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次日一早,蘭姑頂著眼下兩團青黑起來做早飯。她昨夜輾轉難眠,索性就沒睡,從床上爬起來綉了一晚上的帕子,直到五更天她才小眯了會兒,她屋裡的燈油已經被她用完了。
蘭姑今日打算把綉帕送到吳氏那裡,再買些燈油回來。霍鈺沒來之前,蘭姑為了省燈油,晚上能不點燈就不點燈,他來之後,幾乎每晚上都要點,一點就是好幾個時辰,每天的燈油都要用去好幾文,這若換在以前,蘭姑得心疼死。如今蘭姑雖然也有些心疼,不過一想到霍鈺的一百兩銀子在她這裡,她也就放寬心了,畢竟人家給了那麼銀子,她不能一點燈油都不給他用。
昨夜發生了那樣的事,今日蘭姑看到霍鈺有些尷尬,但霍鈺神色一如往常,似乎沒有因昨夜的事受到任何影響。
吃早飯時,霍鈺異常的沉默,只是眼眸在她的臉上停留了好幾眼。
蘭姑的皮膚白皙,眼下那兩團青黑就尤為明顯,蘭姑擔心霍鈺以為她是因為昨夜那事而睡不著,便主動開口解釋道:「我昨晚綉了一夜的帕子,我吃完早飯想去鎮上一趟,把帕子交給人。燈油也快沒了,我順便買點回來。」
「嗯。」霍鈺淡聲回應。
蘭姑以為他會和她說點什麼,然而他沒有,只是垂下眼繼續不緊不慢地進食,蘭姑心裡突然不怎麼暢快起來。
吃完早飯,蘭姑收拾完東西,正打算和昨日一樣把崽崽留在家裡,自己單獨去鎮上,霍鈺卻讓她把崽崽帶上,說那話時他的語氣聽著不是很好。
蘭姑只當他嫌帶崽崽麻煩,心中雖然有些失望,但也不好說什麼,畢竟人家不願意,蘭姑也不能夠勉強人家。
蘭姑帶著崽崽出了門,留霍鈺一個人在家裡。
就在蘭姑帶著崽崽離去沒多久,一抹黑影如同靈活的貓兒一般越進院子,隨著「呀」的一聲,那人影飛快地閃入屋中。
「屬下來遲,請爺恕罪。」
霍鈺坐在桌前的椅子上,身旁放著蘭姑給他做的那副拐杖,他目光落在跪在地上請罪的男人身上,隱在昏暗處的眉眼像是籠罩著一層散不去的陰霾,過了片刻,他道:「起來吧,你何罪之有。」那聲音無波無瀾,彷彿將這陣子遭遇的大難輕輕地帶了過去。
男人聞言站起身,當看到霍鈺身旁的那副拐杖時,原本不苟言笑的臉露出錯愕之色,「爺,你的腿……」
「無妨,過一陣子就會好了。」霍鈺一副雲淡風輕的口吻,好像他身上的傷不怎麼嚴重,但實際上他是筋脈受到重創,就算傷好之後,武功也定然大不如前。
「怎麼找到的我?」霍鈺問。
眼前這男人是他的僕人,名叫林衛,他比霍鈺還要大兩歲,年少時就開始在他身邊,霍鈺上了戰場,他也跟著他出生入死,他對他一直忠心耿耿,要說值得霍鈺信任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了。
林衛從懷中拿出他當掉的玉佩,恭敬地遞到他手中,「屬下是根據這塊玉找到的您。」
霍鈺緩緩地抬起手接過那玉,唇角勾起抹嘲諷,「看來你搶先一步了啊。」
林衛驚訝地抬頭看他,「爺,您都知道了?」
霍鈺神色陰晦不明,沒有回答他的話,反問道:「你既然能找到這裡,她們是否也能找到?」
林衛也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便將大致情況先告訴他,然後再接著說道:「屬下問過那典當鋪的掌柜,他並沒有告訴他們關於這屋主的名字和住址,只說是玉佩是一個女子的傳家寶,因為家中急需用錢把玉佩當了。屬下搶在牧姑娘前頭買下那塊玉后,讓掌柜將當戶的票據交給了屬下,又叮囑他不許透露任何事情,爺請放心,她們絕對找不到這來。」說是叮囑,其實林衛是用性命威脅那掌柜不許說的,那掌柜怕死,自然什麼都不敢說。
