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夜斗父親是赤司。
雖然這個新聞實在爆炸性的成分居多,但不是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
相反,這樣一來,很多不合理之處瞬間就解釋得通了。
為什麼赤司能夠窺探到我們下一步的行動,提前等待我們上鉤,他能注意到「線」以及更多情報的原因並不只是被簡單解釋為天帝之眼的附加效用。
為什麼一方通行會在我們的眼皮子低下被妖怪襲擊,而且針對目標正好是赤司,現在想來,金蟬脫殼計玩得不錯。
為什麼能夠對我們的計劃了如指掌,並且精準地盯上樞木朱雀,為了使其相信自己的說辭,所提供的那份與我和我們斬斷的「線」有關的人物的照片,就是幕後黑手隱藏在我和夜斗身邊的鐵證。
雖然三點分析下來很容易聯想到赤司,但是我更多的是認為赤司成為了夜斗父親的幌子,多半是被利用了。
這種直接附身並且親自潛藏的行為,讓我始料未及。
因此導致不是沒有短暫思考過那個人選是赤司的可能性的我,在面對事實時,還是忍不住發出看首播懸疑片出現大反轉時的驚愕。
當事人夜斗的錯愕程度堪比我發現身為偵探的主角是兇手時的反應:「你是從什麼時候起……」
「附身這孩子嗎?」
赤司,或者說是夜斗的父親更為準確,微笑著搶斷了夜斗的話,然後用溫和平靜的口吻回答,好像只是應對自家過於好奇的小孩子一樣輕鬆愉快,他晃了晃手中的法杖神器,發出叮噹碰撞的清脆聲響。
「最開始。」他說,「聽說這孩子有天帝之眼,就拿來試試看。怎麼說?效果還不錯吧,幫了你們很多呢。」
竟然是最開始嗎?
不過也還算意料之中,能夠接受的範圍內。
我想起初次見面,赤司那使我如芒刺在背的打量,以及明明能夠聽見卻沒有任何實質內容、永遠只有寥寥數字的心聲——現在想來,那時就略現端倪。
從很早以前,夜斗的父親就開始與我對峙。
只是很可惜,那時候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本來只是場惡作劇,想著相處一段時間就公布身份,一起工作的好友居然是父親,這個surprise不錯吧?但是……」「赤司」話鋒一轉,赤色的眸子里驟然流露出璀璨的笑意,直達眼底,像是想起了什麼新奇有趣的東西,張揚地翹起唇梢,「但你和這位「空」實在是太有趣了,你居然願意和他聯結羈絆。」
吼?用「居然」這個詞形容我?
你以為你是什麼良家岳父選女婿,還要挑三揀四嗎?
【是這樣】我回答,【我也很驚訝,夜斗居然願意認你當父親。】
「挺能說會道的。」父親並沒有自己被針對的自覺,只是不輕不重地扁了扁嘴角,從高台之上一躍而下,落在夜斗面前。
螭器朝夜斗襲來,夜斗下意識地用我抵擋的瞬間,我感覺自己被刺了一下,夜斗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連忙撤回空器,大驚著後退幾步。
「小楠,你沒事吧!」
然而除了最初的那點刺痛,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螭是能夠通過攻擊讓神器回想起生前記憶的神器,哪怕不成觸碰神明最隱晦的秘密,也能夠讓神器們在不知道自己真實姓名的情況下,自行崩潰。
而這招對身為生魄的我沒用。
【沒事。】
夜斗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的特別之處,神經慢慢放鬆下來,低聲嘀咕了一句,暗暗握緊了空器:「驚嚇倒是真的。」
父親面露驚奇:「有趣,果然很特殊,螭居然無法破壞呢。」
「難道是因為生魄的關係嗎,確實有可能啊,畢竟古往今來,只見過唯一這樣的存在,啊啦,螭都開始認真起來了呢。」
他開始自顧自的說話:「不錯的神器,是他給了你勇氣與父親我走到對立面的嗎?」
模樣像極了貫會說教的老頭子。
但我還是從這一成不變的玩笑口吻中讀出了些許慍色,不僅是主人,就連野良也暴躁得很。
「不,我至今走出的每一步,都是出自我自身的意願,不是你算計,也不是別人引導。是我用自己的雙腿前進的。」夜斗沉聲說道。
他一頓,旋即像條護食炸毛的小獅子,肅然:「……你想打他的主意嗎?」
父親漫不經心地擺擺手:「怎麼會,別露出那種表情啊,只是隨便表揚一下你的神器,我怎麼看也不是個強人所難的父親啊,是我某種行為被誤解了,給了你這樣的壓迫感嗎?」
「你不是為了制衡小楠而做這些事的嗎?生魄比死去的靈魂更好控制的吧!」
「按照笨兒子你的邏輯,這樣確實沒錯。」對方點點頭,明明是在肯定卻說得無比嘲諷,「但,不是哦,連祝器都不是,實在沒必要如此大動干戈。」
嗯,我看就你這眼光,投資公司一定破產,炒股一定抄到跳樓。
