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接收到衛琛溫和的視線,衛延之不忿地鼓鼓嘴,小聲求道:「好了,阿琛,我不敢了。」
木小雀聽見這聲「阿琛」后不動聲色地瞥了這對師徒一眼,便裝作無事人一般擺弄起手裡的銅錢,同時一手拍向戚平越摸越不老實的手。
看到戚平這副沒心沒肺,佔便宜沒夠的樣子,他略顯同情地拍拍對方的肩膀,同時心裡感慨一句「無知是福」。
「你倆悄悄話說沒說完呢?」戚平不滿地瞪著眼睛,沖衛延之指責道:「都多大個人了,還這麼黏師父?到底怎麼回事?還能不能說了?」
「還不都是你做的孽!」衛延之小聲回罵道:「這麼大的事,也不回山說個清楚,現在好了,還得我們來替你擦屁股。」
「有話回去說,」衛琛抬抬手,制止這倆人吵下去,對著眾人春風和煦地笑道:「如今事情都已清楚,戚家娘子便由野雀統領移交官府處置,我與徒兒長途跋涉至此,也有些倦了,便先行告退。」
衛琛臨走前又看了看周明德,意味深長地笑道:「明德兄,後會有期。」
木小雀眼看著衛琛並沒有在周家落腳的打算,心裡又多了些猜測。
他索性領著這對師徒來到野雀在雲鶴城裡置下的另一套宅院落腳。
衛琛坐在桌邊喝了口暖身的茶水,向窗外望了一眼。
木小雀此時就靠著門框站在門口,見此,他冷聲道:「閣下跟了我們一路,還不打算現身嗎?」
戚平靠著木小雀的肩膀伸長脖子向外看去,未等多久,一張清秀斯文的臉從牆上冒了出來,與他們遙遙相對。
「小寶,好久不見,」木小雀臉上不見任何情緒,像是遇到一個本來就不太熟的朋友,例行公事地打了聲招呼。
戚平嘆口氣,看見小寶又恢復了以前那張未被燒傷時的臉,心裡滋味莫名,分不清是高興還是難過。
「我不是小寶,」小寶坐在牆頭,微微偏頭躲避開兩人的視線:「和你們共過患難的小寶早死了,就死在了北山的那場火里。」
戚平腦袋裡瞬間一空,他喉頭微哽,吞了口唾沫強笑道:「你也不必為了求得我們原諒這麼詛咒自己吧?」
話音剛落地,木小雀忽然攬住戚平的肩膀將他抱在懷裡,下一瞬間,熱淚滴在脖子上,順著他的頸窩向下滑落。
「對不起,那場大火,除了我們這些壞人,無人生還,為了接近你們,我才扮成了小寶的樣子。」
小寶垂著頭,拍拍褲子上的灰塵,隨便在牆上撿了顆石子捏在手裡,愧疚道:「除了我,其他壞人如今都以死抵命了。」
說著,他從身後抽出來一柄長劍,在樸素的劍鞘上輕撫了撫,搖搖頭道:「這是他的劍,如今也到了該歸還的時候。」
木小雀順著戚平顫抖個不停的脊背,「周明文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北山也在這件事里有參與,」小寶始終不敢看木小雀的眼睛,只是低著頭,手指在衣襟上摳來摳去。
他悶聲解釋道:「觀瀾城北山酒樓里的老闆娘與戚家大娘表面是結拜的姐妹,實際上關於戚家的所有情報都是先彙報到那,再傳給無姓門,周明文此舉是想藉此警告一下北山。」
永安城,北山客棧,初秋,月圓
小寶喝光了最後一口鹵梅水,打開門探頭向隔壁房間望過去,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那裡依然黑漆漆的,人還沒有回來。
他想到如同冤家的兩個人,微微嘆口氣,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能變得相親又有愛。
向整個走廊里掃了一眼,昏黃的燭光透過窗紙,照映在走廊上,夜深人靜中,倒更平添了幾分寂寥。
小寶回屋鎖上房門,含了口茶漱漱嘴,便直接躺倒在床上,他拿起枕邊的劍,借著燭火端詳片刻。
在劍身的不起眼處,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寶」字,耳邊又想起師父總是對他講的話:「我當初撿你時,你才那麼小,比我手指頭還小,呵呵,但哭得啊,整個竹籃都跟著抖,厲害著呢!」
「別人都說你就是個小累贅,我不信,就給你起了個「小寶」的名故意氣他們,果然,就是個寶嘛!從小就只尿別人不尿我,氣死他們!」
小寶將劍抱在懷裡,他想師父了,不知道師父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回山,還生不生他的氣。
長嘆一口氣,他只求這事兒能快點結束,早點回去與師父團聚。
耳朵專註聽著周圍的動靜,他抱著劍睡了過去。
「大俠饒命!大俠饒命!我身上銀子都給你們,不夠的話,我可以讓家僕來送,求求你,饒了小人這條賤命吧,嗚嗚嗚,饒了小人…」
小寶瞬間從睡夢中驚醒,警惕地向門口看去,只見一坨巨大的黑影在窗紙上晃動。
外面隱隱傳來木板承受重量時發出的吱呀聲,小寶躡手躡腳地下了床,輕輕走到門邊戳破窗紙向外望去。
瞳孔驟然緊縮,他渾身不自主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回形走廊上已經堆了不少扭曲的屍體,只見他們嘴唇發紫,爆睜的眼睛里爬滿了血絲。
有一個還正直直地盯著他!
