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得罪大妖的少女
是夜。
烏落城裡燭火星星點點，難以驅散暗幕的籠罩，平和寧靜的表象之下，隱藏著某些影影倬倬，森然可怖。
錯綜複雜的巷弄里，一襲黑衣的少年腳步輕盈，目的明確，在夜色的掩蓋下，起起落落，翻越牆障，竟然有幾分如履平地的意思。
少年身前三寸距離，有一顆尋常人肉眼不可察的光珠，靈活穿梭於空中，速度極快，不過始終與少年保持三寸距離，不多不少。
「大哥，再往前就是太平街。」
歌舞太平，安居樂業，叫這種名字的地方，絕對不是什麼犄角旮旯。
李晏清神色凝重，萬萬沒有想到在忘憂河上殺了二十七人的妖怪，竟然如此膽大，不隱進深山老林不說，還往城裡百姓最密集的地方跑。
眼下只希望對方還沒有大開殺戒，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念頭至此，少年拉著小妹，催促二弟再快幾分。
約莫半炷香后，空中昏黃的光珠有了減速跡象，李二放緩腳步，視線投向前方街邊的一家客棧。
水雲間。
客棧內燈火通明，隱隱有張狂大笑和行酒令的聲音傳出，不過大門緊閉，並未對外營業。
「大哥，就在裡頭，死人了，估計沒有一個活口。」
陰柔少年壓低嗓音，眉梢挑起，事情比他們想象的要更加棘手，竟然好像不是一隻妖怪，而是一群。
李晏清握緊雙拳，也意識到這一點，不禁有些憂慮。
張老先生具體有多厲害，其實少年並不清楚，不是沒想過打聽一下，只是在張老先生有回說過「品秩稱謂皆是隱秘，品秩越高越是如此」之後，便放棄了這個打算。
這些妖怪可不是等閑，血肉之軀在它們手上不比紙片硬實多少，不是一隻就很麻煩。
「咱們不能靠近，二弟，你有手段大概搞清有多少只嗎？」
李晏清尋思將情況打聽清楚，然後回去如實稟告給張老先生，如此一來是否有危險，想必老先生自有權衡。
「嘿嘿……呃，不是大哥，我不是想笑啊，我只是想說剛死了人的地方，我便有手段。」
李小妹白了李二一眼，少女大體上已經看出來，她二哥雖然不會自己行兇亂殺無辜，但是現在為了修鍊，倒是巴不得城裡人死得越多越好。
這種想法可要不得，太邪惡。
所幸既然她都能看出來的事情，聰明於大哥，心裡肯定有數，等這件事情結束，二哥少不了要吃些苦頭，背遍《勸善書》都是輕的。
李晏清蹙眉掃向李二，後者不敢對望，眼神瞟向天上，嗯，今晚的夜色還算不錯。
「先辦此事。」
「哦。」李二隨口應道，完了卻察覺不妙，你為什麼要說「先」，那「后」是什麼？
心有戚戚焉。
街頭陰暗角落裡，李二手掌一翻，一條無形光鞭憑空出現，只是這回並不凌厲，柔和如軟繩，又如一條靈動小蛇，悄無聲息，沿著街邊游曳而去，向著水雲間客棧方位。
客棧裡頭有陰物，瞞不住陰柔少年的鬼眼，亦如一路行至此地，所見的一二十遊魂和鬼魂。
只要拘來一隻，也甭管處於何種狀態，陰柔少年都有手段讓它們開口。
「停下。」驀然，身後傳來聲音。
一個很溫柔很好聽的聲音，只是透著幾分虛弱。
李家兄妹齊齊回頭，表情皆是愕然，只見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一個身長玉立、婀娜多姿的白衣女子，頭戴一頂同色細紗帷帽，讓人看不見臉龐。
如果說李晏清和李小妹只是略顯驚愕，那麼李二就著實嚇了一跳，對方近身不，他竟然絲毫沒有察覺。
要知道自從入品之後，陰柔少年各方面感知都變得與眾不同，尤其是對於氣息這種無形之物，有著常人難以理解的敏銳感知。
這女子手提一把古怪長劍，劍鞘和劍柄全用白色紗布纏住，彷彿羞於見人一般。顯然是個練家子，若是險惡之人，剛才拔劍斬來……
李二不由得冷汗涔涔。
「你，能看見我的光鞭？」
若非如此，為何要說停下？
看起來應該是個少女的女子，白紗帷帽向下點動，緩緩開口：「這幾隻妖物你對付不了，即便你如此謹慎，你的光鞭仍然算不上隱蔽，到時……」
少女後頭的話沒有說完，不過李家兄妹都懂了。
敢情人家姑娘救了他們一命。
李二一陣后怕和汗顏，他哪裡知道妖怪能看見他的拘魂鞭？只能說修行世界的許多事情，陰柔少年還缺乏經驗。
「大哥，你來吧。」
