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批殃榜

第二十三章 批殃榜

按照李晏清的想法,挂名弟子想要獲得師父教導,恐怕還需要一段漫長時日要熬,少年雖然沒有見過修行一途的師徒傳承,但是對於市井中的拜師學藝並不陌生。

好比他那個無由來的很厭煩他的表哥。新筆趣閣

不喜歡家裡做豆腐的活計,拜在一位老師傅門下學木匠,端茶倒水了整整三年,也沒見到學會什麼手藝,老師傅清茶閑談間,亦是不承認有他這個徒弟。

少年已然做好準備,自認耐心還算不錯,年紀也不大,熬得起。

然而世事難料,令少年沒有想到的是,他前腳剛成為挂名弟子,後腳蘇大師便開始教授他本事,還是極為實用的批殃榜的本事。

這讓少年喜不自禁,思量著這位蘇大師怕不是面冷心熱,城裡人或許對他有什麼誤解?

兩日時間,少年就學會了批殃榜的流程。

當然,也僅僅是流程,想要完成這套流程,還需要藉助蘇大師的幾樣「法寶」。

少年以為如此稱呼應該貼切。

它們實在神奇。

比如一支兔毫毛穎,竟然能自行成文。

不過有些特定條件,也不是什麼都能寫。

當少年握住這支筆時,彷如握住一根冰溜子。

刺骨冰涼。

今日,蘇大師告知李晏清,他有急事需要出趟遠門,快則半月,遲則一月才能回,而批殃榜之事關乎城中百姓安危,不能停擺,為今之計,只能由他這個弟子代師批榜。

少年如臨大敵。

恍若泰山壓頂。

也有一絲小驚喜。

蘇大師竟然如此信任他。

只是很快少年發現,興許是自己一廂情願了。

蘇宅來了一名執劍堂皂吏,生面孔,對方也不認識李晏清。少年這才知曉蘇大師合作的衙門並非縣衙,而是執劍堂衙門。

想想也是正常的,邪離之事本就歸執劍堂衙門管。

「這就是你說的高徒?怎麼以前從未見過?」

「我收徒還要問過你?」

皂吏進門時行過一禮,蘇大師仍是不冷不熱,甚至不算客氣。

原來九品便能如此霸氣。

少年幾乎已經確定,蘇大師就是一名九品陰陽先生,少年在此待了兩日,沒有看見心心念念的分身。

至於碼頭那邊,已經告過假,有郭三爺照拂,劉管事雖說有些小臉色,卻也比較好相與了。

惟一讓少年有些頭疼的是,蘇大師不管飯,而他不去碼頭做工就沒有銅板入賬,這兩日填飽肚子,十二枚銅板只餘下三枚,至多夠吃一頓了。

少年尋思,接下來代師批榜,做掙錢的活計,總應該管個飯吧?

「他能搞定嗎?別出什麼岔子。」皂吏上下審視著精瘦少年。

「我悉心教導過,還會留下幾樣手段,能出什麼岔子?」

「你知輕重就好。」

皂吏看見圓臉陰陽先生胸有成竹,緩緩吐了口氣,末了問道:「祿錢呢,結給他?」

「不,先攢著,等我回來再結。」蘇隱水擺手道。

少年低下頭,心中有些失落。

也為接下來的生活而擔憂。

皂吏走後,蘇隱水也準備動身,把少年喚至跟前交代道:

「我走後,你便待在這裡,像昨日一般,有事衙門會派人來通知。」

昨日城裡有位老人過世,蘇大師去批殃榜時帶著李晏清,算是實地學習過。

坐的是衙門的馬車,除事主家的人以外,倒也沒什麼人瞧見。

「你便住在西廂房,自己拾掇一下,東堂屋和院子里可以活動,其餘地方不準擅入,聽到沒有?」

少年已經明白批殃榜不僅僅是開具殃書,更重要的是查明死因,確認屍體是否有異常,所以通常人死後需要儘快進行,興許晚上也會有活兒。

李晏清撓撓頭問:「廚房能去嗎?我怕出去吃飯,衙門來人,耽誤事情。」

少年沒去說自己窮得只剩下一頓飯錢,且只能吃兩個白饃或者白炊餅,害怕更被蘇大師瞧不起。

少年猜測自己如果不是住在鵝頸巷那種既偏僻,馬車又難行的地方,蘇大師或許就讓他在自家等了。

這兩日,蘇大師自然打聽過少年的家世情況,也問明了兩銀票的由來。

詢問過琅山之事,不過李晏清還是用的執劍堂給的那套說辭。

「出門吃飯的事情無礙,衙門的人叫不開門,會等著的,你快去快回別跑遠就是。」

少年心頭最後的那絲希冀,破滅了。

難道接下來真要餓著肚子幹活?

