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噗!
一聲極其微弱的聲音在夜裡響起,然後立刻被呼號的北風蓋住,世界重歸寂靜,彷彿無事發生。
但窗紙上破開的**,又預示著這一切都並沒有那麼簡單。
扒在窗外的黑衣人不敢輕舉妄動,細細聽著屋裡的動靜,確定無一絲異樣后,他從**里伸進去一支燃起來的香。
煙霧在黑暗裡盤旋上升,漸漸的,味道瀰漫了整間客房。
窗外的人等了足夠長的時間,輕輕敲了一下窗框,耳朵覆過去聆聽片刻,屋內靜悄悄的,一絲聲響也無。
他回頭與其他四人對視一眼,點點頭,輕輕打開窗戶躍了進去。
這五人躡手躡腳地來向床邊,待看清床外側之人的面容后,他們齊齊舉起手裡的武器毫不猶豫地劈砍過去。
嗤嗤嗤!
破風聲猛然出現,黑衣人頓時一驚,迅速閃身躲避偷襲而來的五枚飛鏢。
只見他們輕身功夫極佳,動作雖急卻有條不紊。
叮叮叮!
飛鏢擦著黑衣人的袖子釘入後面的牆壁,其中三人迅速回身,警惕地向屋頂撲了過去。
剩下的人繼續將武器對準床內的人,就在這時,戚平迅速睜開眼睛,看著那兩人嘿嘿笑了笑。
他抱著懷裡的劍朝床里翻滾一圈,躲避開那把襲向他腰間的月牙彎刀,然後拋起床上的被子蒙在那幾人臉上。
木小雀從房樑上翻身而下的瞬間,一腳飛踢,桌子向其中一人砸去。
他持劍刺向另一人,但劍到中途卻忽然變了個方向,從措手不及的第三人喉嚨處掃過。
然後只見他身形一矮,躲過襲來的巨錘,腿向第一人足下掃去,速度快到幾乎無法分辨。
那黑衣人躲避桌子的動作頓時受阻,哐一聲,桌子攜帶勁氣砸得他腦漿崩裂。
木小雀手腕彎折,手中的劍脫手而出,噗嗤捅進了最後一人的小腹。
戚平此時正踩著被子從床里翻出來,反手一招「飛花亂舞」。
那兩人剛脫離被子的糾纏,還未反應過來,就被繚亂的劍花打得措手不及,頓時有些左支右絀起來,不出幾招便雙雙倒地。
整個過程不出三十秒,五人均倒地身亡,就在這時,從窗外又進來一人。
木小雀一個箭步衝過去,只聽咔的一聲,這人渾身癱軟,栽倒在地。
屋裡一時闃無人聲,兩人盯著在風中亂擺的窗框,眼裡滿是戒備。
片刻后,確定再無危險,木小雀輕壓戚平的肩膀,從窗口躍了出去。
他抓住窗框翻身蹬上房頂,從始至終都沒發出一點聲音。
戚平趁此挑開那幾人的衣服,查探半晌,在最後一具屍體上找到了一個火骷髏刺青。
瓦片碰撞的嘩啦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重物砸在地上的撲通聲。
戚平從窗口探頭向外看去,就在這時,一支箭忽然衝破黑暗,映入兩人的眼帘。
戚平不禁愣了愣,這箭射得也太歪了。
「壞了,」木小雀在房頂嘟囔一聲,立刻縱身從房頂跳下去試圖阻止。
戚平迷糊間,一股味道被風卷到了他的鼻端,頓時驚得他手腳發麻。
片刻也不敢猶豫,在那箭從木小雀手下穿過的瞬間,他跳下窗戶直直撲了過去,腳蹬牆面,抱著木小雀向遠處翻滾。
轟!
