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就像一面鏡子,將所有粉飾太平的安穩撕破,露出每洲最赤/裸的模樣。
時間一天天過去,四洲的情況愈發不容樂觀,據戚將軍所說,原來的深淵之地已經徹底成為一片死地,別說人,連一顆草都活不下去,四洲都籠罩在一片濃重的陰雲之下。
但好在,陰雲之下並非全然絕望,因為沈墨的典禮馬上就要開始了。
顧賈他們是在典禮開始的前倆天到的南國,秦陌羽看到顧賈時他的情況已經不容樂觀了。
「怎麼這麼嚴重?」
秦陌羽面色凝重,被面前氣若遊絲的顧賈嚇了一跳,按理來說以顧賈的修為,雖然不能消除煜火,但也可以壓制住,不可能這麼嚴重的。
顧賈面色發白,即使還穿著自己那身亮堂堂無比騷包的寶藍色衣服,卻也不見當初那肆意張揚的模樣,他眉頭緊鎖,唇上毫無血色。
臨近典禮,沈墨終於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抽出時間可以陪秦陌羽了,此時他就站在秦陌羽身邊,因為又當回皇帝,即使已經收斂了氣勢,渾身威嚴也讓人喘不過氣。
在場所有人都覺得坐立難安——除了秦陌羽。
因為在秦陌羽眼中,沈墨還是和之前一樣喜歡貼著自己,好像除了忙了點沒有什麼區別。
就像現在,沈墨雖然不爽秦陌羽要救自己曾經的「情敵」,但還是沒有多說什麼,甚至幫秦陌羽叫來了御醫一起看,寬大的衣袖遮住了兩人相握的手。
「奇怪……」秦陌羽剛剛試著往顧賈身體里輸送靈氣,卻發現顧賈身體里靈氣紊亂,比起煜火更像是他自己出了問題。
秦陌羽求助的看向沈墨。
腦子裡想著「死了更好」的沈墨絲毫沒有泄露自己內心的想法,反而因為秦陌羽的求助神識掃了一邊顧賈,又和旁邊的御醫說了幾句,沉吟片刻道:「心神不定,應該是受到什麼刺激加上煜火才會變成這樣。」
他看著秦陌羽皺起的眉頭,忍不住伸手幫他撫平,安慰道:「沒事,他身上最嚴重的就是煜火,讓御醫先幫他穩固心神,等他醒了后再解除煜火就可以了。」
聽到沈墨這麼說,秦陌羽這才鬆了口氣。
「我們走吧,正好我想給你看個東西。」沈墨低聲對秦陌羽說。
秦陌羽看了眼在場其他隨行而來的觀瀾宗人,各個安靜的像個鵪鶉,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沈墨現在的身份好像很高的樣子。
玄慶在聽見沈墨說沒事後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了,他鄭重的對秦陌羽彎腰致謝:「多謝先生願意救我兒子。」
雖然秦陌羽一看就比玄慶年輕,但修真界向來不以年齡論輩分,而是以實力,就憑秦陌羽可以解除煜火,稱一句先生也不過分。
秦陌羽被他的道謝嚇了一跳,連忙擺手:「不用不用,對了,我們有事離開一下,等會我師父會過來,有什麼事可以和他說。」
玄慶眼裡閃過幾分疑惑,他確定自己不認識秦陌羽,但為什麼秦陌羽的語氣篤定自己與他師父認識。
等秦陌羽走後沒多久,姍姍來遲的玄景真人走進來,玄慶這才明白。
——原來玄景真人信中寫的,他在外收了一個徒弟,那個徒弟居然是秦陌羽。
可是……
玄慶看著忙碌的御醫,默默把心中的疑問吞了下去。
所以師叔那個把他徒弟拐走的「不懷好意」「可惡至極」的人,難道是指沈墨?!
沈墨。
玄慶在心裡咀嚼著這個名字。
這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的野心家在傳聞中強大又冷漠,但剛剛他看向秦陌羽的眼神卻格外的溫柔,明明同在一個房間,他卻連餘光都未曾施捨於他們幾人,只是全副心神的注意著身旁的人。
都說帝王無情,但沈墨卻好像是個例外。
明明一句話都沒說,來之前那隱隱的不安在這次短暫的會面后卻徹底消弭,他或許不信沈墨,但本能的相信玄景真人一手教導出來的秦陌羽。
四洲稱帝、深淵之地、渡劫期大能出世……
這些異變無不說明世界有大變動,至於變動是好是壞端看沈墨要做什麼,如果沈墨真的像他表現的那麼在意秦陌羽,似乎事情也沒有這麼遭。
…………
沈墨帶著秦陌羽來到一處偏殿。
「要帶我看什麼?」秦陌羽很少見沈墨這樣神神秘秘的樣子,不由好奇起來。
「一件衣服。」沈墨說。
衣服?
