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再次醒來時,外面天已經黑了,戚平只覺自己渾身酸軟,乏得厲害,腹部的疼痛一陣陣的,不再如第一次醒過來時疼得那麼強烈。
眼睛在屋子裡找了一圈,沒見到想見的人,他撐起身體剛要下床,門吱呀一聲從外面打開。
視線相對,戚平不禁驚了驚,向來體面優雅的木小雀竟然允許自己頭髮凌亂,鬍子拉碴,眼窩深陷地在外面遊走。
只見木小雀脊背忽然綳直,片刻後堂堂野雀統領,幾乎同手同腳地跑過來,一把將他撲到了被子里。
然後有點混亂地說道:「我好想你,不對不對,不是特別想,只是有一點。」
戚平癟癟嘴,眼淚差點沒湧出來,緩了片刻,他摸摸被颳得生疼的臉,對著木小雀脖頸處吸吸鼻子,不由調笑道:「你現在一天都離不開我了?鬍子也不刮,澡也不洗,今天有沒有好好吃飯喝葯?」
未聽到回答,戚平扭頭看過去,只見木小雀已經趴在他身上睡著了。
老鼠端著碗粥衝進來,差點熱淚盈眶,「謝天謝地,我的戚小祖宗,您可算醒了。」
「我不是醒過嗎?」戚平手指**木小雀打成縷的頭髮里順了順,終於發現一絲不對。
他抬起左手,只見拇指上的玉扳指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戴在中指上的一枚銀色戒指。
細細看去,上面用各種字體刻了一圈「平」字,雕工異常精緻。
他將戒指取下,挪到無名指上,皺眉疑惑道:「我又睡了幾天?」
「整整三天,」老鼠將粥放在茶几上,騰出手搬著木小雀的腿將他擺放到床上。
「後半夜你突然發起熱來,我們忙活到天亮,雲鶴城的所有大夫都請了個遍,雖然穩住了病情,但你就是醒不過來。
統領這幾天一直不眠不休地照看你,根本沒合過眼,其實我們都覺得你醒不過來了,但也沒人敢來觸他眉頭。」
老鼠扶起戚平,將粥碗遞到他手裡,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你在這老實待著,喝點粥,我去找大夫,別睡了啊,再睡過去,我們統領估計得走到你前頭。」
「呸呸呸,」戚平對著老鼠呸了幾聲,放下碗抖著手先搭在木小雀脈上,片刻后他安心地過去蹭了蹭。
從頭頂一路親到下巴,他將腦袋抵在木小雀脖頸上,眼淚忽然順著下巴滴在被子上。
幾秒后,微有些顫抖的聲音響起,「雀兒啊,既然你沒法給我未來,那我求求你別對我這麼好了行不行?我心真的好痛。」
老鼠聽到這最後一句,腳步不禁頓了頓,搖著頭嘆口氣關上門,內心不禁有些唏噓。
半夜,睡得正熟的時候,戚平忽然感覺有人推了推他。
他迷茫地睜開眼睛,便看見了比他更迷茫的一張臉,木小雀伸指捅了捅他的臉,又捏了捏:「熱的,你是真的?」
「不是真的還能是假的?」戚平打了個哈欠,向木小雀懷裡縮了縮,捏著他的臉調侃道:「雀兒,你現在身上都是硬漢的味道。」
木小雀跟著吸吸鼻子,忍不住皺起眉頭,推開戚平從床上坐起來,「你身上怎麼這麼臭?」
戚平瞅了瞅現在扔在乞丐堆里也沒有一點違和的木小雀,終於發現了問題,這人現在與其說是醒著,不如說半夢半醒。
他招招手:「臭你也得摟著我,過來睡覺,明早咱們再解決誰臭這個問題。」
木小雀手臂緊緊環在戚平的背後,身體忽然一激靈,驚恐道:「萬一小七又發燒怎麼辦?我不該睡過去的。」
「我是小七啊,」戚平額頭頂了頂木小雀的鬍子:「傻子,我在這呢。」
「可是你好臭,我家小七是香的,」木小雀皺著眉推開戚平,「你離我遠點,臭死了。」
「我摟你,」戚平伸直胳膊,墊在木小雀腦袋下面,讓他鼻子對著自己的頸窩,「這回還臭嗎?」
