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 第 307 章 劉老登大舞台22
劉徹帶著人冒雨趕了過去,見到的便是一座已經被風雨和歲月腐蝕掉屋頂的院落。
黃土澆築的牆壁因為大雨連綿倒塌,又因為泄露出隱藏在體內的秘密,已先後經歷了鋤頭、鐵鍬乃至於木棍等諸多器物的輪流問候,此時只剩下矮矮的一截,無聲的蜷縮在陰雨之中。
因為無人照管而荒廢的院落里早已經生了荒草,甚至有兩棵樹一人高的雜樹。
排水的溝渠倒是還能將就著使用,劉徹眼尖,一眼便瞧見那溝壑兩側還有沒來得及被雨水沖刷乾淨的血色。
先一步到這兒的差役低聲告訴他:「死了一個人,還有幾個身受重傷的,衙門裡收回來的金子約有幾百之數,但肯定也還有被人拿走了的……」
劉徹問:「知道這院落的主人是誰嗎?」
差役犯了難:「這個……真不知道。」
他說:「您自己看一看也該知道,這院落都荒廢多少年了?看院子里散落的碎瓦,該當是前朝營建的,當年混戰何等慘烈,誰知道這院子的主人到底是誰,又有沒有活下來?糊塗賬罷了。」
劉徹卻覺得這事兒透著古怪。
一座無主的廢棄院落的牆壁里發現了黃金,還因此見了血……
劉徹從蓑衣中伸出手去,捻起一枚據說是藏在牆壁里的小小金餅。
這東西在空氣里暴露了太久,已經染上了這冷雨的寒涼,握在手裡,像是一枚沉甸甸的冰片。
又因為問世時候伴隨著的死亡和流血,好像在一開始,就帶著血腥和不祥之氣……
劉徹想要深挖,然而露出來的線索太少了,根本無從下手。
而牆壁也好,宅院也好,即便有線索殘存,也早就在村民和官府一前一後的混亂挖掘中毀壞殆盡了。
官府全權接管了此事,對這座宅院進行了徹底的挖掘
讓人遺憾的是,那些黃橙橙的金餅,好像只存在於牆壁當中,並沒有被掩埋於地下。
嬴政聞聽之後,若有所思道:「看來,此事並非偶然,而是有人蓄意設局。」
「不錯,」李世民道:「牆壁是由黃土澆築,本就受歲月腐蝕,又遭雨水侵蝕,此後還被村民砸碎細細翻了一遍,容易隱藏痕迹。但深埋地下就不同了,有誰會比種田的百姓更了解腳下這片土地近來有沒有被人翻過?很容易暴露破綻。」
朱元璋也道:「在牆壁里藏金子,能是為了什麼?要麼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要麼是為了給後代子孫留一條後路,藏在牆壁里,取的時候難道要把牆壁砸爛?太容易惹人注意了,論安全,遠不如埋在院子里來的實際。」
劉徹冥思苦想:「這個人到底是想做什麼呢?在一座荒廢的宅院牆壁里藏金,然後將這件事宣揚出來,最後金子多半落到了官府手裡,你們說他圖什麼?」
「他圖當下的結果啊。」
李元達提出了一種新的思路:「金子到了官府手裡,也吸引到了官府的注意力,此事在易縣、乃至於雒陽都鬧的沸沸揚揚,可以說是人盡皆知,或許這種消息的傳播,就是他想要的。」
他摸著下巴:「我們沒能有所啟迪,可能是因為我們所知曉的訊息當中缺少了關鍵的一環,但是有些人——也就是幕後之人想要傳遞消息的那個人,卻清楚的知道這一環,幕後之人料定他們在知道此事之後,會主動入彀……」
劉徹聽得笑了:「有點意思啊,這個說法。」
又問:「你們說,幕後之人是用什麼來引他的獵物入彀的?」
那幾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當然是金子!」
「不錯,我也是這個想法。」
劉徹附和道:「那麼問題就來了,為什麼一座荒廢院落的牆壁里發現了金子,幕後之人的獵物就會知道這其中有利可圖,甚至於可以通過此事得到更多的金子呢?」
幾人眼睛同時亮了起來——
因為人是有著類推能力的!
一座荒廢院落的牆壁里藏著金子,當然不等同於世間所有牆壁裡邊都藏著金子。
可是倘若一個人有在牆壁里藏金的習慣,或許他就會在自家別的牆壁里藏金!
