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龍吟令
「壞事啦！」
無需明磊提醒，就連李家兄妹都意識到情況不妙。
眼看著一幅刺繡即將完成，三隻妖怪的身形快要盡數被絲線包裹，其中一隻妖怪身前，驀然飄出一根青灰色羽毛。
羽毛飄飄然於絲線之上，但凡被它觸碰到的絲線，立馬就會斷裂。
這根青灰色羽毛就這樣看似隨風飄蕩，卻彷彿菜刀切豆腐一般，一層一層損壞著刺繡。
此物顯然有問題。
朱涼神情凝重，右手撫過腰間，掌心中多出一枚寒光冷徹的燕形飛鏢，看質地就知道，必定是精鐵所鑄。
嗖！
燕形飛鏢脫手而出，精準無誤命中那根青灰色羽毛。
李晏清想象中的羽毛被斬成兩截的場面，並沒有發生，真正斷成兩截的，卻是那枚精鐵所鑄的燕形飛鏢。
青灰色羽毛繼續隨風飄蕩，八十一根繡花針的縫補，竟然沒有它造成的破壞快。
然而畫卷空間里，壓根就沒有風。
朱涼已經不如先前般霸氣，眼神凝視著青灰色羽毛頗為忌憚，驀然從懷裡摸出一支響箭，塞到李晏清手中。
朱涼臉色凝重，對少年說道：「你即刻出去，發射這支響箭，我知道城裡有大人物落腳，希望，他們能來。」
李晏清也意識到等妖怪脫困后，情況恐怕會陡然反轉，不敢怠慢，手握響箭，環顧四周問：「能出去？」
朱涼不留痕迹地瞥了眼明磊，此次青草圖由明磊開啟，進出權在他手中。
只可惜青草圖不具備很好的困人效果，它的主要用途是拓展出一個全新空間，或者說戰場，以便保護現實世界不受侵害。
困人只是附帶，作為開啟者，明磊必須身在畫中才能有效果。
同樣的，倘若他不幸身死，那麼一切效果都會消失。
所以朱涼接下來有兩重任務，第一個自然是儘可能拖住對方，爭取時間；第二就是確保明磊能留到最後。
李家兄妹身後顯現出一副畫卷，如青草圖大小一致，畫紙上空空如也，是背面。
明磊望向李晏清，催促道：「快走！」
李晏清手握響箭，用眼神示意二弟和小妹，不再遲疑，正欲轉身，耳畔忽然傳來一聲「慢著」。
那隻油頭粉面的六境結丹妖，半邊人類臉龐已經顯露出來。
「喂，青衣龍雀兒，就此打住如何？你放我們出去，我們即刻離開。」
這廝顯然憂心朱涼剛才的那番話，擔心李晏清手上的響箭，真招來某些大人物。
朱涼沒有回話，腰間長劍出鞘，在李家兄妹看來，大概是準備趁這隻結丹妖暫時還無法動彈，先下手為強。
「你當真不怕死？」結丹妖的聲音有些憤懣，「你我相距一道大門檻，殺你，我只需要一隻手。」
恰好此時，它的一隻手脫離束縛。
無論妖族還是人族，三階為一道門檻，七品和六境看似只懸殊一個等級，且朱涼還是七品巔峰武夫，但就是這一道門檻，若是沒有摸到，二者之間的差距便猶如天塹。
這隻結丹妖所言非虛。
朱涼雖然拔劍了，卻並不打算上前，這位青衣龍雀兒眼下的所有行為，只為達成一個目的。
拖延時間。
「走。」青衣龍雀兒扭頭看向李晏清，笑道：「但願在它們逃離之前，城裡的大人物能趕過來，如此我們就不算白死。」
李晏清心頭劇震，已經到了這種局面？
少年很想問一句，既然這般，那為何不先歇戰？不是有句老話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嗎？
朱涼似乎看出少年的心思，手中長劍一揮，直指對面三頭妖怪。
「這幫妖孽，殺我一船百姓不算，又跑到城裡滋事，屠盡一間客棧，這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我手中長劍不答應，我人族王法不答應，那些死去的百姓，亦不會答應！」
「不將它們斬殺此地，以儆效尤，我人族地界以後豈非要變成妖族樂園？想來就來，想殺就殺，想走就走？」
青衣龍雀兒冷哼道：「做夢！」
已經露出整張臉的結丹妖，臉色十分不好看。
朱涼再次回頭，望向少年微微一笑，「不必多慮，作為龍雀兒，上承皇恩浩蕩，下得百姓信任，誅殺妖邪，義不容辭，這本身就是我們的使命。」
