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漸漸黑了下來。
進了風波城的明晚郁自然是在最好的客棧里吃最好的菜住最好的房間。但是，雨燕和劍無雙就沒那麼好命了。
此刻，兩人正牽著馬，朝大山深處走去。因為劍無雙說，在山裡過夜相對安全，至少在刺客殺來之時不會連累他人。
所以說，劍無雙是個濫好人。寧可自己睡荒郊野外受蚊蟲叮咬，也不願在村子里借宿一宿。雨燕真不知道是該敬佩他還是埋怨他。
「早知道山林里這麼可怕，我寧可被刺客殺了……」雨燕還是忍不住抱怨了一聲。四周的風聲樹爺擦擦聲夾雜著獸語蟲鳴不住摧殘著她的耳朵，她緊緊跟在劍無雙後面還是害怕的要命。
劍無雙沒出聲，只是默默地拴馬拾柴。不一會兒的功夫，火生起來了，劍無雙就坐在火堆旁，兩眼直勾勾地看著火。
「喂——」
「雨燕，你可以叫我大莊主。」
「呵呵，我們又不在山莊里，叫你大莊主的話讓人聽見不就暴露身份了嘛。」
「……」
「不如我和你就姐弟相稱。你看我比你大……」
「不一定。你多大？」
「你先說你多大。」
「……我不與你爭這個，你便乖乖叫我公子吧。」
「你有沒有想過，每天都端著一副大莊主的架子很累啊？」在山莊外面還跟她擺莊主的臭架子，雨燕怒了，「我們差不多年紀，可是你就非得做出老成的樣子，不難受么？如果想笑不能笑，想哭不能哭，該有多難過！還有，你還這麼小卻要做一些自己根本不喜歡的事，不可以說累不可以說苦，豈非少了很多樂趣？沒有外人在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放鬆自己呢？偶爾做回你自己，沒人會責怪的！」
劍無雙抬頭看雨燕一眼，隨即低下頭，沉默。
雨燕撇嘴表示無奈。
其實，雨燕所說的道理劍無雙豈能不懂？只是，他有他要背負的責任！既然當初明晚郁、花青溪和月知眠一致推舉他做大莊主，他就要做出一個樣子來！他怎能讓他們失望？
而他，何嘗不想如雨燕所說的一般，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就像一個普通的少年一樣，無所顧忌呢？但是他不能！他不是一個普通的少年，他是逍遙山莊的大莊主！
「雨燕，我、我知道你說這些話是好意。」過了許久，劍無雙忽然說。
「啊？」雨燕回過神兒來，劍無雙終於有反應了？於是急忙說，「其實、其實我只是希望你快樂一些。偶爾做一回自己。我想，就算是二莊主、三莊主和四莊主，也想看到你真實的笑。沒人會因為你做回自己質疑你大莊主的地位。因為你已經為逍遙山莊付出了很多。而且，你今後也會一直為逍遙山莊而奮鬥不是嗎？」
劍無雙抬頭看看天上稀疏的星斗，舒口氣，然後輕輕點了一下頭。
雨燕見他點頭彷彿受到了極大的鼓舞，繼續說道：「不但是另外三位莊主，山莊里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四位莊主中，起床是最早的，練功是最勤的，外出是最多的，笑容確實最少的。因為你總會擔心別人把你當作孩子看所以拚命證明自己，雖然年紀輕輕，卻已在江湖上闖蕩多年。」
「你彷彿很了解我似的。」劍無雙忽然側頭看著她。
「咳咳……」雨燕尷尬地咳嗽兩聲，才說，「這些都是我的猜測。」
「你為什麼會這麼猜？還是——大家都這麼想？」劍無雙一臉的嚴肅。
「其實，我覺得自己和你很像。」雨燕使勁添了兩把柴試圖掩飾自己的心虛，「我從小也是很要強的，但是爹娘也好、鄰居也好，總喜歡拿我和鄰居家的女兒做比較。我們暫且叫那個女孩兒孔雀吧，因為在我們村裡所有人的眼中，她就是孔雀我就是麻雀。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都想不明白，我分明比那隻孔雀長得美，比她聰明，比她伶俐，但她就是比我更加討人喜歡，更能得到大家的讚美。我和她在一起就像一隻麻雀，除了聒噪一無所長。」
劍無雙不說話。
雨燕於是繼續講：「所以，後來的我一直在拚命淘氣，試圖引起大家的注意，希望他們注意到，其實我很聰明，很活潑，很可愛，比那個裝腔作勢的孔雀強很多。但結果適得其反。大家覺得我鬧騰，反而更喜歡孔雀的安靜。」
劍無雙聽到這裡默默瞥她一眼。
「我曾經努力過。有一陣子我拚命念書寫字，想趕超孔雀。但是結果呢？當我興高采烈把我先生布置的作業交上去之後，先生卻打了我的手板心。原因是我的作業幾乎和孔雀的一模一樣。我不知道孔雀是怎麼拿到我作業去抄的，反正沒人相信文章是我寫的。從那以後，我就再不認真念書了。還有一陣子，我學習刺繡，想向大家證明我總有地方比過孔雀，但是呢，我好不容易綉出來的鳳蝶牡丹被她『一不小心』燒掉，當我向她提出挑戰後，她的手忽然被蠍子蜇傷，最可氣的是，她居然能當著所有人的面問我捉了蠍子何以錯夾進她的書里……」雨燕越說越氣。
「就這樣？小把戲而已。如果你不能拆穿她就怪你自己不夠聰明。」
「咳咳，我只是想向你證明，我的遭遇和你挺像……」
「我和你一點也不像。」劍無雙突然哼一聲。
「是不太像……」雨燕摸摸鼻子，「但你沒覺得我很可憐么？被那隻可惡的孔雀陷害，我本該是鳳凰啊……怎麼就被當成麻雀了么？」
「我覺得你就是只麻雀。嘰嘰喳喳的。」
「坦白說，至少有一點我們很像。」
「你可以不總把我和你聯繫在一起嗎？我們的過去沒有半分相似之處。」
「怎麼會不像？難道說，你在和另外三位莊主在一起的時候，沒有一點被比下去的感覺嗎？看著他們的優秀你會不會有壓力，會不會拚命做些什麼出來證明自己？」
劍無雙被說得啞口無言。是啊，雨燕說的完全正確。過去的幾年裡，他們四人在一起，看到月知眠的圓融善辯、花青溪的儒雅風度、明晚郁的智謀過人，他的確很自卑，擔心不能與他們齊名匹配，於是拚命練好武功證明自己。因為，除了武功，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與其他三人相媲美。居然被這個小丫環說中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