一團亂毛線終於被抽出了線頭,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簡單了。
劉徹:「幕後之人隨隨便便就能用幾百金來做誘餌,可見隱藏於其後的財富會有多麼龐大,要麼是官宦之後,要麼是一方豪強,這樣的人雖然不算是鳳毛麟角,但是也一定不會多!」
李世民:「金子是藏在牆壁里的,幕後之人用這個來設局,引人入彀,就一定能夠確定,他的獵物完全有機會去挖人牆壁,偏生這些牆壁的主人,卻必然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尋常情況下,只怕是絕無可能,除非……」
朱元璋:「除非那座宅院現在空置著,且處於無人看守的境地,要麼就是那座宅院現下無主,亦或者主人正有意將其轉讓,他的獵物有機會將其拿到手!」
「那目標就很明確了。」
嬴政做出了最後總結:「以雒陽為中心方圓三百里,近來家中遭逢巨變的豪富亦或者官宦人家。」
劉徹精神振奮,當即道:「我這就使人去查!」
當天打發人出去,第二日便收到了回復,只是最終結果,卻叫他為之變色。
「怎麼會是袁翁府上?」
就在將近一年之前,袁翁還想將女兒嫁給他,被劉徹推拒之後也沒有生氣,反而厚贈百金,以壯其志。
劉徹為此還曾經專程去拜會過他,不曾想當日一別,竟是天人永隔!
「唉,誰說不是呢。」
送信的人一路回來,滿身疲乏,咕嘟咕嘟灌了口水,才繼續道:「聽說是意外失火,一家人都死了,只有幾個僕人在外當差,好歹保住了性命。袁翁樂善好施,在附近極有聲望,沒想到最後竟落得個如此下場!」
「前段時間袁翁的遠房侄子到了這兒來,覺得那地方遭過火災,死了人不吉利,位置又有些偏,打算把那宅子賣了,聽說要價不高,只是……」
劉徹沉著臉道:「只是什麼?」
「只是沒錢的買不起,有錢的嫌晦氣,聽說袁翁的侄子也修繕過了一些,能住人了,可問津者仍舊寥寥無幾……」
劉徹沉默了半晌,忽的道:「那場火災,事後沒有人去查嗎?」
袁家的人又不是傻子,知道起火了,怎麼可能不知道往外跑?
燒死幾個人也就罷了,當日留在袁家的全都死了,這怎麼可能!
而袁翁向來樂善好施,結交甚廣,他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小小賊曹都能厚贈百金,如今他全家都死的不明不白,竟然沒有人為之張目,豈不古怪?!
探聽消息的人聽罷也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官府的人也去了,查完之後說的確是意外失火,這事兒便這麼結了案,之後倒是也有與袁翁交好的人提出過疑義,後來卻都不了了之了。」
他嘆口氣,語氣中帶了幾分規勸,同這年輕的賊曹道:「袁翁也是一方名士,家資不斐,甚至於曾經是列侯的座上客,他的朋友當然也非泛泛之輩。」
「即便如此,都不能為袁翁張目,我知道您向來急公好義,只是當下之際,還是保全自己為上啊……」
劉徹謝了他的好意,將人送走,臉上已經是一片冷意。
他取酒在院中遙祭袁翁:「當日受了你一百金,今日自然應該為你身後之事盡心!」
又使人去請魏不疑,告知此事。
魏不疑著實驚住:「怎麼會?!」
當日往袁家去,本就是他與劉徹同行的,袁翁的音容笑貌歷歷在目,卻不曾想如今竟已是天人永隔。
電光火石之間,他想到了自己先前同劉徹回京時遇到了那個瘸子,當下嘴唇大張,失聲道:「啊,原來是他!」
魏不疑連說了幾句「怪不得!」。
劉徹見狀難免不解:「怎麼了?」
魏不疑卻是懊悔不已:「我怎麼沒認出他來呢!要是我那時候認出他來,事情就不會如此了——」
又將回京時遇到的事情說與劉徹聽。
他眼眶通紅,自責不已:「當日往袁家去時,是袁翁之子同袁翁一起接待的我們啊!那時候在驛館外,他認出我來了,只是以為你我位卑言輕,唯恐給我們招惹禍事,竟然避而不談……」
「是了,那是通往長安的官道,他們心知在雒陽求助無門,所以才要去長安,沒想到到了長安,也無人肯替他們主持公道,袁郎甚至因此丟了性命!」
說到此處,魏不疑哽咽出聲,難以為繼:「若是我那時候聰明一點,認出他來……我怎麼,怎麼這麼蠢啊!」
命運就是那麼奇妙。
曾經短暫的眷顧過袁郎,但是又不肯深愛他,以至於到了今日這等境地。
劉徹原就為袁翁之事難過,見表兄為此自責不已,心裡也是酸楚,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肩,道:「過去的已經過去,懊悔又有什麼用?替袁翁報仇雪恨,才是真的!」
「當日長安差役說袁郎的屍體被人背走了,此後又有人為袁家復仇,我想,大抵是袁翁引以為傲的那個女兒還在人世吧……」
魏不疑擦了眼淚,恨聲道:「現在,您打算怎麼做呢?」
劉徹極淡的笑了一下,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袁娘子想要的獵物,該當已經入彀了。」
……
深秋的夜晚是寂靜又蕭瑟的,就連夏日裡的蟲鳴聲都消弭了。
竇玉凡幾個人手執燭火,行走在從前的袁府主院里。
購置這座宅院的錢,是他們幾個人一起出的。
要是自己出,一則稍有些多,手頭拘謹,二來,其餘幾人聽聞城外袁家祖屋牆壁里發現了金子的事情,都要來分一杯羹。
當初袁家的血案,是他們一起參與的,如今再分果子,當然沒有甩開其餘人的道理。
竇玉凡只得捏著鼻子答應了。
他雖然姓竇,但與先太皇太后的竇氏其實沒有任何關聯,否則,也不會在這雒陽龜縮著,給阜陽侯世子做跟班了。
其餘人也是如此,雖都是列侯子弟、官宦人家,實則不過是實封幾百戶的獵侯和低階官員之子,抬著一點鍍金的招牌,給自己裝點門面罷了。
幾人把錢湊了出來,袁老頭的侄子很痛快的去官府完成了相關手續,為防夜長夢多,當天晚上,他們就過來了。
為了怕事情宣揚出去,也怕惹人注意,他們甚至於都沒敢帶侍從,更不敢大張旗鼓的點燈燒油。
竇玉凡頭一個去的就是主屋,這也是正常人的想法——要是真有寶貝,不都得藏在自己房裡嗎?