李晏清肅然起敬，對於龍雀兒這個稱謂，有了一個全新認知。
李小妹眼淚婆娑。
李二沉默無言。
朱涼又道：「走。」新筆趣閣
這次李晏清沒有任何猶豫，帶著二弟和小妹，飛快轉身而去。
少年心想只要馳援夠快，興許就不必死人。
僅僅三息之後，一聲嘹亮龍吟劃破烏落城寧靜的夜空。
李家兄妹這才知道，這支響箭和林雲大哥上回使用過的，並不相同。
————
城東，雅宅。
院落里，一襲灰衫的張緒風，抬頭望向夜空中那顆碩大龍頭，身側微風拂過，白衣老道顯現身形。
張緒風目不斜視問：「龍吟令，接是不接？」
龍雀遭淺水，見著當助拳。
這在大夏修行圈子裡，算是一個不成文的規矩。
助拳者，有功勞，執劍堂會記住這個恩情，日後在某些事情上會予以方便。
倘若無人助拳，釀成悲劇，事後執劍堂也會進行調查。
上升不到動手的程度，但是給那些個袖手旁觀的修行者找些茬子，背靠廟堂和皇權的執劍堂，顯然不缺這個能耐。
當然，也有些人並不在乎。
「我白雲渡素來與皇族交好。」
張緒風嘀咕了一句「那怎麼沒見在皇宮裡給你們也修座道觀」，然後說道：「不送。」
這位被好友挖苦貪生怕死的灰衣老者，似乎十分篤定，無論那些龍雀兒遭遇何種麻煩，牛鼻子老道都能輕易解決。
————
城南，章安巷，李家祖宅。
宅子里靜謐寧和，唯有西廂房亮著燭火，菱格木門半開。
「龍吟令？」
屋檐底下響起一個不太確定的聲音。
摘去帷帽的顏昭韞抬頭望天，黛眉微蹙。
這支響箭無論聲響，還是顯現出的龍頭光影，都和少女腦海中對於執劍堂龍吟令的描述相吻合，她也是頭一回遇到。
「怎麼會發出龍吟令？」
少女很是不解，堂堂執劍堂，擁有如此精確的消息，仍然解決不掉最高不過六境初期的四隻妖怪？
執劍堂何時變得如此不堪了？
少女返身回房，步履比先前要沉穩少許，拿起那把劍鞘和劍柄都纏繞白布的古怪長劍。
雖然想不通，但事已至此，少女無法坐視不理。
倒不是擔心被執劍堂問責，對方能不能查到她還是個問題，只是不想再有禍事發生，此事畢竟因她而起。
再說，李公子還在那裡。
少女對那個樂意帶她回家療傷，始終面露溫和的少年，心懷感激，印象不壞。
白色裙衫凌空飛舞，眨眼消失在夜色里。
「這……」
「她竟然會飛？」
庭院一角，四隻鬼物面面相覷。
黃口小兒嘀咕道：「比我跑得還快。」
妙齡少女一陣擔憂，「二爺把她帶回來，也不知道是好是壞，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沒想到這麼厲害，一看就來頭非比尋常。」
老婆婆道：「她厲害還不是重點，重點是她都會飛了，誰能把她傷得這麼厲害。二爺也不好好思量思量，這種禍根能隨便往回帶？唉，天知道會招惹上什麼喲。」
光頭漢子愁眉苦臉，不停揉搓光頭。
————
太平街。
方才那支「龍頭煙火」引發不小動靜，兩側建築里亮起成片燭火，百姓們推窗打量，發現街道上畫卷懸空的景象，俱是驚詫不已。
看到如此多龍雀兒嚴陣以待，自然無人敢出門。
無論正在發生什麼，顯然都不是尋常百姓能夠摻和的。
李家兄妹焦心如焚，知道朱涼大人若有所指的大人物，正是張老先生，或許還有謝道長。有過今晚的經歷后，兄妹三人都明白以往小覷了執劍堂。
當下只希望張老先生和謝道長儘快趕來。
耳畔隱隱傳來破空之聲，李晏清正欲抬頭查看時，眼前驀然一花，彷彿憑空出現兩道身影。
李二有些戒備。
李小妹嚇了一跳，躲到大哥和二哥身後。
來者是一對才子佳人，頗為養眼。
年輕公子穿一襲銀絲錦衫，氣質高貴，丰神俊逸，只是臉色略顯冷漠。
女子二八芳華，身著一襲綠衣，螓首蛾眉，臉蛋極美，眉宇間還有幾分英姿氣概。
綠衣少女身後，背負一隻古樸的長條形木匣，像是李晏清曾在碼頭聽人說起過的劍匣。
城裡又來了外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