熾熱的火舌轟然爆開,猛地舔上戚平的後背,燙起一片燎泡。
火沿著他的頭髮向他周身席捲,戚平痛苦地皺著眉,剛要使力將木小雀從懷裡推出去,整個人就如炮彈一般被扔進了水潭。
冰涼刺骨的水浸濕全身,戚平撲騰好久才從水裡冒出頭。
他不顧嗆得發酸的鼻腔,迅速尋找起木小雀的身影。
木小雀遙遙往他那看上一眼,轉回頭逆著火舌,躲過縱身而下的人群飛身上樓,在火快要咬到他手指的瞬間,撐著身體摔在小寶的那間客房裡。
小寶此刻正迅速向臉上纏著繃帶,很明顯即使在這種險境里,也不願讓人看到他的樣子。
木小雀脫下外套罩在他腦袋上,抱起人飛快返回隔壁自己的那間客房。
他從桌上抓起戚平送給自己的小銀壺塞進懷裡,終於帶著小寶一起從已經燒到窗口的火焰中沖了出去。
落地之後,木小雀迅速滾滅周身的火,抱著顫抖不已的小寶迅速遠離火場,送到渾身冰涼的戚平懷裡。
「小寶?在不在?」方見知在煙霧中闖進小寶的房間,伸手扇了扇煙,頭頂的橫樑忽然砸下,慕容瑾一把拉住他向後退了退。
「師兄,小寶已經逃了,」慕容瑾邊咳邊將一床浸濕的棉被裹在兩人身周:「沒人了,咱們也快點走吧!」
西廂紅河幫處
遠處火光映起的那一剎那,萬凌龍擦擦臉上的血,眸光閃爍地望過去。
昏黃的火光在他眼裡騰起,混合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師兄,我們還不跑嗎?」五湖幫的弟子聚在萬凌龍身後,厚厚的血痂下隱藏著深深的恐懼。
滿地都是死人,屍體堆疊下,血浸濕鞋面,順著襪子向上爬去。
握著劍的手直抖,他們神色驚懼地看著越來越小的包圍圈,不自覺又向一起靠了靠,尋著最後一絲溫暖與依靠。
萬凌龍甩了甩早已酸麻的肉掌,他此時雖也是強弩之末,但氣勢依然懾人,甚至眼裡的凶光都不曾熄滅半分。
「你們去雎水坊稟報師父,就說計劃已成,這裡交給我,」萬凌龍環視一圈,從靴子里抽出那把珍藏了二十二年的砍柴刀。
他揮舞起刀朝著某處直擊過去,一蓬熱血揮灑,紛紛揚揚地落到他頭身處,同時染紅了他的眼眶。
萬凌龍望向身後依靠著自己的師弟,嗓音顫抖地吼道:「快走!」
直到身周再無一絲暖意,熱血變涼,他疲憊地靠在身後的柱子上,神色終於染上一絲溫柔,往事如畫卷般在他眼前展開。
二十二年前,他六歲,五湖上盜匪被平,村裡的百姓為感謝「水上將軍」的義舉,家家為萬洪豎立起了長生牌位,為他歌功頌德,為他祈福禱念。
小孩子逢人便要聽一聽這位「水上將軍」的故事,拿著隨地撿的枝條揮舞兩下,想象自己便是那頂天立地的英雄,將來也要平匪患,做大俠。
不過所有孩子里屬他最厲害,因為只有他有一把真正的刀。
當別人都只是拿著枝條亂耍的小孩子,他已經是一個擁有刀的大人了。
但這把刀卻從未出鞘過,因為爹娘告誡過他,刀只有在別人遇到危險的時候出鞘才最有意義。
半個月後,雷雨季節到來,戶戶依照慣例收網在家,等雨季過去,五湖裡的魚也正好迎來最肥的時候。
那年雷雨季相比於從前甚至稍顯柔和,他還記得爹在飯桌上開心地對娘說:「前有恩人滅匪,後有老天照顧,今年不愁沒飯吃,還可以給你和龍兒做身新衣服。」
結果就是在那一夜,一聲巨響,整個村子瞬間被洪水捲走,他被掛在樹上,僥倖不死,從此籌謀起複仇的計劃。
身上的疼痛刺激得萬凌龍回神,手裡的砍柴刀再也握不住,墜落在地,數把長槍穿過肚腹將他釘在後面的牆壁上。
鮮血從嘴裡湧出,萬凌龍望著地上的屍體,一行熱淚終於從眼角流下。
從此以後,五湖幫與紅河幫之間將會是不死不休的場面,他報仇了,終於能從此解脫,振翅高飛,哪怕只飛了這短短一瞬。
北廂
一群衣衫不整的江湖人站在樓外頭彼此面面相覷,注視著同樣灰頭土臉的同伴,眼神里的恐懼逐漸被慶幸所替代。
