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三月份春種忙,葉必先夫婦沒在霍家待太久,叮囑了不著急還錢就走了。
「阿爹,那十兩銀子算我的,」一家農戶一年收入加上外快也不過十幾二十兩銀子,顧風檐這一下就欠了十兩,心裡多少有些過意不去,「等我賺到錢就立馬還給姑母和里正叔。」
霍阿爹停下摘野菜的手,「都是一家子,你這孩子說得這是什麼話。」
他看著顧風檐,「家裡雖然窮,有手有腳的,總有來錢的路子。你要緊的是把身子養好,還錢的事情有我跟二蛋……」
老弱病殘傻的一家子,十兩銀子足能頂了天去。
顧風檐雖然感動,卻也知道這只是霍阿爹寬慰他的話。
得想辦法弄點錢了。
最起碼要能豐衣足食……
「阿爹,我來幫你摘。」顧風檐坐在小板凳上,幫著摘菜。
年輕時趕上,霍阿爹落下了一身病根,一到下雨天腿疼,多走兩步就喘不過氣……只能做些輕活。
地里一向是靠二蛋和妹夫幫襯著。
「老頭子雖然不中用,這點兒活還是能做的,」他咳了兩聲,笑的慈愛,「你去歇著去吧,飯好了叫二蛋喊你。」
哪有年輕人歇著叫老年人忙活的道理。顧風檐心道。
「阿爹,今天我來燒飯,」他在野菜下面摸索出山雞和天麻,給霍阿爹看,「說是一家人,阿爹也別總是讓我歇著……早間上山打到的,正好做一鍋天麻雞湯給阿爹補補身體,算是我和端哥的孝心。」
霍阿爹駁不過,就把燒飯的差事給了顧風檐……
拗不過霍阿爹,霍端跟著表弟葉寶去河裡摸了趟魚蝦。
他心裡憤憤不平,霍阿爹對那個哥兒疼惜的也未免太過了,每天白米菜粥的伺候著便罷,不過是發了個燒也要興師動眾,還叫他去河裡摸魚蝦……結果不注意掉進了河裡,全身都濕了。
霍端想著那個哥兒估計在房裡,不用避諱,剛進院門就把上衣脫了,打著赤膊。
「阿爹,魚蝦抓回來了,放哪兒?」他滿腹鬧騷地推開廚房門,看也沒看就叫人。
顧風檐咳了一聲,「阿爹不在這兒,給我吧。」
「怎麼是你?」霍端一愣。
眼前人袖管挽到肘部,露出兩條雪白細嫩的手臂,臉上被鍋里的霧氣熏的薄紅。
他忙把衣服套上了……
很快又反應過來,這個反應似乎不太貼合「二蛋」的人設,忙裝作惶恐的樣子,「我、我不知道你在,你別生氣……」
顧風檐扶額,他知道在這個世界,哥兒和男子之間也是要避諱的……但還是有些不習慣。
「衣服換了就來吃飯吧,今天有好吃的。」顧風檐把一串串小魚蝦倒進水盆里。
霍端「哦」了一聲,心裡很詫異。
要知道他這個夫郎以前不僅沒踏進過廚房一步,甚至在剛才那種他「僭越」的情況下,早就該破口大罵了。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
顧風檐把野蔥碎灑進雞湯里,終於大功告成!
穿越前他難得的休息日會跟著家裡阿姨學習做葯膳給外公,所以廚藝還算可以。
一碟涼拌草頭,一大碗天麻雞湯……雞隻用了一半,三月份天氣不大,掛在房樑上通風能儲存幾天。
缺口的粗瓷碗裝了三碗白米。
看的霍阿爹肉疼。
「檐哥兒,這些都是你做的?」霍阿爹邊肉疼邊驚嘆。
要知道一隻山雞要是拿到縣裡去賣,可以賣足足六十五文銅錢,買一斗米。
而碗里的白米,他們這地方都是旱地,不成稻子,所以價格也比小麥貴了有二十文。
「哇!好香啊,以前都不知道你還會燒飯。」霍端換了衣服出來,眼前的食物總算讓他有點胃口了。
顧風檐笑了笑,「快吃吧,涼了就不好了。」
……
吃完飯,霍阿爹閑不住,收了碗洗去了。
屋子裡倆個人收拾著桌子。
「你明天去縣裡……能不能帶上我?」顧風檐試探著問。
剛才飯間,霍阿爹安排了霍端明天去縣裡換白米,順便在村口梁大夫家把每七天的葯抓回來。
顧風檐也想去。
既然已經回不去了,那他就要把生活過好一點……比如賺點錢。
但在此之前最起碼得清楚這個世界的經濟狀況。
霍端把布滿裂紋的小矮桌挪到牆邊,「阿爹肯定不同意,我怕他,你自己跟他說去。」
「你答應就行了,我自然有辦法說服阿爹。」顧風檐篤定。
霍端倒是相信,霍阿爹把人看的比自己親兒子還親,自然說什麼聽什麼。
難做的是他,得裝痴裝傻……還得時時看顧顧風檐。
霍總覺得頭大。
河清村離黔墨縣城有十幾里路,走起來費勁,霍阿爹一早就做好了朝食叫霍端夫夫吃了,才去村口趕牛車。
牛車省時間,舒服,價格也不過兩文銅錢一個人,跟現代的公交車相似。
也和公交車一樣的擁擠。
單人床大的地方,擠了五個人,顧風檐窩著身子,四肢都施展不開,偏偏旁邊還坐了個滿口黃牙的漢子,不知幾天沒洗澡了,一陣陣的異味傳來。
熏的人直欲嘔吐。
這漢子是村西頭的無賴老光棍,諢名叫劉老三。三十好幾了,家裡又窮,媳婦夫郎都沒討到一個,長得一副猥瑣模樣,村裡但凡是條母狗從他面前經過都要色眯眯地瞅兩眼。
他坐在顧風檐旁邊是有心思的……早就聽說逃難來了個模樣招人的哥兒,勾得傻子二蛋和隔壁縣太爺家的公子神魂顛倒。
今天終於見著了。
皮膚白,身上香,連耳垂上的孕痣都比別的要艷麗些,一看就是個好生養的。
可惜跟了二蛋這麼個傻子,只怕是連手都沒摸過……劉老三越想越心熱,胳膊肘不聽使喚地磨蹭著顧風檐的小臂,大腿也往過靠了靠。
顧風檐一個披皮的現代人,自然沒有多少的男男之防,當是牛車太擠了……直到劉老三的手猥瑣地碰到了他的大腿側。
這是公交車咸豬手,猥褻行為吧!