「不臭了,香的,」戚平滿意地點點頭,拍著木小雀腦袋哄道:「睡吧,明早一覺醒過來就能見到你家小七了。」
跟根臭黃瓜腌在一起一整晚,第二天一大早,木小雀明顯不記得昨晚的事,皺眉疑惑道:「明明每天都給你擦洗,為什麼你這麼臭?」
戚平翻了個白眼,跑下床抱著銅鏡站在床邊。
木小雀閑閑地瞥過去,下一瞬他蹭地把被子蒙在臉上,悶悶道:「去吩咐人燒水,這間屋子暫時禁止別人進來。」
濕發被戚平包在布巾里,兩人聊著那天打鬥時候的細節,木小雀邊穿衣服邊走到鏡子前照了照,頗滿意地點點頭。
就在這時,老嫗忽然推門而進,激動地拍著自己的胸脯:「統領,段清音她娘找到了!」
回頭與給他擦頭髮的戚平對視一眼,他們默契地點點頭,木小雀吩咐道:「把她接到別處保護好,小心行事,萬萬不可聲張。」
下午兩人回到周家,在靈堂里上了柱香,花不落追著他們從裡面跑出來:「看你腳步虛浮,受傷了?怪不得失蹤這麼長時間。」
戚平點點頭,拉著花不落向遠處走了走,眼角瞥著守在靈堂里的其他人:「裡面怎麼不見玄岫派的人?」
「還不是因為那個小寶,」花不落瞅一瞅陰沉沉的天,「各派死了太多人,心情沉痛之下就把事情怪到了玄岫派頭上,說他們是窩藏禍心,居心不良,現在小寶又不見了,這事更解釋不清,棺材都差點被人砸了。」
「你昏迷那幾天傳出的風聲,」木小雀解釋道:「我當時有些渾渾噩噩,沒料到事情會這麼嚴重,而且之後倒再沒聽到什麼風聲。」
「其實倒也沒什麼大事發生,」花不落領著他們朝西廂邊走邊說:「後來方見知去找周明德幫忙把言論壓了下去,畢竟是地頭蛇,說話還是有些分量的,對了,這幾天倒是傳出來一個好消息,丑駝重傷不治,死了。」
「這麼大的事,我竟然都不知道,」戚平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扭頭看向微微垂眸,耳尖通紅的木小雀,心裡又是喜悅又是酸澀。
他湊到木小雀耳邊動動嘴巴,卻一絲聲音也沒發出來,類似於自語地說道:「雀兒,我永遠都愛你,永遠就是一輩子的意思,不對,永遠不存在時間界限。」
木小雀明顯以為戚平又在故意鬧他,偏頭躲了躲,不甘願地承認道:「這幾日,沒那麼重要的事,確實只在耳朵里過了一下。」
到了西廂,玄岫派弟子果然都在裡面窩著,此時正在走廊里一臉無聊地逛來逛去。
看見三人進來,他們齊齊立住腳步,扒著欄杆望向門口,眼裡帶著些期待,一名弟子謹慎道:「小寶是壞人吧?」
「小寶的事,我們並不比大家多知道多少,」戚平仰頭從這些稚嫩又倔強的臉上掃過。
想起第一次見到小寶那天,對方也是如此,胸腔里蹦著顆赤子之心,鮮活又無畏。
可是到頭來,早已分不清何為真何為假。
戚平對著這些弟子鞠了個躬,略有些無力地說道:「對不起,現在我們還有些事要處理,關於清音閣,小寶或者那個鬼有誰想要知道的,晚上可以單獨來找我們談。」
…………………
晚上,戚平正坐在桌邊吃飯,門從外面被敲響,他放下筷子漱漱嘴,開口道:「請進。」
一玄岫派弟子打開門探頭探腦地看了看,在戚平詢問的目光下,板著張臉走進門,開門見山地問道:「小寶是壞人嗎?」
「坐,那麼緊張做什麼?」戚平笑了笑,倒杯茶放在桌邊,想起這弟子名叫浩淼,疑惑道:「浩淼,怎麼就你一個人來了?」
「他們都說小寶是壞人,」浩淼局促地坐在桌邊,擺弄著手指低聲道:「但是我不信。」
「其實你那些師兄弟也都不信,」戚平直視著浩淼的眼睛,「如果真的信,又何必追著別人想要一個確定的答案呢?只有不信,才生疑惑。」
「你信嗎?」浩淼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潤潤喉嚨,執著道:「他是壞人嗎?」