半個月,甚至一個月,他們兄妹如何熬得過。

蘇大師好似看出什麼,表情嚴肅道:「你現在應該知道這間宅子里不光只有你我,要乖乖聽話,可別做什麼越格之事,還以為人不知鬼不覺。」

少年心中一凜,忙道不敢。

蘇大師淺淺一笑,說了句如此甚好。

接著便讓少年去巷口杠房裡叫來一駕馬車,自己收拾了一個包裹,登上馬車轆轆而去。

————

城南的鄭屠戶死了。

昨夜睡覺時,死在小妾的肚皮上。

鄭家大房立馬報了官,還把那個剛過門不足兩月的小妾捆綁鎖起來,認定她是吸人陽氣的小狐狸。

三進院的鄭家後事還未來得急操辦,所以看起來和往日沒有太大區別,也就門口多了些觀望人頭,宅子里有些哭哭啼啼的聲音傳出。

一架官家馬車停在門口。

帶銅卯的十二根輪輻不難辨認。

另外轅木支架的白色燈籠罩上,還印有一個「殃」字。

這便是蘇大師批殃榜的專用馬車。

批殃榜絕對是件大事,衙門惟有拿到殃書,才會開具入地埋葬的許可文書。

老百姓更加重視,畢竟誰也不想親人走得不安生,甚至是鬧出鬼禍之事。

鄭家大房攜二房和三房,趕到門口迎接,驀然發現馬車上走下一個年輕後生,不是想象中的蘇大師后,皆是楞了楞。

車夫兩眼朝天看,似乎同樣專門負責批殃榜之事的那名執劍堂龍雀兒,坐在車輿內根本不照面,完全沒有幫忙解釋一下的意思。

此人的工作好像就是收集消息,看哪裡死人了,然後把批殃榜的大師送過來,僅此而已。

「我師父有要事出了遠門,近段時日城裡批殃榜的事情由我代行。」

李晏清盡量挺直腰板,左手按在肩頭的褡褳上,右手負於身後,好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成熟穩重,也更高深莫測一些。

鄭家大房眼裡的那抹「他能行嗎」,少年盡收眼底,不過權當沒有看見。

她沒得選。

這段時日城裡的事主們都沒得選。

少年同樣沒得選。

停在門口的官家馬車做不了假,既然能得到衙門認可,想必也是有些能耐的,鄭家大房短暫愕然後,趕忙熱絡招呼。

「原來是蘇大師高徒,快快請進,快快請進,亡夫死得尤為蹊蹺,全憑小相公做主啊……」

鄭家二房和三房也跟著搭話,差不離的說辭,嚶嚶啼啼起來。

李晏清在中堂大屋裡,很快見到面色發青的鄭屠戶,硬僵僵躺在一張竹涼床上。

「其他人都退去吧,留下一兩位主親即可。」

其實主親都可以不留,註定也幫不上什麼忙,但是哪怕經歷過琅山事件后,面對死人,少年仍有些心頭打鼓,尤其是李小妹,寸步不離跟著二哥,縮在堂屋的最角落。

精瘦少年開始幹活。

先從褡褳里取出一張畫滿咒文的黃符,摁在死者眉心處,靜觀其變。

只見黃符紋絲不動,沒有顯現任何異樣,這就說明屬於正常死亡。

少年暗鬆口氣。

雖說蘇大師有留給他兩張底牌,說是哪怕當場屍變也能應付,但是如果能放著不用,那是最好。

李晏清又從褡褳里取出一方古拙硯台,這硯台里有一汪墨汁,無需研磨,終年長存,也不會幹涸。

鄭家三房的三名婦人,看見少年把墨汁倒向亡夫遺體,皆是瞪大眼睛,不過很快古怪的一幕發生了,那墨汁竟然不沾物,還沿著鄭屠戶的遺體流動起來。

最終停留在左胸處。

至此,三名婦人再不敢小覷年輕後生了。

她們又哪裡曉得,少年並不比她們懂得更多,蘇大師教他這樣做,他便這樣做,幾樣「法寶」也全是蘇大師的,什麼原理或者神異,一概不知。

古拙硯台臨近墨汁旁邊,後者主動流回硯坑內。

旋即,少年從褡褳里取出那支用黑布包裹的兔毫毛穎,和一張制式白紙,走到堂屋內最陰暗、陽光絕對照不到的地方。

「夫人,勞煩搬張凳子過來。」

「誒,好。」

少年手握那刺骨冰涼的黢黑毛筆,蘸著古拙硯台里的墨汁,開始在白紙上急書起來。

這便是批殃榜。

要寫就死者死因,生卒年月,喪葬忌諱,落葬方式等等。

並非所有死者都適宜土葬。

但是,筆是由少年握著的,字卻不是他寫的。

這便是少年最想不通,也最感覺神異之處。

這支兔毫毛穎彷如活的,且有靈智,還很聰慧。

能知曉常人不知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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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斬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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