林衛說完話又從懷中拿出票據遞給霍鈺。
霍鈺只在聽到牧姑娘幾個字,眉間動了下,其餘時候臉上皆是平靜無瀾,霍鈺沒有接過票據,示意他放在桌上,而後道:「此事你做的很好。」霍鈺就算不問也知道林衛是如何威脅那掌柜的,只要達到目的,他並不介意手段狠一些。
「京城那邊有什麼消息?」霍鈺沉聲問道,指腹不自覺地摩挲著玉佩上的紋路,深眸中一片冷然。
林衛神色滯了下,猶豫著該不該說他聽到的消息。
霍鈺目光凌厲地掃向他,如同刀子刮在人身上一般,林衛不敢再有所隱瞞,「京城那邊傳來消息,陛下剝奪了您的兵權,下旨讓趙飛虎代替了您。」
聽聞趙飛虎三個字,霍鈺面色一變,頃刻間明白這其中陰謀。趙飛虎是晉王的人,如今朝中宣王與晉王爭太子之位爭得如火如荼。霍鈺的姑母是賢妃,而賢妃又是宣王生母,所以霍鈺在晉王眼中即是宣王的人,是他欲除之而後快的眼中釘肉中刺。
他被親信和心上人背叛,導致軍情泄露,兵敗毫州,幾千將士全部命喪黃泉,這一切都是因為儲位的爭奪。
只是霍鈺沒想到,晉王為了爭儲竟枉顧數千將士的性命以及百姓的安危,想到那些戰士們慘死的模樣,霍鈺眸中不由浮起濃濃的戾氣,握緊的拳頭青筋凸起。
他們這些將士用身軀來守衛這片江山社稷,作為儲君人選的皇子卻在他們背後狠狠插了一刀,這樣殘暴不仁的人如何能夠當皇帝?
「爺,您如今有何打算?」林衛忍不住問道。
有何打算?霍鈺聽聞他的話,臉上忽然浮起濃濃的疲憊,他如今被剝奪了兵,淪落到這鄉野之地,身負重傷,又能有什麼打算?他如今若是回京,晉王定然不會放過他。
霍鈺會打仗,卻不會與人勾心鬥角,他也一向不願捲入他們皇子儲位的爭奪戰之中。可是那幾千將士的性命就這麼算了么?霍鈺眉宇間籠罩了一層冰雪。
「我如今傷勢還未痊癒,先在這裡養好傷再說吧。」霍鈺忽然想起蘭姑,於是說道。
***
林衛剛離去沒多久,小院就來了一不速之客。
小院的門緊閉著,李天寶雙手扒著籬笆,探頭探腦地往裡看,一雙賊眼盡透著不安分。
雖然蘭姑上次讓他滾得遠遠的,但嘗到了一點甜頭的他哪裡聽得進去,蘭姑給他的那塊豬骨肉他拿了回去,老頭子高興得很,把那豬骨肉燉得爛乎乎的,父子兩人就著酒吃得那叫一個香。這才過了一天,李天寶就有些懷念那豬骨肉的味道。
昨夜這父子兩人一邊喝酒吃肉一邊把蘭姑罵了一頓,說她沒良心,天天吃豬肉也不想著他們爺倆兒。今天老頭子叫李天寶再過來要點錢回去,李天寶也深以為然,李天寶本來想著這趟怎麼也得帶幾個子兒回去,卻沒想到又撲了個空。
李天寶嘴裡不禁罵了句晦氣,正要伸腳踢向籬笆,突然聽到木窗打開的聲音,他嚇了一跳,忙蹲下去將自己藏了起來,又透過籬笆縫隙悄悄往裡看去,見木窗內人影晃動,李天寶立刻睜大了眼睛,想看個仔細。
只見一年輕男人突然站在窗前。
李天寶首先看到了他那身質地不錯的衣服,不禁冷笑一聲,他姐還說沒養漢子,在他面前說得好像貞潔烈婦,這不被他抓了個正著。看這男人穿著,定是個不差錢的,李天寶眼珠子滴溜亂轉,裡頭透出算計之色。
待窗內的人影消失后,李天寶才站了起來,看樣子他姐不在,他也不急著進去,以免打草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