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蘭姑是太陽下山後回到家的,她憋了滿肚子的火氣無處發泄。
蘭姑就知道李天寶嘴裡沒一句真話的。她隨著他去到桃花村,剛到了家門口,她爹就扛著鋤頭從屋裡走出來,看他那架勢,就算抗一頭牛都沒問題,哪裡像李天寶說的那樣摔了一跤,下不來床了。
為了以防萬一,蘭姑帶了幾十文出來。李天寶知道她身上有錢,攛掇她爹向她要錢,蘭姑不肯給,他爹就跑到門外頭大罵她不孝,沒良心,罵她給外頭的野男人做飯吃,也不給他們爺倆一頓飯,竟完全不顧及她的名聲,故意惹得村裡人都上前圍觀。蘭姑丟不起這個臉,索性把身上的錢全部給了他們父子兩人。
這父子把她身上的錢全部都搶光了,竟然沒有留她吃一頓飯,喝一口水,就讓她趕緊回家帶孩子。
蘭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涼茶,一口氣喝完,砰一聲將杯子放下,想到方才在娘家遭遇的事情,蘭姑心中又是氣憤,又是憋屈。蘭姑原本以為自己的生活漸漸好了起來,卻不想她爹和她弟就像是吸血的螞蟥一般,黏在她身上怎麼甩都甩不掉。
蘭姑覺得自己命苦,唯一對自己好的母親也已經不在,想到此,眼眶微微泛紅。
蘭姑坐在椅子發獃了片刻,感覺心情平復下來之後,才起身去了霍鈺的屋子。
崽崽已經在霍鈺的床上睡了,霍鈺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看書,見她進來,便放下了書,淡淡地朝她看去,含著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片刻后離開。
「勞煩你幫我看著崽崽了。」蘭姑唇角勉強扯抹笑,然後靜靜走到床旁邊,想要抱起崽崽回她的屋裡。
「讓他在這睡吧。」
身後傳來霍鈺低沉平緩的聲音,蘭姑手滯了下,轉頭看了霍鈺一眼。他沒有看過來,拿起書繼續看了起來。
蘭姑猶豫片刻,收回了手,走到桌旁,坐在了他的對面,視線落在他臉上,原本想說話,但他垂著眼,似乎正專註地看著書。
蘭姑想,自己或許打擾到了他,正要起身出去,霍鈺卻頭也不抬地說道:
「你沒吃午飯吧?菜放在鍋里熱著。」
蘭姑微抬起的身子又落了回去,有些詫異地看向他,他臉上一如既往的平淡,蘭姑也看不透他此刻內心的想法,只輕聲回:「我等一下就去吃。」
霍鈺聞言放下書,沉默地看向她,似乎在等待她說話。
蘭姑沒什麼話可說,又被他盯得極其不自在,手腳都無措起來,她驀然站起身,「我現在就去吃吧。」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霍鈺才收回視線,他不是愛多管閑事的人。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別人的家事他更不好插手,但他看她似乎有些難過,覺得自己或許應該傾聽一下她的苦衷,所以他在等著她主動與他說,但是她什麼也沒說,霍鈺也就沒再把這事放在心上。
***
一轉眼幾日過去了。
這一日,天氣晴朗,碧空如洗。臨近五月份,天氣還不是太熱。
早飯過後,蘭姑要做綉活,嫌屋裡不夠光亮,就到了院子的大樹底下,霍鈺也覺得屋中有些悶,就與她一起出來了。
蘭姑做綉活,霍鈺看書,兩人互不干擾,只不過偶爾說一兩句話,且都是蘭姑起的頭。
霍鈺背後的傷口已經結痂,蘭姑昨夜幫他看了下,傷口好是好了,但只怕會留下一道猙獰扭曲的疤痕。這疤痕在背後,他平日里穿著衣服也看不見,就是怕將來他娶了婆娘,新婚之夜嚇到人家新娘子,不過黑燈瞎火的做又看不見。
蘭姑正做著綉活,不知怎的,突然想到那些有的沒的,心裡先是想笑,然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
說起來蘭姑都從來沒有問過他有沒有成過親或者訂過親,只是問過他有沒有睡過女人,那時他並沒有回答她。
要是他已經成了親……應該不可能吧?他都說自己沒家人了,蘭姑動作頓了頓,不由看向他,霍鈺手上拿著書,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他背靠著椅背,身軀微微動了幾下,姿勢頗有些怪異。
「你怎麼了?」蘭姑問。
霍鈺看向她,猶豫了下,道:「背上有點癢。」
蘭姑頓時明白過來,「傷口結痂瘙癢是正常的,要不要我幫你撓一撓?」蘭姑怕他這樣蹭的話會時結痂脫落出血。
霍鈺本想拒絕,但在那股抓撓不到的癢意之下,還是不由自主地嗯了聲。