此時樓里幾乎沒剩下什麼人,大家都是會武的,從這種二層小樓往下跳還是很輕鬆的。
戚平縮在木小雀懷裡取暖,身體哆嗦個沒完,冷風一吹,不由張嘴打了個長長的噴嚏,「啊~」
腳下土地猛地一抖,戚平迷茫地閉上嘴,忽然一聲炸響直衝雲端,幾乎同時,木小雀一把捂住他的耳朵。
一群人瞬間被掀飛出去,砸在地上,哀嚎漸起,有些人距離爆炸中心過近,直接沒了氣息。
木小雀緊緊摟著戚平的腦袋,自己卻被震得身心一抖,滋滋滋的嗡鳴時不時敲擊一下耳膜,激起陣陣劇烈的疼痛。
血聚在他的耳垂上,順著臉頰向下淌,漸漸隱沒在戚平的頭髮里。
斷胳膊斷腿砸在旁邊的土地上,木小雀隨意抹了把血,抬頭望向爆炸中心。
房屋轟然倒塌,濃煙滾滾,火舌衝天。
戚平透過木小雀胳膊之間的縫隙向外望去,哭嚎,哀叫,他完全聽不見聲音,但看口型猜想應是如此。
周圍亂到極致反而透著股詭異的靜,來來往往的人將傷者抬離火場,現場一片狼藉。
「你們都沒事就好,」方見知在一片混亂中總算找到了木小雀與戚平,當看到毫髮無損的小寶時,不禁徹底鬆了口氣。
此時他臉上的儒雅盡失,額間青筋暴起,眼圈通紅,一副充滿仇恨想要立刻殺了誰的模樣,「可是魔道所為?」
見到戚平點頭,方見知不禁有些咬牙切齒,「真當我玄岫派是軟柿子不成!」
話音剛落,西廂忽然亮起昏黃微弱的火光,與此處相比,像是迷路的孩子般微弱。
三人目露驚疑,戚平將懷裡的小寶交給周家人照顧,便頂著一頭燒焦了的頭髮向西廂趕去。
周家院落里此時忙的團團轉,從東,南方向趕過來的人左右環顧,已經不知道應該先去哪,最後只得如無頭蒼蠅一般隨著人潮前進。
西廂的火才將將燒起,戚平他們趕到的時候裡面已經沒了活口,整個院落除了嗶嗶啵啵的火聲,再沒有任何聲響。
如果說北廂是個煉獄,那這裡無疑就是座屠宰場。
院落里的血腳印雜亂無章,一看便知進行了怎樣激烈的戰鬥。
眾人看著滿地的屍體心裡滋味莫名,腦子早已轉了七八十圈。
兇手是誰?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戚平捂著雜草般的頭髮看了眼木小雀,這一眼兩人都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北廂之禍,可能只是在暗殺他倆的過程中順手為之,那西廂呢?
木小雀半蹲下.身,手在屍身上摸索片刻,他扯開前襟時,心裡不由一驚,一個青色的掌印赫然印在這人的胸膛上。
「這這這,紅河幫這人死於鯨波掌!」
「什麼?五湖幫的鯨波掌?」
「青色掌印,從后心透到胸前,確實是鯨波掌。」
「我的天,萬凌龍在這!」木小雀與戚平循著喊聲走到大廳。
只見萬凌龍如爛泥一般跪在左側的牆壁下,肚腹不知被誰搗得稀巴爛,一截腸子漏在外面,死狀尤其可怖。
眾人驚疑不定間,一聲類似於悲鳴的長嘯突然響起,尾音顫抖,帶著哭腔。
這幫刀口舔血的江湖人此時早已被今晚的混亂弄得神魂疲憊,冷不丁聽到這一嗓子,不禁嚇得心臟亂跳。
然而待看清來人後,到嘴的呵斥立刻咽下去,人群自覺為錢少春讓開一條通道。
這中年男人此時眼眶通紅,鬍鬚微顫,已不復平時的氣度。
「啊啊啊!」錢少春怒掌拍向萬凌龍,直打得腦漿迸裂,不復人形,戚平不忍地扭過頭,耳朵聽著那一掌掌拍出去的聲音。
錢少春發泄完畢,拎起筋骨寸斷的萬凌龍,一步步走到院落,抬頭望天,神色癲狂,「萬洪,不滅你五湖幫,我錢少春此生勢不入地獄!」
作者有話說:
我現在好後悔給這人起了萬凌龍這個名,腦海中總是響起花玲瓏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