秦陌羽想問有什麼衣服需要沈墨專門帶自己過來看的,直到他被沈墨帶著走進屏風後面。
檀木的屏風通透細膩,綉著朵朵肆意綻放的蓮花,花瓣纖嫩,蓮葉柔韌,當真是繡的栩栩如生。
但最吸引人的不是屏風,而是屏風后的東西。
檀木的桁架上放著兩套足以讓所有人駐足驚嘆的帝服。
和沈墨現在穿的明黃色帝袍不一樣,這件帝服像秦陌羽上輩子夏朝的冕服,以玄色為上衣、硃色下裳,上下繪有章紋【1】,赤紅滾邊白色大帶,暗金色線綉出遊龍盤旋左右,怒目圓睜的看著前方,似乎下一秒就要從衣裳里騰雲駕霧而出,可以想象當沈墨穿上它時是多麼的意氣風發,百官拜服,一呼百應。
秦陌羽眼中帶著驚嘆,隨後又陷入了疑惑:「怎麼會有兩套?」
沈墨眼底笑意如墨入水暈染而開,他指著左邊的那一套說:「因為有兩個人要穿。」
兩個人?沈墨和誰?
秦陌羽再仔細看了眼兩套帝服,這才發現這兩套衣服雖然款式顏色一樣,但衣服上綉著的細節卻有略有不同,遠遠望過去好像兩套一樣的衣服。
看著沈墨,沈墨也看著他,未出口的問題在沈墨眼裡的笑意得到了解答。
「我?」秦陌羽驚訝的指著自己,瞪大了雙眼連連搖頭,「我、我穿什麼啊!要稱帝的不是你嗎?」
他從未想過自己也一天會站在那種位置,更無法想象自己被這麼多人注視著。
即使沈墨曾說要將天下贈予自己,但是秦陌羽一直以為那不過是一句玩笑話,誰曾想現在沈墨竟然真的要「履行承諾」。
沈墨唇角微勾,面對手足無措的秦陌羽只是捏了捏他的掌心:「因為我說過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你。」
從沈夜白到沈墨,他對秦陌羽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被他記在心上,沒有玩笑,只有承諾。
而且……
「我想和你一起。」
罕見的,沈墨在秦陌羽面前展現自己脆弱的一面,這是一個秦陌羽完全陌生的沈墨,不完美,但格外真實。
他說:「那個位置太冷了,就像這些年我困在洞府里修鍊的日子,習慣了有你在我身邊,讓我一個人站在上面可以,但我不想仰視我的人里有你。」
時光漫漫,嘗過孤獨的人才會知道有人陪著自己是一件多麼奢侈的事情,就像沈夜白初次見到秦陌羽鞦韆上的笑容,萬家燈火下的回眸,只一瞬就確定無可救藥的追逐。
沈墨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告訴秦陌羽他對自己的重要性,秦陌羽上輩子不能理解為什麼情人之間可以隨口說出那麼多肉麻的情話,但現在他卻明白了。
——對他們來說這些不過是肺腑之言,有感而發。
孤獨。
這兩個字敲在秦陌羽心上,他沒有再說拒絕的話,只是默默握緊沈墨的手,故作輕鬆的說:「我還沒穿過這麼複雜的衣服,說不定那天得你親手幫我穿了。」
沈墨輕笑,原本深沉的眼睛像投入的一束光,璀璨而明亮。
他說:「好。」
…………
顧賈在御醫的治療下漸漸好轉,煜火也在秦陌羽紅蓮業火的幫助下消除了不少。
但讓御醫感到奇怪的是,顧賈身體里的煜火少了,但紅蓮業火卻不像之前秦陌羽為人治療的時候與煜火一起消融,而是留了一部分在顧賈身體里流轉,沒有人能說清楚這是為什麼,但好在顧賈還是趕在典禮前一天晚上醒了過來。
他醒來時望著陌生的天花板還有些茫然,直到看見秦陌羽才確定自己真的不是在觀瀾宗里。
「還好嗎?」秦陌羽幫顧賈靠坐在床上。
「沒事。」顧賈聲音沙啞,像是很久沒有說話一樣的凝滯,那日在秦陌羽面前穿的花里胡巧廢話連篇的他現在卻格外的沉默,神色黯淡,整個人無比頹廢。
秦陌羽看出他心情不好,也沒有問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只是遞了一杯水過去。
「謝謝。」顧賈接過水喝了一口,聲音總算是正常了許多。
「我去叫玄慶前輩過來。」秦陌羽說著就要起身,卻被顧賈拉住了。
秦陌羽疑惑的看向他。
顧賈抓著秦陌羽的衣袖,輕輕的搖了搖頭。
「你能陪我說說話嗎。」
他眼裡帶著一絲哀求。
秦陌羽嘆了一聲,拉過椅子坐在顧賈旁邊,算是默認了。
兩人沉默片刻,顧賈才緩緩開口。
「我是被我爹撿回來的——他看我被丟在路邊,順手就撿回來當兒子了。」顧賈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秦陌羽無言,他知道顧賈現在不需要應和,只需要有人聽他講話。
果然,顧賈繼續自顧自的往下講:
「師兄師姐們待我也很好,四洲大戰的時候前他們對我說,等我長得比他們還高了,他們就回來了……結果他們騙我,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我掰著指頭數啊……數啊……日子一天天就過去了,我長得比他們還高了,卻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顧賈的聲音逐漸低沉,飄渺的像來自遠方。
秦陌羽一怔,腦子裡不受控制的回想起上輩子。
同樣是被人撿回去,遇到對自己很好的院長,說好等自己大學畢業回來幫忙,結果院長卻在自己畢業前不幸去世,再也見不到了。
腦子裡那被刻意遺忘了的記憶蠢蠢欲動,妄圖衝破設下的屏障重新出現。
「秦陌羽。」
恍惚之中,有人喊了一聲秦陌羽的名字,他抬起頭,看到的卻是顧賈神秘莫測的笑容。
「你真的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這裡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