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的謊言
對匈牙利做出的政治讓步,在維也納掀起了軒然大波。就連弗蘭茨的首席副官都十分反感這種退讓。
弗蘭茨優柔不決:「我很擔心……茜茜,我擔心我的人民因此責備我。」
「弗蘭茨,你想得太多了,真正的國家基礎——平民們——是不會關心另一個民族的利益的,關心這件事情的,只有那些貴族們。因為他們覺得被陛下您給背叛了。」伊麗莎白掩口輕笑。
「啊……太嚴重了吧……背叛……」弗蘭茨苦笑:「這麼想真是很無端啊。」
「對波西米亞人來說,陛下已經忘記了在1848年到底是哪個國家全力支持奧地利皇帝、支持奧地利帝國的。而忠誠的波西米亞人僅僅只是要求跟匈牙利人一樣的待遇,這顯然已經是極大的讓步了。」
「這種情緒我能夠理解。」
伊麗莎白莞爾:這大概就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吧。相對波西米亞來說,始終麻煩不斷的匈牙利得到了更多的利益:自從1848年之後,匈牙利就沒有向維也納繳納過一分錢的賦稅。這怎麼不使得波西米亞人憤憤不平?
維也納這次完全站在了波西米亞這邊。他們憤憤不平匈牙利不僅一分錢的賦稅都不用交納,奧地利帝國每年還要在匈牙利花費大量金錢改善民生。
「那你想怎麼辦呢?」
「我在考慮,如果先安撫了匈牙利,然後再討論波西米亞的要求……」
伊麗莎白搖頭:「顯然不行,我不認為布拉格會等待那麼久。為什麼不同時進行呢?」
初步協議達成了,即:奧地利皇帝會在適當的時候登基成為匈牙利國王;奧地利皇帝會正式簽署發布修改後的匈牙利憲法;匈牙利國民議會保有它的獨立性,不接受奧地利的管轄;等等。細則方面則有待雙方進一步磋商。
協議簽署后不久,奧地利皇帝接到消息:住在布拉格的前皇帝斐迪南病危。
弗蘭茨與伊麗莎白立即啟程前往布拉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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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茨的叔叔斐迪南是個很快樂的老頭子。退位之後他就搬到布拉格居住,遠離政治、外交、戰爭這些令人煩惱的事情,並且他還保留著絕大部分的皇家產業,這足以使他的生活層次仍然保留在「無憂無慮」的階段。
維也納皇室成員都對斐迪南皇帝的財產很心動,伊麗莎白也不例外——她自己雖然有富可敵國的私房錢,可是誰會嫌錢少呢?
年邁的叔叔在病床上將他掌握的大部分的皇家產業都給了弗蘭茨,只留了一些給他的妻子。
這真是天降橫財啊。雖然斐迪南皇帝這次終於還是挺過來了……
趁著皇帝在布拉格的機會,波西米亞人跟奧地利皇帝好好談了談,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對此,弗蘭茨表示:「先生們,你們的提議我會考慮的。」這位皇帝從來不會輕易許諾,一旦他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波西米亞人對皇帝的答覆還是比較滿意的。而且因為波西米亞人的要求更少,談判進行的竟然比匈牙利方面要快許多。
這也平息了奧地利國內的大部分反對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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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拉·安德拉西伯爵是一個有政治野心的人,並且他確實有能力成為一位傑出的政治家。弗蘭茨雖然說能夠正確的認識到這一點,但是有兩點始終無法忽視:第一,安德拉西在多年前曾經密謀暗殺過弗蘭茨;第二,安德拉西對伊麗莎白的感情。
要說安德拉西沒有被皇后陛下吸引,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他只是太聰明,清楚的衡量了其中的利弊。
所以,他在利用自己明確的感情和對匈牙利的熱愛,來誘使皇后傾向自己,傾向於匈牙利。
伊麗莎白確實是傾向於匈牙利更多一點的。她在布達佩斯得到了人民的喜愛和歡喜,這跟她在布拉格的遭遇截然相反。波西米亞人如今悲哀的發現,伊麗莎白皇后擁有的力量已經能夠左右皇帝,他們的黃金時代過去了,作為奧地利帝國的支柱力量的年代一去不復返了,皇后陛下已經培植了自己的力量——從貴族到軍隊到內閣。
尤為重要的是,皇帝百分之百支持皇后。
安德拉西經常來往與布達佩斯-維也納之間,承擔著談判的重任。伊麗莎白很少會接見他,這也是情理之中的:皇后不必理睬一位談判代表。
安德拉西因此得到這種態度之後的暗示:皇后態度有些冷淡。於是這位生性風流倜儻的匈牙利貴族就覺得自身魅力有所下降了。
