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115章
木小雀抱著戚平走入遠處的山洞裡,他在地上撲了個草床,小心地將戚平安放在上面,然後蓋好他從屍體上扒下來的厚衣服。
手指在戚平唇上劃了划,木小雀抬手擼下腦袋后綁著的髮帶,扶起戚平靠坐在自己懷裡,輕柔地梳著他的頭髮,最後扎了個如同兔子尾巴般短小的馬尾。
「小七,對不起,」木小雀閉著眼在戚平眉心印下一吻,他自責道:「本想著多陪你走一程,如今恐怕無法如願了,我沒什麼珍貴的東西,髮帶留給你,酒壺留給我。」
「忘了我吧,」說到這句,木小雀忽然哽住,他埋頭在戚平頸窩裡,悶悶說道:「別,還是別那麼快便忘了我,三年,不,一年,半年吧,就半年,陪我這最後一程,麻煩你了。」
轉頭向洞口裡看了看,木小雀伸出一掌輕拍在山壁上,積雪紛紛下揚,沒一會兒,各種痕迹便被徹底掩埋在厚厚的雪層里。
返回大路又走了好久,直到確信再無人能夠推測出戚平的位置,他才拐入最近的一個城鎮,在守衛士兵警惕的目光下,伸手摘下劍扔在地上。
陽光被厚重的雲層遮住最後一點光,鵝毛大雪潑灑而下,落在咣當咣當行駛在路上的刑車上,披在閉目盤坐的木小雀身上。
沿途積雪,車時常打滑,路頗不好走,一士兵呼出口白汽,啐在地上一口唾沫,對著旁邊那人抱怨道:「白折騰人,非要選在咱們那,他媽晦氣!」
「你晦氣,咱官大爺可是樂得合不攏嘴,」另一人沖著前面的馬車抬抬下巴,「進宮得封賞去,也不知道咱哥幾個能不能撈點油水。」
說完,他抬起手裡的鞭子便要對著車裡的木小雀抽過去,忽然被跟在後面的百夫長半途截住。
這百夫長倒了碗水塞給車裡的那個犯人,然後他確認似地摸了摸懷裡的夜明珠,從裡面掏出碎銀挨個分出去。
在眾人驚喜有帶著不解的注視下終於說道:「這位爺朋友多,仇人也多,這一路肯定少不了好處,但咱說好了,甭管錢多錢少,咱只接朋友的買賣。」
一士兵忍不住出聲問道:「這是為啥?」
百夫長想起頭天晚上的遭遇,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因為如果他被弄傷了殘了,下一個出事的絕對是咱們!」
這一行人,走了兩天才終於看到度州城的大門,遠遠的,就見城門口已經停了一大波人,明顯早早便在此等候。
進了度州城門,木小雀終於睜開眼睛,此時道路兩旁站著烏央烏央的百姓,和他曾經押犯人回京時的場景一模一樣。
忽然,一根爛菜葉砸在他膝頭,接著各種東西都朝著刑車砸了過來,木小雀偏頭躲了躲,靜靜向道路兩旁看過去。
大多都是不認識的人,但木小雀可以肯定,裡面肯定有恨他入骨的仇人,畢竟他作為一把刀,幹了太多臟事。
「別砸了!」
一野雀終於忍不住扯開嗓子吼了一句,但這聲音很快便被吵鬧聲蓋住,淹沒在人群里。
趙漓戴著個兜帽毫不起眼的在人群中跟著刑車前進,他脊背挺直,一隻手時刻放在劍柄上,防備著可能發生的危險。
木小雀早便注意到他,只是未曾理會,他眼睛始終在人群中尋覓著,確定沒有看見那熟悉的面孔后,心裡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感覺。
刑車遊街般行駛在度州城的主道上,木小雀忽然轉頭看向斜後方,然後看見個眉清目秀的公子哥。
與趙漓一樣,這位公子同樣跟了他一路。
視線相觸的剎那,這公子眉目頓時舒展開來,他手慢慢向懷裡摸去,與此同時,在這街道兩側的各個地方,眾人如同受到指引般摸向手中的武器,做出戰鬥的姿勢。
然而這公子手還未碰到匕首,就見木小雀朝著他堅定地搖了搖頭。
他眉間布滿疑惑,跟著搖了搖頭,似乎在確定答案。
木小雀手輕輕下壓,點點頭回答了他的疑問,便若無其事地轉回頭,無需他再多言,因為在剛剛路過的悅來茶館二樓,他看見了香清兒。
千面的肩膀被按住,他回過頭不解地看向香清兒,等待著一個答案。
「這樣救是救不出來他的,」香清兒拉著千面穿過人群,拐入旁邊的巷子里,邊走邊說道:「能救木小雀只有兩條路,一是讓皇帝開恩,二是推翻趙家統治。」
「第二種顯然不可能,我們只能在第一種上想辦法。」
「去找趙翊。」
香清兒微微一愣,她站住腳步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戚平從巷角拐了過來,腦後依然扎著那不倫不類的馬尾。
…………………………
啪!
一根嵌滿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木小雀身上,立刻刮開一層血肉,他身上肌肉微顫,被捆縛在頭頂的手緊握成拳,挨過一波又一波襲來的疼痛。
冷汗混雜著血珠緩緩向下流淌,儲存在裂開的皮肉里,如同萬千蚊蟲噬咬般,皮肉疼得一抖一抖地跳動著。
自從進入這間牢房,鞭打便沒有停止過,沒人來審他,來問他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又發生了什麼。
啪!啪!啪!
連著三下抽打,木小雀緊緊咬著牙,垂著頭一聲不吭,如果不注意他抖動的睫毛,可能會讓人誤以為這是個死人。
嘩啦!
一桶鹽水潑在身上,木小雀終於抬起頭看了一眼,他眼眶熬的通紅,因為疼痛,額頭上鼓起了一條條如小蟲般粗細的血管。
啪!
就著鹽水的倒刺狠狠扎進皮肉,木小雀呼吸一滯,隔了許久,下一口氣才慢慢喘上來。
這波折磨終於結束,等再也聽不到腳步聲,木小雀終於滿臉是汗地哽咽了一聲,他呼吸微顫地動了動被吊著的手臂,找了個稍稍舒服的姿勢。
嘩啦聲忽然響起,木小雀渾身一僵,他低著頭看著腳趾,上面光禿禿的,指甲已經被生生拔了出去。
等了片刻,沒有聽到聲音傳來,他疑惑地抬起頭,與一雙透著雍容與尊貴的眼睛對上。
木小雀目光不禁有些躲閃,連忙低頭看了看身上破爛又骯髒的衣服,微動了動身體,試圖蓋住上面難看的傷口。
「葯呢?」
「沒了,」木小雀此刻腰板挺直,低頭的樣子如同一個犯錯的孩子,他解釋道:「執行任務時,中了毒。」
許久沒有聽到回答,木小雀腳趾緊緊抓著地面,渾身越來越緊繃,他的腦袋又向胸前埋了埋,一縷黏膩的頭髮跟著垂落到胸前。
聲音終於再次響起,「髮帶呢?」
「送人了……」
木小雀話還未說完,啪啪兩聲響起,兩個重重的耳光已經狠狠扇在他臉上,面頰頓時火辣辣地燒了起來。
「沒用的廢物,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不長進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