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沒頭腦和不高興4...)
皇太后給氣了個倒仰,叫宮人撫著後背順了半天氣才緩過來。
繼而又使人往翠微宮去傳了馮蘭若過來,按捺住滿腔怒火,和顏悅色的問她:「陛下今日召你過去,都說什麼了?」
馮蘭若有些羞澀的垂下眼瞼:「都是些小兒女的貼己話,問妾身想不想家,在宮裡住得習不習慣……」
皇太后目光微凝,威儀深重:「就這些?」
馮蘭若被她看的心下打顫,眼睫顫抖幾下,強忍著沒有變色,羞道:「陛下,陛下還說妾身長得好看,日後……」
她漲紅了臉,沒再說下去。
皇太后卻自覺猜到了七八成,當下對沒頭腦更生三分厭惡,再看馮蘭若時,語氣便柔和起來:「你這麼好的孩子,也難怪陛下喜歡,本宮見了都愛得不得了,何況陛下?」
把馮蘭若說得愈發臉紅了,周圍近侍也附和著說笑起來,又留她用了晚膳,才吩咐侍從好生將人送了回去。
……
一直到坐到轎輦裡頭,馮蘭若臉上的笑意方才淡去。
她細細回想著今日所經歷的一切。
新帝同她說的話。
皇太后同她說的話。
又不禁回想起進宮之前,祖母看似慈愛的叮囑和阿耶阿娘的不舍與淚眼。
此前離開太極宮時,馮蘭若便清楚的意識到新帝的話中之意——他不需要騎牆派,興慶宮跟太極宮,她只能選擇一個。
短暫的遲疑之後,她很快做出了選擇。
她不是馮家唯一的女兒,但新帝是唯一可以讓她登上后位的丈夫!
再則,從新帝的問話里,她隱約察覺到了幾分異樣。
堂姐珠娘從來都不是那種會將心思表露在臉上的人,而大伯母執掌馮家中饋多年,內外都是交口稱讚的,即便七年前自己因為阿耶的事情對她口出惡言,她也不過一笑了之,這樣一對母女,怎麼會因為自己入宮為妃而將妒忌表露的那麼明顯?
作為皇太后的弟媳和嫡親侄女,她們真的會為此吃心,妒恨的如此失儀嗎?
若真是如此,這個機會怎麼可能落到自己身上!
馮蘭若越是往深處思量,便越覺惶恐不安,再去想新帝今日所說的話,便更堅定了站隊新帝的想法。
故而在興慶宮,皇太后問起今日之事時,她假做羞赧,輕描淡寫的搪塞了過去。
只是……
馮蘭若掀開轎簾,望向太極宮方向。
陛下,您會讓我替您做什麼呢?
……
接下來的幾日里,嬴政依次單獨召見了先帝留下的幾位重臣,除去幾位丞相之外,更不乏有勛貴棟樑。
待來人行禮問安之後,便是一句:「朕國朝新君,朝政未明,卿何以教朕?」
來人往往先口稱不敢,繼而或者講文教,或者言武功,不一而足。
畢竟都是第一次單獨拜見新君,尚且不知他政事喜好,故而都是淺嘗輒止,不敢深談。
嬴政對此早有預料,是以並不覺得奇怪,只有中書令王越,諸事談完之後面露遲疑,神態猶豫:「臣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嬴政還沒做聲,空間里幾個皇帝就先煩了,群情激奮起來。
來了來了,欲擒先縱、欲言又止它來了!
誰當政的時候沒被這一套膈應過呢。
朱元璋大聲咆哮:「說不當講,叫他滾!憋死這個龜三!」
劉徹:「說不當講,叫他滾!憋死這個龜三!」
李元達:「說不當講,叫他滾!憋死這個龜三!」
李世民:「說不當講,叫他滾!憋死這個龜三!」
嬴政就當他們是蒼蠅嗡嗡,面無表情的捏了下鼻樑:「講。」
王越便從袖中取出一份奏疏,雙手作遞呈狀:「臣要彈劾尚書左僕射董昌時結黨營私,勾結吏部侍郎楊集左右官員升遷,敗壞吏治,禍我朝綱,罪在不赦!」
嬴政濃眉微挑,示意內侍接呈上來,展開奏疏看到一半兒,便心有瞭然。
董昌時結黨了嗎?
老實說,真沒有。
從頭到尾,奏疏中也只是講董昌時與吏部侍郎楊集關係甚篤,其餘幾個疑似結黨的官員不過五品六品,這算個什麼黨啊。
董昌時左右官員升遷了嗎?
真要追查,也只能說有幾個他看好的人被吏部選了官,但沒有證據證明那幾個人都是不學無術之徒,更沒有證據證明這中間存在利益交換。
要真是有證據,這位王令君就該直接在朝堂上發難,一舉將董昌時跟楊集打入十八層地獄了。
沒有證據他在說什麼?
