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罪孽
我醒來的時候,看著正對著我的牆上放著的刑具,我就已經知道我在哪裡了。
這裡是我寫給「謝微語」的大牢。
溫辰意不在,我唯一能看到的活物,便是滿臉愧疚的書靈。
我盯著它,卻也不說話。
它問我:「宿主難道什麼都不想問嗎?」
我還是看著它不說話,眼底滿是懷疑和打探。
它有些著急地過來抓著我的衣裳。
它本來就像個小男孩,如今抓著我哭得好像我對不起它一樣。
它哭嚷著對我道:「宿主我對不起你!溫辰意的意識在書中覺醒,我控制不住他。」
我將衣服從它手上抽離出來,冷漠地看著它。
「所以你配合他一起來欺騙我是嗎?」我問它。
它哭而不語。
其實我早該知道,從那麼高的憎恨值的時候,就有所懷疑。
書靈從讓我付出真心的時候開始,我就該明白。
溫辰意忽如其來的愛意,我就該清楚和清醒。
可我身陷其中,無法自拔。
書靈哭著解釋道:「一旦書中有獨立意識清醒,我便隨時會被替代,溫辰意威脅著我,我也是沒法子。」
我的心宛如刀割。
原來愛意是假,恨意是真。
它又告訴我,我是因為溫辰意來到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掌控在溫辰意手裡。
溫辰意讓我成為「謝微語」,就是想讓我承受一遍她也受過的那些痛苦。
我又問它,為何溫辰意會產生獨立意識。
還沒等到它回答,牢門被打開。
我看著一臉冷漠的溫辰意,一步一步走了進來。
而書靈也被嚇得躲了起來。
他靠近我,然後將我的下巴抬起來,讓我和他對視。
他如今的眼神,就如同我和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嫌棄。
我轉過頭去,不想看他。
他手上一用力,用他寬大的手掌,把我的半張臉控制住。
他的氣息吐在我臉上,臉上是不耐煩的神情。
「自己的命運掌控在別人手中的時候,是什麼滋味?」
我看著他,先前的驚恐全部轉化為失落和絕望。
原來,他恨我掌控他的命運,讓他得不到女主的愛,又讓他親手殺了他曾經的救命恩人。
「所以,你把我關在這裡,為了什麼?先前的欺騙和愛意,又算什麼?」
他輕輕擦去我眼角滑下去的淚,然後笑了笑。
那一笑,我的心都在打顫。
我就像刀俎上的肉,只等他親自宰割。
我到最後都在執著於他不惜以情騙我,都只是為了他心中的恨。
而我曾經卻在他日漸巨減的憎恨值,愧疚而用力彌補。
他放開了我,然後走到那面都是刑具的牆上,撫摸著刑具。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著他拿著一包東西,然後解開散在桌子上。
我看到那刑具,整個人瞬間感覺到窒息,雙腿發軟無力。
他抽出一根極其尖銳的針,問我:「這東西,你應該不陌生吧?」
我驚恐地望著他手裡的針,顫抖著問他:「你想做什麼?」
他笑而不語,朝我走過來。
我害怕地站起來連連後退,直到退無可退。
我整個人靠在牆上,看著眼前完全陌生的溫辰意,絕望哭泣。
那個刑法是我寫給「謝微語」的刑法,我怎麼會不記得。
當我被他綁在木樁上,那銀針一根根刺進我的手指里的時候。
痛苦的哀鳴聲響徹整個牢房。
這是我為「謝微語」創造的刑法,名為十指連心。
原來只有刀砍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才會覺得痛。
我看著原先只剩下九十五的憎恨值,瞬間又上升到了九百九十九。
心如死灰。
溫辰意說他恨我。
說我要和「謝微語」一樣痛苦,這樣才叫懲罰。
我看著指尖的一根根銀針,整個心像墜入了冰窖。
他毫不留情地將銀針扎入我的每一根指尖。
我哭泣著,哀求著。
而他卻不為所動。
這一刻我才明白,那些我輕鬆為「謝微語」寫下的刑罰,她的痛不欲生是何種感覺。
溫辰意走後,我疼得徹底發昏過去,隱隱約約聽見書靈喚我的聲音。
我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從木樁上鬆綁下來了,書靈跪坐在地上,一邊哭一邊翻找著不知道從哪找來的藥瓶子。
它嘴裡不停念叨著:「金瘡葯,金瘡葯在哪裡?」
我輕聲喚它,它驚慌失措地將藥罐子摔了一地。
「宿主……」
它看著我的眼神,有愧疚也有心疼,它站在原地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
我朝它凄然一笑。
我知道我不該對它心軟,畢竟它和溫辰意一起騙了我。
可我看著它孩童般的臉蛋,終還是嘆了口氣。
書靈告訴我,溫辰意對原著里的「謝微語」是有情的,就是因為曾經想寫的那條感情線,溫辰意有了獨立意識。
後來我又用我的雙手,在書中讓他親手殺了書中的「謝微語」。
然後他就徹底清醒,將我帶入書中世界,不惜以情誆我,從而來操縱我的命運。
之後的每一天,溫辰意都會來親自給我上刑。
那些刑罰,都是書中「謝微語」一一經歷過的,也是我親手創造出來的。
他像發了瘋一般,殘酷且無情。
一開始我還會痛苦地悶哼幾聲。
後來我也不出聲了,任由他折騰著,他見我沒什麼動靜,抬起我的臉來。
看著我空洞而絕望的臉,我好像看到他眼裡一絲的慌張。
我問他:「你真的這麼恨我嗎?」
看著我眼裡淡然無存的求生欲,他好像慌了神。
在經歷了三天的折磨之後,書靈終於忍不住告訴我。
我從進入這個書中世界開始,就再也回不去了。
憎恨值是真的,但是消除之後,我還是無法回去。
我若是死在這個書中世界,就會永遠消失。
它怕我哪天就被溫辰意折磨致死,告訴我能幫我逃走。
它說這個書中世界這麼大,讓我逃到一個溫辰意找不到的地方。
我問它我逃了它怎麼辦,它不是被溫辰意脅迫著嗎?
它低頭不語。
我凄然一笑。
原來啊。
被人欺騙是這樣一種感覺。
我問溫辰意:「是不是我死了,你心中的恨就能消弭了?」
他告訴我:「你想都別想,你要生不如死地活著,才能贖清罪孽。」
生不如死地活著嗎?就像我為「謝微語」創造的結局那般嗎?
因為傷口發炎的原因,我又發了高燒昏迷過去。
昏迷之中,我又做夢夢見我找到親生父母的時候。
那個生我的母親告訴我:「我們已經也有了新生活,你現在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求求你不要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我其實想告訴他們,我現在掙了一些積蓄,我不會給他們添麻煩的。
我想要的。
只是一份愛而已啊。
然後我又夢見他們朝我遠去,我拚命追在他們身後,一邊哭一邊質問他們為什麼不要我。
我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張溫暖的床上醒來的。
溫辰意坐在我床邊,眼神有些複雜地看著我。
我不說話,他亦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