袁老頭的侄子說自己到這兒之後總是做噩夢,說他伯父生氣他把自己府上搞得一團糟。
「這關我什麼事啊,不都是火燒的嗎?」
那人滿臉愁苦,用帕子擦著額頭的冷汗:「我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啊,找神婆看了,說他是在地府難以安枕,叫我按照從前他房間的布置給安排起來就好了。我哪兒能知道他屋裡怎麼擺?」
「虧得府上還有老人在,好歹幫我一起置備齊了!說來也怪,我照做之後,居然真的沒事兒了!」
竇玉凡無心聽他說這些有的沒的,只想趕緊把袁府拿到手,嗯嗯啊啊的應了幾聲,沒說別的。
這會兒到了主屋,才覺得奇怪:「袁老頭都多大年紀了,又不是女人,怎麼屋裡邊擺這麼多鏡子?」
其餘人也覺得有些古怪,在屋子裡轉著,東瞧瞧,西摸摸,實在拿不準哪裡可能藏著東西。
有個人遲疑著問:「現在就砸?」
他的同伴猶豫著道:「先別吧?袁老頭這個人鬼精鬼精的,真要是藏錢,應該不會找這麼容易暴露的地方,這兒又不是那座老屋,平時去的人不多,真要是叮叮噹噹的砸牆,誰發現不了?」
竇玉凡也說:「不錯,應該是有暗門才對。」
幾人本就不是專業搞機關和盜墓的,在屋子裡轉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麼門道,視線再落到屋裡那些過於繁多的鏡子時,忽然有人靈光一閃。
「你們有沒有發現,這些鏡子的朝向,都是被固定住的啊……」
他們瞬間興奮起來。
大抵是因為前不久袁老頭的侄子剛修繕過主屋的緣故,他們在院子里發現了兩桶紅漆,用刷子蘸著,沿著鏡子折射光線的角度,依次畫了線條過去。
最終的目的地,是主屋旁邊的靜室。
竇玉凡滿心興奮的進去,將將把門打開,就見袁翁正在對面注視著他。
大抵是因為光線太過昏暗的緣故,這畫面格外的陰森可怖。
竇玉凡著實嚇了一跳,慘叫一聲,跌倒在地。
其餘人聞聲一驚,快步過來,看清楚之後,紛紛大笑出聲。
「一個死人,居然把你嚇成這樣——」
「玉凡兄,你沒尿褲子吧?哈哈哈哈哈!」
竇玉凡惱羞成怒,神情扭曲的衝上前去將那副畫像撕個粉碎,泄憤似的,一拳擊在牆上。
稍顯清脆的一聲響。
顯然並非實牆。
竇玉凡轉怒為喜:「在這兒!」
幾人也都顧不上笑他了,把手裡邊的蠟燭擱下,到近前去,七手八腳的研究起來。
好一會兒過去,就在幾人都滿頭大汗的時候,那道手臂長的暗門終於「咔噠」一聲打開了。
竇玉凡在最當先,只覺得暗門一開,便有什麼東西掉到了自己腳面上,並不算重,還伴隨著「咔噠」一聲輕響。
他不耐煩的回頭:「別擠,當心把東西擠壞了!」
彎腰去撿地上的東西,卻在看清楚那究竟是什麼的時候愣住了。
那並不是他們想象中的藏寶圖,當然也不是金餅。
而是兩個穿著古怪衣服、塗著血色嘴唇,身上扎滿了銀針的偶人!
再去看那暗門裡邊,卻只有一口木箱那麼大,上上下下都泛著黑紅色。
竇玉凡顫顫巍巍的伸手去摸,繼而將手送到鼻尖下輕嗅。
一股血液腐爛的惡臭味傳入鼻翼。
這,這是巫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