與人打交道實非李二所長，當即歸還身軀，讓大哥出馬，這小妞顯然知道些什麼。
「多謝姑娘。」李晏清行過一禮后，溫聲問道：「姑娘似乎對這些妖怪有所了解？」
「它們，就是打探我的消息而來。」
李晏清詫異，這與他所想可完全不同，這些妖怪不是嗜酒成癮，在忘憂河上殺人奪酒，沒喝過癮，又跑到城裡霸佔一家客棧繼續喝嗎？
裡面的動靜似乎也能證實這一點。
李晏清放肆看了幾眼，發現這女子或許有些傷勢，內傷，就好像少年曾經在碼頭搬貨時壓傷腰一般，背脊有些微弓，不太能挺直。
「敢問姑娘它們為何要抓你？」
「不是抓。」帷帽少女糾正道：「我要殺它們很簡單，但是不能殺。」
這是什麼道理？一群妖怪搜捕你，你能輕易解決，卻不殺掉？還讓它們害死這麼多無辜之人？
李二和李小妹有些錯愕。
李晏清不自覺皺起眉頭。
所幸帷帽少女補充一句道：「它們背後還有一隻大妖，我若是殺死它們，就會把那隻大妖引過來，到時造成的危害更大。」
頓了頓，少女誠懇道：「不好意思，我只是胡亂躲避，身受重傷，需要治療，不是故意把它們招來的，沒想到它們追得這麼緊。」
李晏清並不懂得大妖是個什麼概念，只能潛意識裡拿那個人寶做比較，心想大約是一隻體型很大的妖怪。
既然人家姑娘並非成心的，少年也不好譴責什麼，思忖著問道：「敢問姑娘，妖怪有幾隻，何種境界？」
「四隻，一隻八境悟道妖，兩隻七境化形妖，一隻六境結丹妖。」
「我去，大哥，她剛才說啥來著，這些妖怪她能輕易解決？」李二瞠目結舌。
李小妹心想，原來妖族八境叫悟道妖，六境叫結丹妖，又張知識了，得趕緊記下來。
李晏清此刻眼神亮得嚇人，果真有七境化形妖，還是兩隻！
陳家幼崽有救了！
少年覺得如果眼前這個姑娘都能輕易解決，那麼張老先生絕對可以，且張老先生還有一位老友在，那位神仙老道怎麼看修為都比張老先生只強不弱。
「姑娘，這些妖怪殺我縣城這麼多人，另外在下還有急事需要一副妖髓，萬萬沒有放過它們的道理，在下認識兩位修為高深的老先生，眼下正在城中，我想去通知他們過來誅妖，至於你說的那隻大妖，我剛剛合計了一下，兩位老先生應該也能應對。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不可。」
帷帽少女搖頭道：「相信我，我說的那隻大妖，你認識的兩位老先生對付不了，倘若把它招惹過來，你們還殺了它的屬下，以它的脾性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李晏清感覺這位姑娘或許受到驚嚇，說話過於武斷了些，你見都沒有見過張老先生和謝道長，如何知道他們對付不了？那可是兩位神仙一流的人物。
「可是姑娘，總不能就這樣放任它們禍害我們城裡的百姓吧？」
「我會儘快離開。」
帷帽少女略作停頓道：「或者，你應該知道執劍堂衙門所在吧？向他們稟報，讓他們來誅殺這些妖怪，這樣的話，那隻大妖興許就不會過來了。」
最後一句，少女說得不是那麼確定。
李晏清撓了撓頭，「姑娘可能有所不知，我們這座烏落城很小，執劍堂衙門也很小，據我所知裡頭好像沒有特別厲害的高手，怕是不行啊，更別提讓姑娘所說的那隻大妖忌憚。」
「行的。」
這兩個字帷帽少女說的異常篤定，「公子興許不太了解，各地執劍堂手上都有若干法寶和幾樣寶器，誅殺這幾隻小妖不是難事，至於那隻大妖，我想它應該不敢公然與執劍堂叫板。」
「公子也是修行人士，須知執劍堂能夠鎮壓監察一國之妖邪和修行者，其底蘊深不可測，挑戰他們，便等同挑戰整個大夏的權威，任憑誰都得掂量三分。」
李家兄妹目瞪口呆。
原來執劍堂竟然這麼強。
莫不是小覷了朱涼大人？
若是這樣，這確實是個好主意，可李晏清仍有幾分遲疑，就在此時，對面少女突然一個趔趄，險些沒有栽倒。
「姑娘你沒事吧？」李晏清想去攙扶，又不好逾越。
帷帽少女左手捂住腹部，腳步虛浮，聲音虛弱至極，「不知公子可有落腳的地方，能否容我調理一下傷勢？」
有倒是有。
李晏清扭頭望向水雲間客棧，又收回目光看了眼似乎隨時都會栽倒的帷帽少女，咬咬牙道：「有！姑娘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