是吧?
顧風檐噁心壞了,正想一腳把劉老三從車上踢下去,卻有人先他一步——
「劉老三!你這是幹啥呢?!」霍端猛地抓住了劉老三的爪子,質問道。
從上牛車開始就注意到劉老三鬼鬼祟祟地一個勁往顧風檐身邊湊,他不想多生事,就只是眼神警告了一番,誰知道他竟然得寸進尺。
無論男女,霍端都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冒犯。
「手往哪兒擱呢?!」
他的質問引來了滿車人的注意,目光全落在劉老三的手上。
劉老三一張臉漲得通紅,手屈了屈想掙脫,卻被霍端用力抓住,疼的倒吸氣。
「哎呀,二蛋兄弟,誤會啊,都是誤會!車上這麼擠,難免會有些碰到……」劉老三嬉皮笑臉,想著霍端不過一個傻子,顧氏又是個小哥兒,臉皮薄,隨便搪塞過去得了,「我這就坐遠些總可以了吧——」
「車上擠?」霍端一把抓住試圖逃離的劉老三,「我怎麼沒見別人的手往誰大腿上擱,就你特殊些?!」
他可太明白這些老賴了,利用大眾的偏見,和受害者的弱勢,渾水摸魚。
可越是這樣,越要把話說的明白,叫他無處遁形……反正他的身份是個不知人事的傻子。
這十里八村誰不知道劉老三是個什麼人,這下全明白了。
「這不是劉家老三嗎?」一個大石村的村民開口道,「上回你跟張家嫂子那事兒被張阿哥打的挺慘吧?這是哪家抓的葯啊……還沒十天都能下地走路了」
話一說,村民們都聚過去八卦,又牽扯出好幾件陳年舊事,惹得人哄堂大笑。
劉老三臉紅的滴血,頭使勁往臂彎里鑽,活像只縮頭王八……最後縣裡也不去了,叫停了車,一溜煙的跑了。
身邊空了一大半,顧風檐長舒了口氣。
終於能呼吸了。
牛車壓到了石頭,猛地顛了一下,顧風檐身子側歪,霍端一把把他拉住。
跟別人滿身汗味不同,顧風檐嗅到霍端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像是青草混合太陽的味道。
他沒發現……這個傻子挺愛乾淨的。
還很勇敢。
車穩了,霍端鬆開他,正襟危坐。
「謝謝你。」顧風檐想了想,輕扯了一下霍端的袖子。
霍端把裝麥子的口袋扶穩,頭也沒抬一下,「阿爹說了,你是我的夫郎,我要好好保護你。」
頓了頓,他認真地看著顧風檐,「還有……這不是你的錯。以後遇到這種事情,不要害怕,我幫你揍他們!」
顧風檐總不能說自己根本沒有害怕,而是打算把劉老三踢下車的,結果被他搶了先吧。
只能笑了笑,使勁點頭,「嗯!」
心裡對這個傻子又多了幾分好感。
……
牛車一到縣城,人跟一窩蜂似的往下擠,顧風檐和霍端掉在了最後。
趕車的沈家阿爹是個心善的,看兩個人帶著兩大袋麥子,剛才車上又發生了那檔子事,免不了有些愧疚,就硬要把人送到糧店門口去。
黔墨縣城地方雖然不大,但十里八村置辦貨品都是要在這裡來的,今日又趕上開市,多多少少都有些繁華意味。
縣裡光是糧店都有四家。
霍阿爹之前叮囑過霍端,麥子要拿到西市上的王記糧店去換,萬不可看成隔壁的汪記了……王記能比汪記多換點兒,而且汪記大多都是陳米,還有沒脫乾淨的稻殼。
多虧了沈家阿爹幫忙,三個人才把兩大袋麥子搬到西市口。
但還是出了岔子。
「這兩家哪家是王記」顧風檐眯眼道。
跟前兩家糧店相鄰,招牌都是「王記」。
霍端也看不懂了,他明明記得,這兩家一家是「汪記」一家是「王記」,怎麼現在都成了「王記」
太陽曬得毒辣,顧風檐眼睛都睜不開,只想趕快換了米找個陰涼地歇著。
「算了,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等我去問問看吧。」他囑咐霍端。
腳剛邁出一步,就聽霍端道:「是左邊這家,你看他的招牌,右邊這家是汪記,三點被幌子擋住了。」
顧風檐抬頭,風恰巧吹開幌子,露出一個「汪」字。
「還真是。」他自言自語。
但心裡猛地覺得不太對勁——霍端什麼時候識字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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