蘭姑放下綉品,拿著椅子過去,坐在他身旁,隔著衣服幫他輕輕地按揉拍打背後結痂的傷口,以此減輕他的瘙癢。
因為不敢用力,所以蘭姑的手不像是在給他撓癢,更像是在撫摸他,霍鈺忽然有些不自在起來,沉聲道:「你稍微用點力。」
蘭姑沒同意,「這不行,萬一把你傷口撓破了,傷口更加難好。你還有哪裡癢?」
霍鈺說不出來哪裡癢,彷彿渾身都癢了起來,他身軀微微繃緊,有些無奈:「可以了。多謝。」
蘭姑也沒有多想,見他說可以了,就拿起椅子回了原處,繼續做自己的綉活。
剛拿起針,忽然聽到院門外發出一輕微聲響,蘭姑驀然回頭看去,見到一人影匆匆地跑了,籬笆又高又密,蘭姑沒看清是男是女。她這院子在路的盡頭,平日里根本沒什麼人經過,大概又是那些不三不四的臭男人跑來晃蕩。
先前蘭姑不願意讓人知曉她家裡住著一個男人,但如今這種情況,估計也瞞不住,她又不可能一直不給霍鈺出屋子吧。
蘭姑不覺嘆了口氣,一轉頭恰好對上霍鈺陰沉的目光,蘭姑心咯噔一跳,也不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用這樣顯得不快的眼神看著她,正要問話,他卻先開了口:
「你家門口總有亂七八糟的人來閑逛么?」
霍鈺之前行動不便,幾乎都待在屋裡,但他並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相反,他一直保持著警醒,畢竟一直被人追殺。正因為如此,他不可能不知道這段時間,她的小院有多少「來訪者」。
蘭姑聞言無奈地笑了笑,「你沒聽過寡婦門前是非多麼?」蘭姑不想把那些污糟事擺在他面前來說,就算說了又有什麼用,他又不能幫自己趕跑那些人。
霍鈺本來在認真問話,她卻用一種自我調侃的語氣來回答他,霍鈺瞬間沒有再繼續問下去的慾望。
「話說回來,你是在關心我么?」蘭姑一邊笑吟吟地說道,一邊拿起針線往團扇上面繡花樣。
霍鈺愣了下,雖然沒有反駁她的話,但眸中隱隱透著不悅。
蘭姑這話也是下意識說出來的,其實也沒有別的意思,等接觸他的目光,蘭姑便知道自己這話有些曖昧了,好像她在故意挑逗他一樣。
他沒有回應她的話,若無其事地垂下眼繼續看書。
蘭姑有些尷尬地低下頭,也繼續做自己的綉活,綉了幾針,蘭姑突然有些來氣,他有什麼不滿就不能直說,非要這麼晾著別人?她又不是麵皮薄,禁不住人說的小姑娘。
蘭姑本來想開口刺他幾句,可一想到他冷漠的性情,又覺得沒意思。蘭姑越想越心煩,突然有些不願和他呆在這一起,便拿著綉品驀然站起身,在霍鈺疑惑的目光之下,一聲不吭地回屋裡去了。
將綉品放在桌面上,蘭姑在屋內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圈,然後坐在椅子上,茫然地看著屋外正追母雞追得歡快的崽崽,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有些矯情。
她原來也不是這樣莫名其妙的,蘭姑不由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怎樣。
蘭姑本以為經過上次那件事之後,孫氏不會再來找她麻煩,但她還是低估了孫氏對自己的恨意。
那日早晨,蘭姑剛從菜圃澆水出來,回到水井邊洗手,孫氏突然帶著幾名婆娘氣勢洶洶地衝進她的院子。
蘭姑看到這種陣仗,心下一驚,她沒想到孫氏竟過分到未經同意就私闖到她的家裡。
這次又是為了什麼事情?蘭姑努力壓下心頭的怒火,濕漉漉的手在粗布衣裙上隨意擦了下,才看向孫氏,冷聲道:「孫娘子,你們到底想做什麼?這裡是我家,我沒請你們進來。」
孫氏今日是有備而來,當然不怕她,「娼.婦,你做的那些事都被我知道了,你偷偷在家養漢子,還只當我們不知道么?」孫氏大聲嚷嚷道,巴不得把村裡人都叫過來,好讓人知曉她偷漢子的事。
蘭姑沒想到孫氏領著這幾位婆娘過來,竟然是為了此事。這孫氏簡直是不可理喻,就算她偷漢子又和她有什麼關係?又沒有偷她的漢子。她這種不依不饒,恨不得把她逼死的行為,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殺了全家。
「孫氏,你不要欺人太甚,就算我養漢子與你有什麼關係?我沒了男人,就算再嫁人,也輪不到別人來說什麼。你的手伸得太長了吧?就算是青天大老爺也不管不到我這事。孫氏,你是哪根蔥?」畢竟是自己的家裡,蘭姑料她們也不敢做太過分的事情來,因此蘭姑並沒有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