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孫氏知道在場的婆娘大多都討厭蘭姑,便故意用這些話去激那些婆娘,果不其然,那些人開始猶豫起來,孫氏以為自己扳回一成,正要得意,蘭姑卻痛斥她道:
「孫氏,對簿公堂都要講究一個人證物證,你說全村人都知道我勾搭男人,你說說是誰知道了?讓她找出來和我對質!或者你有什麼物證,拿出來讓大家瞧瞧?不然你就是污衊!我可以去告官的!」
蘭姑此言一出,眾人面面相覷。雖說村裡都在傳她不安本分,勾搭村裡的男人,可這些事情都是道聽途說來的,根本沒有親眼看過,這會兒又有誰敢站出來作證?
孫氏這會兒也有些心虛,卻繼續胡攪蠻纏:「這,這大家都知道的事,還……還用得著我來證明?」
蘭姑看穿了她的心虛。冷笑道:「我要勾搭過咱村裡的任何一個漢子,我不得好死,我要是沒有,那你就不得好死,可行?」
孫氏怒目而視,「你敢詛咒我?!」
蘭姑臉上笑容愈發諷刺,「你既然說得那樣肯定,又怕什麼?」
孫氏被堵得啞口無言。這下村名開始當了和事佬,紛紛勸說孫氏算了。
蘭姑卻不同意,「不能就這麼算了,孫氏污衊我偷她漢子,打了我,還打了我兒子,不道歉的話,大不了鬧到公堂去!」
這時候一個婆娘看不下去了,上前勸蘭姑道:「王家娘子,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就別再鬧下去了,事情鬧大了傳到其他村裡,笑話咱村。」
蘭姑聽著她的聲音覺得很熟悉,抬眸仔細看了她一眼,認出來她是前天看到錢六調戲她,罵她是***貨色的那婆娘。
蘭姑心瞬間一寒,「我為什麼要饒人?她饒我了么?污衊我偷她漢子,打我,打我兒子,給我道歉了么?」蘭姑看著眾人的各色嘴臉,有不屑的,有不滿的,有看戲的,唯獨沒有看到善意的,蘭姑眼睛漸漸泛紅,眼淚嘩嘩流下來,「這幾年來,你們這些人欺負我們孤兒寡婦欺負得也夠夠的了,現在你們沒道理了,就要我饒人?你們不就是看我那當家的沒了,覺得我們好欺負,誰都可以來踩一腳?我看你們巴不得逼死我們母子,想要王家斷子絕孫才合了你們的意……」蘭姑越說越悲痛,越說越憤怒,「當家的,你若有在天之靈,一定要睜大眼睛看看,看看是誰這麼惡毒,如此欺負我們母子……」
「當家的,你要沒死,我們也不能夠被人這麼欺負。算了,我們母子不如隨你去算了,等下了陰曹地府,也要向閻羅王告一告狀這些惡人……」
看蘭姑哭得這樣悲慘,又說得這樣恐怖,一旁的一老婦人看不過去,和孫氏說道:「孫娘子,我看,你還是王家娘子道個歉吧,你看她家兒子嚇得的,別弄得好像我們真成了大惡人。」
這老婦人一發話,其餘人也紛紛讓孫氏道歉,畢竟這原本是孫氏和她的事,可這會兒卻牽累到他們,他們當然不樂意,他們可不想背上一個逼死人家母子的罪名。
孫氏面對著眾人的「討伐」,心裡也漸漸生了害怕。她原本是仗著大家都是站在她這邊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地侮辱蘭姑,如今大家不站她了,還催著她道歉,她哪裡還敢繼續猖狂?