校園裡的慘叫不絕於耳,夜斗多次想要擺脫桎梏,卻被父親死死纏住,他只能堪堪招架住如狂風暴雨的攻擊,在夾縫中質問對方:「那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問得好。不過……」
父親露出耐人尋味的思索神情:「你是在擔心這群人類嗎?」
爾後他若有所思地將目光轉移到我的身上:「還是說為了你這把特殊的神器?因為不想讓他傷心?」
「嘛,我能夠理解你為何如此珍視他。難得一見的生魄神器,換做是我也會多看幾眼。」
「雖然沒用成為祝器有些缺憾,但作為男朋友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性格寡淡但是很會關心人,作為超能力者凌駕眾生之上,卻願意俯下身傾聽他人的聲音——有能力還富有正義感,能肩負起與能力相匹配的責任的孩子現在已經很少見了。」
謝誇,但我覺得很膈應:)
「但他終究只是人類,他的目光也只會停留在人類身上。」
「人類的真實面貌可是無論用如何漂亮的外表修飾,稍微劃破一角,就會露出裡面腐爛惡臭的肉塊,你是知道的吧?他們靈魂深處醜陋的核心和罪惡的人性,揭開那層人皮后,他們即將幻化出的可怖模樣。」
「所以你那想要努力成為一位能夠幫助人們實現願望的好神明的幼稚想法該歇歇了吧。」「赤司」挑了挑眉,一種高高在上的態勢。
他從始至終都在輕鬆地微笑著,好像這幅人間煉獄與他無關。
不得不承認,赤司本人的面目就是唇紅齒白的精緻樣,明艷像是天邊不知收斂的太陽,用這張臉孔說話,就算是窮凶極惡的狼心狗肺加成,都少了幾分殺傷力。
雖然可惡,卻更叫人生不來氣。
他要是用一副花子邋遢的大叔模樣或者病嬌皮囊,估計更能讓人放心的斬下去。
以上是一般人的想法,不包含我。
甚至由於我的揎拳擄袖,空器變得不安穩起來。
這傢伙是什麼名牌大學心理系畢業的高材生嗎?活了幾百年,是不是把技能全點在人類心理研究上了,口口聲聲說著了解至深,可自己並非是人類,又能知道多少呢?
連指責的立場都沒有的夸夸其談,其實到處都是漏洞。
夜斗從他開口那一刻,就不適地皺著眉鋒,「赤司」說完,他反而長吁出一口氣:「人最精彩之處本就是後天教養培育出的差異化。或許真如你所說,人性本惡,但是人類的偉大之處就在於自我剋制。」
然而父親只是眨了眨眼。
「是不是還打算教訓父親我,說『這種用外在方式勾出內心之惡的方式,可是會被你小瞧的人類所看不起的』?」
不痛不癢的輕挑口氣真的十分欠揍,更何況眼下確實是打得難捨難分。
神器碰撞,火花四濺,發出厚重的嗡鳴聲。
相較於夜斗的吃力,父親的動作在富有迅猛攻擊性的同時又遊刃有餘,很明顯就是在為了拖延時間而做些什麼。
「這種空話完全沒什麼說服力呢。」
「更何況,你還是一如既往,沒有任何改變吶。你看,現在連你的叫囂著「殺吧」。神器的器物形態由神主和死靈的性質決定的,就算來到了異世界,你也還在用著殺傷性的武器——」
「應召父親願望而誕生的你果然和父親我一脈共生。」
「那麼依靠殺人而獲得存在的你,又為什麼要勉強自己站在人類那一邊呢?」
夜斗迎接著那道幽幽的目光,沒來得及反駁。
我忍不住了:【這位大叔啊,我大概聽懂你的意思了。】
「大、大叔?」夜斗重點抓歪。
【你做兒子的很笨,笨到家了,來依靠身為父親的我怎麼樣……?】
【是這樣吧。】
「赤司」斂了眉眼,很是不悅:「這只是作為父親的忠告。只會聲張自己權益而什麼都不顧的小鬼是需要管教的。」
我毫不留情地打斷他:【問題就出在這裡,我聽你說了這麼多,想表達的不是「神明做什麼都是對的」,而是「父親我做什麼都是對的」吧。】
【你只是想要利用這孩子達成你的目的,把他當做你的器具之一使用,或者幫你出面做些下三濫的工作,或者成為你的擋箭牌——既然只是利用關係,扮作好父親的把戲能不能夠就此停歇,少拿那副父慈子孝的說辭噁心人。】
【夜斗走到今天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靠自己雙眼觀察的結果,不需要獲得你的認同,也不需要得到你的表揚,更不需要出自你的願望。】
【他是占卜未來的神明,不是你的東西!】
父親沒有回答我的話,他問夜斗:「你真的能改變嗎?」
夜斗撐住腰,一偏頭,劉海順著滑到耳畔,他從我開始發言時有些發愣的狀態迅速轉為瞭然:「小楠相信我,我得相信自己啊。」
「好吧好吧……」父親無奈的搖搖頭,「一個青春期的小鬼,一個狂妄無知的人類,這是鐵了心要走上叛逆的道路。」
「不過想改變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做好覺悟了嗎?」
父親用舌尖頂起腮,順勢舔了下唇角,眼底表露出乖張的戾氣,「做好覺悟,親手殺了父親我吧!」
--------------------
作者有話要說:
嘴炮也太卡了……
其實完全是因為看漫畫氣到,然後決定用歪理對抗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