陷阱異曲同工。
由於陣法太過基礎,以至於冤魂以上的靈與鬼很容易看穿其中問題,根本不會上當。
這也就間接導致了【虛陰門】陣法的可靠性:抓住的跑不了,能破陣的又不會進來。
正巧滿足了冷莫邪當前實力不足下的需要。
冷莫邪走過老槐樹,輕輕拍了拍樹榦上剛砍上去的,橫七豎八的幾十道斧痕,拾起靠在樹邊的柴斧便徑自離開回主卧了。
還好《天罡造化功》所謂的「正道」沒有那般迂腐。對於一株氣到發狂,想要自己小命的樹妖收拾一頓,並沒有引發什麼問題。
要知道,前世邪帝若是遇到這般不開眼的小妖,都是要將百里槐林燃盡方才解氣的。
把柴斧丟在床邊,冷莫邪伸了個懶腰。一邊爬上床盤坐修鍊,一邊口中輕念著:
「希望今晚能捉來條正正經經的殘魂,兩條更好。若是運氣不錯釣上幾條陰魂,甚至可以讓入道築基趨近完美。
只要不都是那種無法入葯的活人小鬼就好了……」
翻進宅邸的少女打了個噴嚏,接著渾身一陣哆嗦。
她似乎能夠察覺後院發生了某種不詳的變化。
似乎冥冥中有某種力量,在歡迎鬼物聚集一般。
不行……這樣下去會死的!
硬著頭皮,她摸向了偏房。
已經在生死邊沿徘徊了很多天,幾乎被逼至絕境的少女名叫青不雯,本是流城本地富戶之女。
因為一些凡人無法理解的麻煩,落得個家破人亡。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一行看似高人的外來者入城,青不雯便孤注一擲,跟了他們一路。
只是那黑衣公子貴不可言,亦正亦邪;隨行老僕面向凶歷,怕都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主兒。
唯獨那丫鬟女婢,生得白凈可人,身上也少了些亂世煙火,一定是個心善之人!
打著這般算盤,青不雯摸進了白喜兒的房間。
房門沒鎖,也沒點燈。借著月光,青不雯發現房間里居然沒有人。
咦?收拾出的房間就只有這麼三間,難道那丫鬟是跑去服侍主子還沒回來?
倒是正好,藉此機會,先躲到床下!若是那惡鬼來了,
再起來叫人幫忙。
這樣想著,青不雯一撅屁股就往床底下鑽去……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同一時間,打更人自外面大街上走過。
三更已至,陰風驟起!
兩道殘魂滿懷怨念,周身圍繞著讓人接近便會噁心眩暈的陰氣,飄飄蕩蕩就穿牆飄進了後院。
陡然之間,看似人畜無害的老槐樹上,那一把形似枯爪的樹枝突然動了;化作年輕女子的纖纖素手,卻狠厲地一把薅住一道殘魂的脖頸。
殘魂這東西作為最低級的九品鬼物,由枉死者未能完全消散的魂魄遭受侵蝕所成,又或者由高階鬼物重傷後退化而成。
特點十分明顯易辨:神智渾渾噩噩,身形缺胳膊少腿,殘破不堪。
到了八品陰魂,外表上就沒有了那種破破爛爛的感覺。頂多是渾身浮腫,七竅流血的丑模樣。
冷莫邪後院里的老槐樹一道三更丑時,便化身成半身人形的年輕美婦人,只有腰部以下還是樹樁的模樣,落地生根不得移動。
這便是冷莫邪一個尚未入道的凡人敢來欺負她的原因了。
惡狠狠地薅住一道殘魂,槐妖剛想吸食進補,治好被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小子劈砍的傷勢。
卻不想另一道殘魂受驚,一頭就撞進了冷莫邪布設的【虛陰門】陣法之中。
「啊!!!」
凄厲的哀嚎間,一口樹汁就噴了出來。
槐妖是萬萬沒有想到,這破陣用她的枝丫做眼,結果大陣受到的鬼物衝擊居然要由她這本體來承擔。
兩眼一翻,樹妖便暈死過去,手中的殘魂死裡逃生,慌不擇路地朝著眼前虛假的鬼門撞去,想要擇路而逃。
這一撞太狠,幾乎把本就只有半條腿和一隻胳膊的殘魂撞到魂飛魄散。
而剛剛昏死的樹妖,又被疼清醒了過來……
白喜兒的僕役房內,青不雯正撅著屁股,像鴕鳥一樣只把腦袋埋在床下,一動也不敢動彈。
剛才後院那一聲凄厲的哀嚎,讓她汗毛倒豎,只覺得是自己一直在躲的那東西追過來了。
呼吸變得粗重,一直僵直了半盞茶的時間,確定沒有什麼聲音從後院方向追擊過來,她才敢繼續一點點向床下蠕動過去。
就在這時,突然一道天真純潔的少女聲音自身後高處傳來:「你這是……在幹嘛?」
咣!
受驚的青不雯一頭撞在床架上,隨即雙手抱頭滾了出來。
仰面朝天噙著淚,正看到屋樑上趴著那位白天跟蹤的白衣丫鬟。青不雯委屈得頓時就哭了出來:
「嚇死我了……好好的床榻不睡,跑去房樑上幹嘛?」
此話剛一出口,她突然雙手捂住眼睛和嘴巴。
對啊,正常人誰會大半夜爬到房樑上去呆著?除非……
慢慢張開手指縫,從中偷瞄出去。
那是一條水桶粗細,蜿蜒曲折十來米長,密布漂亮鱗片的大白尾巴,正從樑上少女的腰間垂落下來。
還在她眼前俏皮地一擺,一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