沒辦法,她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給蘭姑道了歉,然後灰溜溜地走人。
剩下的村民虛情假意地安慰了蘭姑幾句后紛紛散了,這場鬧劇才算落下帷幕。
太陽已經沒入山頭,晚霞斂盡最後一抹餘暉,暮色蒼茫,蘭姑又成了這副模樣,醬油是打不成了。蘭姑把受到驚嚇的崽崽抱起來,撿起地上裝醬油的竹筒,回了院子,將院門鎖好,才放崽崽下來。
蘭姑往緊閉的木窗看了眼,唇角勉強扯了扯,「崽崽,你去找叔叔玩吧。」
等崽崽進去后,蘭姑才走到水井旁打了桶水準備洗把臉,水面上映出蘭姑的臉,臉頰有血印子,眼睛通紅有些腫,額頭也鼓了個包,看著十分狼狽。
蘭姑盯著水面怔怔地看了許久,以前總是想著息事寧人,和村裡的人和睦相處,然而她越是退讓,越是被人欺負,經過今日這麼一鬧,蘭姑徹底明白了,唯有強硬起來,那些人才會忌憚她。
蘭姑寧可和他們老死不相往來,也不願意再被他們這麼欺負下去,反正這個村裡的人始終拿她當外人,對她懷著極大的惡意。
蘭姑不明白的是,她們為什麼對自己的惡意如此大。
蘭姑想了許久都沒想到答案,伸手將水面那團影子攪亂,蘭姑隨意洗了把臉,轉頭看了眼正屋方向,猶豫了下,沒有進去,而是去了廚房。
沒有醬油,蘭姑就沒做紅燒肉,把昨日泡好的竹筍撈出來一些,和豬肉一起爆炒了,豬肉的香味瀰漫在廚房裡,蘭姑沮喪的心情稍微轉好。
自從霍鈺來了之後,沾了他的光,他們母子這幾日一直有肉吃,蘭姑打了兩個雞蛋,做成蛋花湯,湯上撒點蔥花,清香味便出來了。
蘭姑將飯菜端上了桌,分好飯菜,回了屋子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又將頭髮梳得齊整。看著鏡中被抓破的臉頰以及額頭上青紅的一塊,蘭姑猶豫了下,從那破舊妝台下的抽屜里拿出一白色瓶子,裡面裝的是胡粉,傅面用的,是王秀才在時送給她的,蘭姑一直沒怎麼捨得用,王秀才死後,這東西便一直塵封在抽屜里,不曾再拿出來過。
蘭姑打開看了看,卻又將它放了回去。塗這個做什麼呢,莫不是真要和那些村民說的一樣,勾搭男人?蘭姑自嘲一笑,起身走到霍鈺屋門前,也不進去,就在外頭把崽崽喊了出來。
至於霍鈺,蘭姑沒敢去看他此刻的神情。
蘭姑把崽崽抱上椅子,剛要直起身,崽崽卻捧起她的臉,小心翼翼地給她臉上的傷吹一吹,一臉天真地說道:「娘……吹一吹就不疼了。」
蘭姑看著他乖巧的模樣,眼睛一酸,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臉,笑道,「娘不疼了,你快把飯吃了。」
蘭姑坐在一旁看著崽崽快一半的飯,覺得不能再拖了,才慢悠悠地把霍鈺的那一份端到了他屋內。
雖然蘭姑已經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但臉上的傷是藏不住的。霍鈺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濃墨般的眉不覺皺了下,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臉上帶傷。
她方才在外頭鬧了那麼大的動靜他不可能不知道,想到自己撒潑打滾的事被他知曉,蘭姑心中有些在意他對自己的看法,將飯菜擱在一旁的凳子上,看著他,開門見山地說道:「想問什麼你就問吧。」
霍鈺收回目光,淡淡道:「沒什麼可問的。」經過這兩次的事他大概也知道了她在這村裡的處境,只是此刻的他如同廢人,幫不上她任何忙,就算他不是廢人,這事也不是他能管的,他們只是不相干的人。然而,看著她突然變得有些失落的神情,霍鈺還是補充了句:「記得塗藥,免得留疤。」與她相處了幾日,要說對她沒有一點憐憫也是不可能的。
蘭姑有些詫異地看著他,他……他是在關心她么?蘭姑心中的鬱悶突然間一掃而光,她內心莫名有些歡喜,唇角也不由自主地悄然上揚。
霍鈺一看她的神色便知她想歪了,但見她高興,就沒有開口解釋。
「這點傷沒必要塗藥,又不是那千金之軀的小姐,要是一點小傷小痛就要花錢買葯,哪來那麼多錢啊?」蘭姑笑道,她一個寡婦要養活一個孩子,自然是能省則省的。
說到底還是為了省那點錢。「給你的一百兩不是還剩很多麼?」霍鈺語氣平淡道。
那一百兩還剩一大半,但蘭姑從來沒想過要將它佔為己有,「那錢不是你的么?我得替你省著點。」蘭姑一邊笑著一邊端起飯碗。
霍鈺皺了下眉,「既然給了你便是你的,不必替我省著,你想怎麼用就怎麼用。」一百兩在霍鈺眼中不過小數目,對這婦人而言,卻是一筆巨款,能改善她們母子的生活。
蘭姑聽著他不緊不慢地說完這一番話,唇角不覺微微上翹,內心忽然有種他們是一家子的錯覺。
他雖然這麼說,但蘭姑不可能拿走他全部的銀子,等到他傷好離開,身上沒點錢怎麼能行?想到他總有一日會離開,蘭姑唇角忽然又壓了下去。
霍鈺注意到了蘭姑的神色變化,突然有些好奇她在想什麼,一會兒歡喜一會兒愁的。
「我今晚原本打算做紅燒肉給你和崽崽吃的,不過沒有醬油了,就做了個竹筍炒肉。竹筍是後山那片竹林里的,前幾日下了雨,筍全部都冒出來了,我挖到了幾根,把它切成片用水煮熟了,再撈出來用涼水泡著,可以放很多天。這筍吃起來脆脆的,味道很好,你嘗嘗。」蘭姑說著夾起一片筍遞到他唇邊,臉上帶著期待的笑容。
霍鈺看著她臉上忽又浮現的笑容,便將那股好奇心拋至腦後,這似乎也不是什麼值得在意的事情。
「味道不錯。」霍鈺嘗了片,然後道,他對吃食並不講究,能填飽肚子便行,但感覺她應該愛聽這話,他便說了。
蘭姑臉上的笑容果然越發明顯,霍鈺陷入沉思,她的快樂似乎很簡單,只要一句誇讚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