小寶輕喘口氣,舔了舔略顯發乾的嘴唇,趁著走廊沒人的瞬間他立刻鑽了出去,走到木小雀的房間輕輕推了下門。
門幽幽地向里打開,小寶心裡冒出些不好的預感,他向里望了望,未等窺見全貌,忽然一件軟囊囊的東西砸在他腳背上。
他驚得大腦一片空白,手腳發直地低頭看去。
只見一個微胖身材,穿著綾羅綢緞的中年人正仰著脖子睜著那雙布滿絕望的眼睛看著他,喉間涓涓地向外冒著血。
吱呀!
隔壁房間內,年久的地板發出了一聲不堪重負的聲響。
小寶腦袋一片空白,他搬動起那胖男人的屍體便向屋裡躲去,在一隻染血的鞋尖漏出門的瞬間,門緩緩從里闔上。
吱呀!
在房門關得僅剩一條縫時,軸承轉動間忽然發出聲刺耳的聲音。
一個穿著雜役服飾的男人拎著把刀從不遠處的門裡走出來,聽見聲音他警惕地朝著左側看了看,只見隔壁房間的門被風吹得又往外盪了盪。
略感晦氣地朝地上呸口唾沫,他又環視片刻,冷著張臉繼續向下一個緊閉著的房門走去,從背後看,能看見他袖子后撕破的一個大口子。
等到走廊再無動靜,小寶將屍體扔在地上,抬起略有些酸軟的手臂擦了擦頭上的汗,從門縫中鑽了出去。
然後他貓著腰走向泰山派那兩弟子的房間,路過自己房間時,他斜瞥了一眼,不禁加快腳步。
門再次被輕而易舉地推開,小寶心臟都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然而就在他頭腦空白的瞬間,一柄劍對著他的臉襲擊過來。
小寶恐怕弄出動靜,因此不敢舉劍硬接,硬挺挺地伸手握住劍尖,也沒管向下淌血的手,他小聲道:「宣雅姑娘,是我。」
「啊!」
「噓!」小寶連忙走進屋,與泰山派兩位弟子對視一眼,凝重地說道:「這個客棧恐怕已經徹底被歹人控制住了。」
宣雅不由低頭抹了抹眼睛,弱弱地問道:「我們會死嗎?」
小寶隨意在衣服上蹭掉滿手的血,即使心裡同樣害怕,但還是逼著自己學著木小雀平時鎮定自若的樣子,堅定地搖搖頭,「別怕,會出去的。」
「守門,」他吩咐完走到窗邊戳破窗紙,就著月光仔細觀察了一番外面的情勢,客棧已被包圍,他們當真成了瓮中之鱉。
門外不斷有腳步聲響起,小寶額頭上又冒出了一層的汗,他手腳都控制不住有些發軟,仍然強撐著轉身提議道:「外面有人把守,想要逃出去,恐怕我們需要先聚集起來客棧里還剩下的人手。」
三個少年強自鎮定,小寶根據自己剛才觀察到的情況安排好計劃,趁著走廊沒人的空檔,他們兵分三路,去尋找能活下去的希望。
天無絕人之路,還真聚了不少人,有走貨的商人,有小門派的弟子,有江湖無名的散客……
唯一遺憾的是,沒有武功高強,能夠統領大局的不凡者,小寶暗自琢磨片刻,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關竅。
歹人是故意挑在這個時候的,他們這些人不同於江湖前輩,經驗不多,武功低微,更好制服,行兇時也更不容易出現紕漏。
吱~
走廊上聲音再次響起,三路人分別找好空屋子迅速躲進去,小寶直到看見走廊上空無一人,才靜悄悄地關上門。
這時在另一邊,宣雅看了看跟在自己旁邊早已驚嚇過度的孩子,眉間閃過絲同情與憂愁。
現在客棧里還活著的人已經集結完畢,按照小寶制定的計劃,下一步便是他率領那些武功稍高的人先衝出去吸引敵人。
自己與師兄分別率領另一撥人悄悄從窗戶爬下去,然後找到敵人缺口伺機逃出包圍。
然而對於這些佔比不少的沒有武藝的弱勢群體,從二樓下去明顯還存在著極大的難度。
她抬頭在屋子裡找了找,一眼看見床上扔著的棉被,眼睛不禁亮了亮,邁開極輕的步子迅速朝著床邊走過去。
就在這時一個孩子忽然歪了歪頭,他蹲在地上拽了拽旁邊大人的腿,小聲道:「爹爹,床下有人。」
伴隨著那稚嫩的童音,床下的人如受到驚嚇的猛獸般撲出來一口咬住了宣雅的腿。
噔!
腳重重踏在地上的聲音如驚雷般炸響,門外吱呀吱呀行走的聲音立刻停止。
宣雅臉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了個乾淨。
「休想讓我給你們這群廢物送死,休想!」
半個時辰后,所有人全軍覆滅。
凌晨時分,一場大火席捲北山客棧,周明文從張如夢口中了解全部經過後,進入火場搶出小寶的劍,交給了千面。
…………
「千面你過來解釋,」衛延之沖著坐在牆上不挪地方的千面招招手:「你在山上不是挺能蹦噠的嘛,這回怎麼老實了?」
千面怒瞪衛延之一眼,然後又垂下頭說道:「周明文那時如果能去得早一點,說不定小寶不會死,他對你倆還是挺在意的,也曾經數次救過你們的命。」
「對我們好還會發匿名懸賞?」木小雀掌心摩擦著戚平的頭髮,心裡一時也是感慨萬千,誰能想到,那個一直救他們的人竟然就是一路追殺他們的主使。
小寶聽到木小雀的話疑惑地皺緊眉頭,「他追殺你倆只是為了借你們的手報仇而已,從沒發過匿名懸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