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 第 309 章 劉老登大舞台24
魏不疑幾乎是求助一般的看向了劉徹。
劉徹卻是神態如初,只看著袁知——他很清楚這兄妹二人當中,袁知才是拿主意的那個。
「那麼,二位的訴求是什麼呢?」
「只求首惡與從犯能夠伏法,隨袁家人同行,還是希望能夠昭明他們的罪過,將其明正典刑?」
袁知臉上罕見的顯露出幾分詫異的樣子來。
她轉身回去,奇道:「劉郎可知道那公孫敬聲的家世?」
「我知道。」
劉徹道:「他是太僕公孫賀的獨子,母親乃是當今皇后的胞姐,舅舅便是赫赫有名的魏大將軍,家世顯赫。」
袁知道:「即便如此,劉郎也願意幫助我們嗎?」
劉徹頷首道:「不錯。」
袁知怔了幾瞬,繼而鄭重其事的向他行禮:「劉郎的恩情,小女銘感五內……」
劉徹卻是為之失笑,趕忙將她攙起:「等袁娘子聽我說完,再謝也來得及。」
袁知心知他說的是先前給出的兩個選擇,當下並不遲疑,馬上道:「若是可以,我當然是希望能夠將他們明正典刑,以慰藉袁家眾人在天之靈,若不得成,才會考慮前者。」
劉徹卻沒有與她說什麼空話,對一個聰明人耍小心思,是很愚蠢的事情。
他開門見山的告訴袁知:「若你想要公孫敬聲償命,這很簡單,但若是你們想要將他明正典刑——也能做到,但是你們很可能要為此承擔人頭落地的風險。」
皇帝不是傻子。
相反,他還是個非常倨傲的聰明人。
先前出了阜陽侯私通淮南王一案,他未必不知道其中可能有些自己不清楚的貓膩,只是這案子對朝廷有益處,所以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過了。
此時再出一個巫蠱案,且涉案之人又都與阜陽侯世子有舊,疑似牽涉到阜陽侯謀逆大案里,也還算說得過去。
可要是再把公孫敬聲抓起來——他再不知道這裡邊兒有事,那就真是個傻子了。
而一旦將公孫敬聲明正典刑,就必然牽出隨從他犯案的那些從犯,到那時候,袁家兄妹在其中發揮的作用,便是昭然若揭了。
他們是苦主不假,但他們的確利用了皇帝,也玩弄了司法,倘若皇帝真的鐵了心要追究,怕也難逃此劫。
劉徹其實可以替袁家兄妹遮掩隱瞞,但是他不想這麼做。
皇帝的信任是比金子還要寶貴的東西,他不想摧毀掉它。
袁知的才幹令他見獵心喜,但跟皇帝的信重比起來,還是後者更有分量一些。
現下或許看不出什麼來,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到了若干年後,倘若叫皇帝知道他的好大兒在多年之前就知曉這樁真相,卻為了維護一個外人而坐視自己這個父親被人愚弄,或許這就會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所以現在,他很坦誠的將其中蘊含的風險告知袁知。
袁知從他的言辭當中感知到了他的自信——他是真的覺得,碾死公孫敬聲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不足掛齒,反倒是公孫敬聲之外的事情,才是該頭疼和擔心的。
她沉默了幾瞬,終於道:「看起來,劉郎好像也有些秘密呢。」
劉徹心知她必然是對自己的身份起了疑心,也不遮掩,當下嘆息一聲,向袁家兄妹二人示禮道:「好叫二位知道,導致袁家幾乎被滅門的那個公孫敬聲,正是在下的姨表兄弟,我的母親與公孫敬聲的母親,是同胞姐妹。」
袁邁還在頭腦風暴。
劉郎跟公孫敬聲是姨表兄弟,那他是……
袁知卻已經迅速反應了過來,面露驚容:「原是皇太子殿下當面,從前當真是失敬了!」
「那麼曹郎……」
魏不疑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躲閃著道:「袁娘子客氣了,我本姓魏,先前在外為吏,這才遮掩身份,實在是對不住。」
袁知輕輕一笑:「你們也有你們的難處。」
袁邁這時候終於從驚愕當中回過神來,有些不安的看著妹妹,再看看劉徹與魏不疑,神情緊張。
袁知寬撫他道:「兄長不必有心,若皇太子殿下有意拿下你我二人,早就伏兵於此了,又豈會以身犯險,與你我相會?」
說完,又問劉徹:「如若我與皇太子殿下同往長安,您能保證公孫敬聲會伏法嗎?」
劉徹很肯定的告訴她:「會。」
但與此同時,又坦誠道:「不過,我無法保證你平安無事。」
袁知卻很快就有了決斷:「欺君之罪,擔些風險原也是應該的,能夠為父母雪恨,死又何妨?」
當下就同袁邁道:「既如此,我便在此與兄長別過,屆時若長安無事,兄長便可往長安去與我團聚,若我被問罪,兄長便只管退隱於江湖之遠吧。」
袁邁忙道:「這怎麼行?小妹,你不要去,我去!」
袁知道:「這些事情都是我籌謀的,與兄長有什麼關係?屆時真的受審,我去,尚且有一線生機,若是你去了,卻什麼都說不出,枉送性命罷了。」
袁邁卻很堅決:「當日家中遭逢劇變,是你我二人相依為命,如今叫你隻身犯險,這怎麼行?至壞也不過唯死而已!」
魏不疑饒是心下牽挂甚多,此時也難免為兄妹二人之間的情誼所打動,不由得道:「皇太子殿下已經承諾,必然令公孫敬聲伏法,既如此,賢兄妹何必再去長安呢?保全自身,向來袁翁夫婦不會責備難免的。」
袁知卻苦笑道:「魏公子,你如何知道如同陰溝里的老鼠一樣生存是什麼滋味?我們明明沒有做錯什麼事情,卻不敢生活在陽光下,眼見家業為人侵吞,也不敢露頭,父母弟妹枉死,卻不能為其操持喪事,這樣苟且於世,又有什麼意思呢!」
魏不疑聽得惻然,遂不再勸。
劉徹見他們敲定了主意,當即拍板,回去收拾一下行李,遞張請假條上去,準備火速回京。
結果有意思的來了,假沒請下來【樂】
彼時劉徹正在屋裡打包行李,易縣縣令的狗腿子文書就把他那張沒通過的請假條送來了。
又板著臉,學著老前輩的口氣教訓他:「小劉啊,你才來易縣多久?怎麼成天不想著做事,只知道吃喝玩樂呢,這樣可不行啊……」
劉徹情知自己以後大概率不會回易縣了,哪裡還願意忍他?