伊麗莎白則同莉麗·胡尼亞迪說:「要想讓索菲太后對安德拉西伯爵有什麼好感,那簡直是絕無可能的。而毫無疑問,安德拉西在維也納的一舉一動都會有秘密警察寫成報告上報給索菲皇太后。我雖然並不在乎太后是否會不高興,但是我會在乎這是否影響到談判。」這解釋太合理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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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從義大利傳來消息,一直被關押著的加里波第逃出佛羅倫薩,潛入都靈。
具體加里波第怎麼逃走的,目前沒有人能夠弄清楚。不幾日之後,又收到消息,說加里波第被撒丁國王下令處死。
義大利人憤怒了。
義大利國王寫給母親的信中說:「加里波第來到都靈之後,秘密求見撒丁國王,然而撒丁國王維克多·厄曼努爾二世對加里波第的來意抱有深深的懷疑。據稱,撒丁國王質疑加里波第的戰敗乃是故意的,是險惡的背叛投敵行為,加里波第反駁這種裁定,因此與撒丁國王發生了爭執;在爭執的時候,撒丁國王的衛兵失手打死了加里波第。我很難解釋加里波第的逃跑,我想佛羅倫薩王宮裡面有內奸是可以肯定的。」
在給兄長奧地利皇帝弗蘭茨的信中,費迪南德則說:「我親愛的哥哥,加里波第的死,似乎是個極好的契機呢。」
弗蘭茨問妻子:「你怎麼看這件事情呢?」
「我只知道,義大利人會很生氣,很憤怒……加里波第作為一個民族英雄,很受他的國民的愛戴。」
「唉……費迪南德居然會遇見這種事情……」
「這也是費迪南德無法公開處決加里波第的原因。」
「我很奇怪,為什麼撒丁國王會打死加里波第?這很難理解。」弗蘭茨狐疑萬分。
「我也不能理解。」伊麗莎白搖搖頭:「也許有人告訴了他,加里波第實際上是故意輸掉戰鬥的,因此是個叛國者?」
「……有這個可能嗎?誰都知道加里波第是個堅定的義大利統一分子,堅定拒絕奧地利的統治。」
「謊言重複一千次就成了真理,」伊麗莎白微笑:「撒丁國王再怎麼相信加里波第,也敵不過很多人都向他灌輸這個理論。況且一向支持加里波第的加富爾已經死了。」
弗蘭茨略躊躇:「不過這可以說是一件好事,對義大利王國來說。」
「嗯?為什麼?」伊麗莎白問道,很快她就反應過來,「啊,是啊,是個好機會。」
「一直以來,我就無法就加里波第有個很好的安排,總覺得此人就此處決了非常可惜;但是留下他,無疑是個大麻煩……」弗蘭茨嘴角揚起一個微笑:「不管這事是加里波第的追隨者們做的,還是費迪南德有意放走的,可以說既解決了我的難題,又有可能解決義大利的難題。」
「你是指,義大利的真正統一問題嗎?」
跟聰明的人談話總是一件快樂的事情,在政治上,弗蘭茨從來都將妻子放在一個可以與之商討問題的智囊的位子上的。
「是啊,你想啊,義大利人崇拜加里波第,並且加里波第雖然被俘虜了,可是就連奧地利人都沒想處死加里波第,撒丁國王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把這位英雄給打死了呢?可以想見,義大利人的憤怒會直指那位可憐的厄曼努爾二世。」
戰爭販子瑞恩斯坦的反應則要直接的多:「天啊,這是否說明,又要開戰了?」
伊麗莎白直皺眉:「瑞恩斯坦,你真是個瘋狂的傢伙。不要忘記了,你剛跟瑪蒂爾德結婚,」
「結婚並不會影響到戰爭。」
「可是那會影響到瑪蒂爾德。如果瑪蒂爾德不同意的話,我是不會讓你上戰場的。」
「……不要吧,皇后陛下。」瑞恩斯坦幾乎要絕望了:「瑪蒂爾德肯定不會同意我再上戰場的,這不是為難我嗎?」
「戰爭是多可怕的事情啊,為什麼你一聽到要打仗了,反而會興奮呢?」
「男子漢,就應該馬革裹屍!」瑞恩斯坦慷慨激昂。
「你等到60歲以後再來考慮會在哪裡死掉的問題吧。」
「義大利國王確定要開戰嗎?」
伊麗莎白聳肩:「費迪南德在想什麼,我也不清楚。你知道的,他一直是個比較深沉的人,自己可有主意了。」
「不管怎麼說,要攻打撒丁的話,法國一定不會坐視不理,這就意味著最後可能再度變成法國、撒丁聯合抵擋義大利與奧地利軍隊的情況。」瑞恩斯坦露出輕蔑的神色:「我認為費迪南德國王完全不能夠指望那些義大利人的軍隊!他們都是臨陣退縮的軟腳蝦,不堪一擊!」
「義大利軍隊那麼差嗎?」伊麗莎白好奇的問。她完全不了解軍隊的問題。
「當年攻打都靈的時候就能看的出來了,那些義大利軍隊缺乏訓練,所以儘管他們擁有歐洲第二的武器,還是敗在了我的手下。」瑞恩斯坦得意洋洋:「加里波第儘管威名赫赫,但是一個沒有士兵的將軍是不可能取得勝利的,所以勝利者是我不是他。」
「說實話,瑞恩斯坦,先進的武器在戰爭中的作用大嗎?」向來關注武器生產製造的伊麗莎白皇后憂慮的問道。
「是的,皇后陛下。先進的武器確實具有非同一般的作用,當然這是要跟優秀的指揮藝術相對應的,缺一不可。戰爭是沒有僥倖可言的,取得勝利的人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
「你這個觀點我同意。古老的東方人說,戰爭有三個要素:天時、地利、人和,換成普通的說法就是:需要有事先的周全準備、要有政治上的理由、要得到人民的支持。我一直在為此努力。奧地利目前仍然危機重重,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皇后陛下,我將為了您,為了奧地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瑞恩斯坦總是能夠一本正經的表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