戚平沒有直接回答,反而繪聲繪色地講起了他們一路上的經歷。
聽到山裡那一段時,浩淼眼睛里不禁閃動起光,最後終於忍不住一股腦提問道:「狼為什麼要追你們,那些抓你們的樹藤是怎麼回事?你們竟然遇到了鬼婆婆?你們殺掉她了嗎?」
「那女子身上散發的香氣便是誘狼的引子,」戚平一一開始解答自己講述時特意留下的疑問。
「還有那些樹藤,其實都是人變的,只不過當時幻陣疊加殺陣,導致眼睛看到的結果改變了而已,你還記得魔道圍剿清音閣那天嗎?」
「啊!那個可怕的幻象!」
戚平點點頭,繼續道:「那日清音閣被燒,我懷疑那些煙與我們在山裡遇到的霧是同一種東西,都會引人致幻,而這種物質的剋星便是水,至於鬼婆婆,已經自爆了。」
「哇!」浩淼眼裡流漏出絲絲羨慕:「太帥了,這些小寶都經歷了嗎?」
「小寶還騎著野豬來救我們呢,」戚平想起小寶騎著野豬穿過人群的模樣,笑了笑。
他又講道:「那幾日我們在山上特別苦,吃生肉,飲熱血,後來小寶和我下山後,每次吃東西都忍不住狼吞虎咽,木哥夾在我倆中間,估計當時特想上手揍我們。」
浩淼嘿嘿笑了起來,放鬆地掃視一圈房間,誒了一聲,問道:「木哥呢?什麼時候走的?我剛才進來時,他在吧?」
「他臨時接到情報,先走了,」戚平垂眸抿了口水,長長的睫毛蓋住眼睛里的神色。
半晌他才放下茶杯,欲言又止地頓了頓,但他眼裡的躍躍欲試還是出賣了自己此刻的心思。
最後他神秘地招招手遮住嘴得意道:「我們收到情報,在城外觀音廟找到段清音她娘了。」
「啊?」
戚平驚恐地搖搖頭,豎起手指噓了噓聲,朝著門窗方向各看了一眼,「小點聲,我的祖宗,被木哥知道我說出去,非得把我剝了皮不可。」
浩淼被他弄得端著茶杯的手直抖,用氣聲問道:「怎麼回事?」
戚平壓著嗓子解釋道:「出事前幾天我們去逛過清音閣,知道了這段清音有一個老母。
然後便一直派人去尋,打算以此要挾她說出背後的那隻鬼,但還沒找到,就被魔道先下了手。」
說完他拍拍浩淼叮囑道:「這事千萬別和任何人說,連你的師兄弟也不能透露。」
浩淼聽到這話,明顯有些急,「為什麼連我師兄也不能告訴啊?」
戚平神情嚴肅地說道:「這是我們好不容易才掌握的先手。
那隻鬼一直藏在我們身邊,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重危險,如果你想早點知道小寶為什麼背叛我們,就把這事徹底爛在肚子里,懂了嗎?」
「懂懂懂,」浩淼捂住嘴巴:「我絕對不會和任何人提,包括我師兄,那你也別再和別人說了。」
戚平慚愧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一時得意忘形,從現在開始咱們什麼都別說,就等著木哥的吩咐。」
凌晨,戚平送走最後一人,熄了燈嗓子干啞地躺在床上閉目睡了過去。
第二日,天還沒亮,他急匆匆套好衣服,推開門沖了出去,正巧撞到要出去晨練的慕容瑾。
戚平低頭連聲道歉,卻連看都沒看是誰,整整衣服便要跑,慕容瑾好奇地叫住他:「戚兄,這麼著急要去幹什麼?」
「慕容兄是你啊,」戚平隨便刨了兩下頭髮,興奮地揮揮拳,開心地像個不懂事的孩子。
他湊到慕容瑾耳邊小聲道:「雀兒終於找到段清音她娘了。」
「啊,在哪?」
「城外的古羅村裡,」戚平拔腿就跑,跑了幾步又忽然折回來:「喂喂喂,別告訴別人啊,雀兒不讓我和任何人說的,你師兄也不行,要不然我又要挨揍了。」
「好好好,」慕容瑾點頭道:「需要幫忙的話便來叫我。」
「行,」戚平踩著鞋蹬蹬蹬往樓下跑,沒一會兒,便徹底失去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