老登從來都不是會受氣的人!
馬上抄起旁邊的洗衣棍給了他一個快活:「王八蛋,給我爬!」
文書應聲而倒。
身後兩個同行的狗腿子看得呆住,瞠目結舌之後,指著他哆哆嗦嗦道:「劉賊曹,你好大的膽子——」
劉徹上去就是兩棍子:「你們也爬!」
狗腿子應聲而倒。
自有人從暗處出來,將三個人齊刷刷的拖出去扔院子里。
劉徹繼續收拾行李。
縣令聞聽劉賊曹發癲傷人之後大怒,親自前來問罪:「你怎麼敢——」
劉徹活動一下手臂:「把他給我按住了!」
縣令:「?」
縣令看著周圍忽然間冒出來的幾個壯漢:「你們是什麼人?!大膽!」
打從劉徹第一天到這兒,這位治穀梁的縣令就開始給他使絆子,從前是懶得計較,這會兒人都要走了,可不得來個痛快嗎!
治穀梁是吧?
親親相隱是吧?
看老登我回到長安怎麼大義滅親,壞你道心!
都給老子爬!!!
一切都料理妥當了,又往洛陽令府上去走了遭,告訴他先把巫蠱案的事兒壓住了,具體如何處置,且等他回京之後再說。
洛陽令自然是求之不得。
本地管轄之下,先是出了阜陽侯謀逆大案,現在又出了巫蠱案,他饒是天子心腹,也愁的頭禿,唯恐皇帝覺得自己治下不嚴,因此問罪,這會兒皇太子主動接了這擔子過去,著實叫他鬆了口氣。
……
劉徹帶著袁家兄妹風風火火的進了京,二話不說,先去拜見皇帝。
爺倆久不相見,自然親熱,皇帝只知道好大兒要回來,卻不知道是為何要回來。
劉徹一五一十的將袁家之事的原委告知於他,皇帝波瀾不驚的聽著,等知道阜陽侯之案竟是因此而發之後,先是皺眉,繼而又怒後轉笑:「好大膽,好手段!」
劉徹瞄了眼他的神情,又繼續說了下去。
然而令他頗覺詫異的是,皇帝關注的反而是另一個角度:「巫蠱……你是說,袁家兄妹一手炮製了袁府的巫蠱案?」
劉徹頷首道:「不錯。」
皇帝凝神思量一會兒,忽的擺擺手,遣退眾人後,低聲同兒子咬耳朵:「據兒,你說巫蠱這東西,真的有靈嗎?」
劉徹:啊?這,很難評。
朱元璋迅速的掛了牌子出來:中年迷信受害者正在跟資深老年詐騙受害者交流經驗。
李元達:指指點點.jpg
李世民:指指點點.jpg
嬴政若無其事的轉過了頭,裝作沒有看見。
劉徹由衷的嘆了口氣,道:「世間或許真的有神異之人,但是能夠遇到的可能性太小太小了,再則,即便他們嘴上崇信神鬼,誰知道心裡又在想什麼呢?」
皇帝被點醒了。
對啊,朕能聽見他們心裡的聲音啊!
改天叫幾個方士進宮,看這玩意兒到底是真靈還是假靈!
他此時還算是中年,身體健壯,對於尋仙問道的需求不算太高,當然也就不會過於急切的追求這些。
以至於在知道袁家兄妹意圖用此事來將仇人送上西天之後,頭一個想法不是憤怒,而是……這玩意兒好像是有心就能搞一個,也不太靈驗啊?
劉徹把前兩樁案子說了,這才圖窮匕見:「阜陽侯世子等人皆是從犯,首惡乃是太僕公孫賀之子公孫敬聲……」
皇帝聽罷不置可否,覷著兒子的神情,道:「那可是你嫡親的表哥,若問罪,該當腰斬。」
劉徹斬釘截鐵道:「那就腰斬,他應得的!」
皇帝心裡很高興。
儲君就應該從大局去考量一件事情,而不是從親緣出發,一味的維護母族!
即便如此,臉上卻還是故意流露出遲疑的樣子來:「不怕傷了你姨母的心?」
「若無我,豈有姨母的今日?是她因我而富貴,非我因她而至今。」
劉徹冷笑一聲,登味四溢:「若她心存感念,就該大義滅親,以正國法,若她毫無所動,語出怨懟——這樣不知恩義的人,又如何做我國朝儲君的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