他說了啊,第二頁第五行到第七行——尚書左僕射董昌時勾結吏部侍郎,為一騎曹參軍事謀官,該人原應留京就職三年,結果剛當值一年出頭就被吏部遣隴右道為翊麾校尉,於法不合……
嬴政看到這兒,立時就從慕容璟的記憶里翻出了這事兒。
原主跟董昌時的侄子為搶一小倌兒大打出手,宵禁鬧事,被巡防的金吾衛抓起來打了板子,事後罵罵咧咧想去報復,不曾想那金吾衛已經被調走了,他雖為宗室,卻也干涉不得吏部調遣,鞭長莫及,只得就此作罷。
王越狀告董昌時與楊集結黨營私是假,□□報告說「老大就是這個人當初走關係把打你的小癟三調走了,弄他!」才是真的。
偏生人家還說的有理有據——任期未到就把人調走了,這確實不合法啊。
嬴政看到這兒,就沒再往下看了。
因為意義不大。
說白了,就是為了這幾行字,王越才上的這道奏疏。
他看到這裡,這份奏疏的目的就達到了。
空間裡邊皇帝們都唏噓起來了。
李元達:「人家就是為了這點醋,才包了這頓餃子。」
朱元璋:「這位大人搞政治鬥爭可以的,行家啊!」
李世民:「這人腦袋不太聰明啊,哪有新帝剛繼位臣下就干這事的。」
劉徹意味深長:「你忘了,始皇來之前原主是沒頭腦,這種簡單明了的小心機,配他剛剛好。深了就惹人煩了,沒頭腦看不懂。」
李世民:「是噢,你看他怕奏疏太長始皇沒耐心往後看,都沒敢寫在第三頁。」
嬴政:「……」
嬴政板著臉沒說話。
雖然沒頭腦的是原主。
雖然沒頭腦這一招有時候的確很好用。
但現在被當成沒頭腦的是他。
呵呵。
他冷笑了兩聲。
願沒頭腦在地下不得安寧。
臣下面君,不得直視天顏,這是朝廷禮法,王越自然也不例外。
此時他躬身站著,聽得新君冷笑,心下便有了三分底,正待再假(火)意(上)規(澆)勸(油)一下,卻聽新帝道:「他們時常私下往來嗎?」
王越心神一凜,忙正色道:「是,董僕射與楊侍郎私交甚篤。」
嬴政又問:「三省六部之中,還有誰與董僕射相交甚好?」
王越心裡邊冒出來的第一個人,就是侍中李淳。
先前先帝臨終託付之時,錯非李淳那一攔,董昌時那廝只怕早就被先帝帶走了!
只是這人選在腦海中轉了一瞬,很快就被刪去。
他此來是為了向新帝表忠心,能在新君面前給董昌時上一上眼藥,已經很不錯了。
歸根結底,給自己人安排職位這事兒所有官員或多或少都干過,不算什麼滔天大罪,所謂的結黨營私,也只是為了遮掩真相,給新君一個報復董昌時的理由罷了。
再硬扯上李淳,前後將兩位宰相拖下水,無疑有事態擴大化的可能,新君畢竟是新君,對於朝堂的掌控力有所不足,若是最後鬧到不可收拾,說不定會禍及自身。
王越想到此處,便搖頭道:「臣素日只忙於中書省的公務,對此不甚了解……」
嬴政覷了他一眼,有些小小的詫異。
這人雖陰險,卻不愚蠢。
他「唔」了聲,對此不做評價。
王越見他不語,便緘默的陪著,也未曾做聲。
半晌之後,嬴政忽的道:「朕有意再增內衛職權,皇權特許,使之監察三省宰相,王愛卿以為如何?」
王越冷汗都差點掉下來。
內衛本來就夠無孔不入了,現在新君登基,想再增內衛職權,連帶著三省宰相都能監察?
臣以為不如何!
你專門設個機構盯著我們家吃什麼飯見什麼人,還指望我支持嗎?
賤不賤吶我!
只是他沒敢直說,委婉道:「內衛草創之初,便有朝臣非議,且資費頗多,戶部甚是為難,兼之其職權與御史台有所重合,本就多有齟齬之事,若是再行擴展職權……臣並非心有所愧,只恐朝野非議,民間側目。」
「噢,這樣嗎?」
嬴政神色疑惑,皺起眉頭:「王愛卿,你來跟朕詳細說說,當初御史台和朝臣都是如何非議的?」
王越見他似乎有所動搖,欣然領命,當下引經據典,說的唾沫橫飛。
繼而就見新帝支著耳朵聽了半天,表情從鬱郁變成茫然,繼而又露出學沫兒的惱怒,最終轉為暴躁:「夠了,別說了!吵吵吵,煩死了!」
他怫然不悅:「既然已經有了御史台,又何須內衛?王愛卿,你回去擬一道摺子,乾脆把內衛廢置掉算了!」
王越猝不及防:蛤???
驚呆了老鐵,這是什麼表演,從來沒見過,算是讓我開了眼……
陛下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還沒等他說出個二五四六來,新帝便目光灼灼的看了過去,感慨不已:「朕先後召見數名要臣,也只有王愛卿同朕說這些貼心話,這才是忠君愛國的臣子啊。如今這種局面,朕能信得過的,除了你之外,還會有誰呢?」
然後又問:「這件事,王愛卿能為朕做嗎?」
被迫戴了若干個高帽的王越:「……」
那,那必須能啊!
新帝:「即便所有人都站在朕的對面,愛卿也會站在朕這邊的,是嗎?」
王越:emmm
迎著新帝飽含希冀與信任的眼光。
王越:「啊對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