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影重重
憤怒的義大利人在酒館、廣場、公園、客廳,在每一個地方討論著加里波第的死亡。人們談論著加里波第是多麼勇敢、正直,就連哈布斯堡的統治者也不忍心處決這位天生的將軍;人們憤慨的指出,撒丁國王是個邪惡的劊子手;人們還在討論,哈布斯堡家族的國王是否會再次攻打都靈——既然已經打過一次了,不會介意再打一次的。
「不過,費迪南德國王沒有理由攻打撒丁啊。」一個男人拍著桌子說。
「打仗需要什麼理由啊?」另一人嗤笑。酒館里人很多,大家都鬨笑起來。
「可是我們的年輕國王看起來不想打仗啊。」
「說的是啊,奧地利人怎麼會為了一個義大利人去打仗呢?」男人嘆息著:「何況加里波第本來就是國王的俘虜。」
「要找理由還不好找?」一人道:「就說加里波第是義大利王國的臣民,撒丁無視義大利國民的權利,這是對義大利的蔑視。看,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顧盼自得的。
眾人嘩然:「說的太好了,來啊,為我們的外交大臣干一杯!」
「可不是!要是讓我當外交大臣的話,管他什麼厄曼努爾二世,都是要打倒的!」
平民們在討論這件事情的時候,佛羅倫薩的費迪南德一世國王也在跟大臣們商討這個問題。
「先生們,你們看,加里波第之死我們能夠做點什麼?」
「國王陛下……」外交大臣面色凝重:「加里波第在名義上,仍然不算是義大利臣民啊。」
「你是擔心,沒有更好的理由作為開戰的借口嗎?」
「開戰確實是需要理由的,我們不能像平民們打架那樣,僅僅『因為我就是看你不順眼所以就要打你一頓』,這樣是不行的。」
「那麼,讓加里波第效忠我,成為我的臣民如何?」費迪南德國王問道。
「可是……加里波第已經死了。」
「死了的意思就是說,我們做什麼假證明,都不會被當事人站出來反駁了。」國王漫不經心的道。
「偽造一份效忠宣誓書也並不是什麼難題,難的是,如何讓各個國家的統治者接受這個說法——並且,一位義大利王國的公民,去撒丁王宮幹什麼呢?難道是作為外交使者嗎?」陸軍大臣搖頭:「解釋不通啊。」
「不需要解釋的通,這只是讓英國、法國等國家能夠接受義大利出兵撒丁的理由罷了。至於這個理由跟事實有多大出入,不必理會。」
草擬的文件被送交維也納。
弗蘭茨不由得叱道:「胡鬧!這種理由不足以導致兩國開戰。」
「我看倒是可以了。」伊麗莎白撇嘴:「英國、法國要的不是確切的理由,只需要給一個看得過去的借口就行了——不過這個理由可能還是太薄弱了一點。費迪南德可以說加里波第是擔負有外交使命的,但是撒丁也可以說,加里波第分明就是一個刺客啊。」
「……是這個道理。這個理由太經不起推敲了。」
「那就讓費迪南德找一個合乎邏輯的理由吧。」
「先讓費迪南德去找撒丁要兇手。」弗蘭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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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大利外交大臣約見撒丁公使,責令撒丁王國交出殺害加里波第的兇手。
撒丁國王厄曼努爾二世接到這個消息,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這個哈布斯堡小兒實在太可氣了!」
「國王陛下不必生氣,既然費迪南德一世想要兇手,我們就交出一個兇手便是了——監獄裡面有的是死刑犯。」撒丁新首相如此說。
「你說的這個辦法倒是可行,只是,」厄曼努爾二世咬牙:「憑什麼費迪南德找我們要兇手,我就要給出兇手來呢?」厄曼努爾二世對費迪南德搶了自己屬意已久的義大利國王的王位一事耿耿於懷。
「陛下,」首相嘆息:「如今的義大利,已經是哈布斯堡家族的領地了,撒丁目前沒有實力跟義大利王國一爭長短。」
「不能嗎?真的不能嗎?」厄曼努爾二世咆哮:「我的軍隊呢?我的將軍們呢?」
「陛下,」首相忍耐的說:「目前的撒丁,打不起戰爭。」自從撒丁不得不將皮埃蒙特的一半地區交給奧地利和法國聯合軍管之後,這位國王的脾氣就一直不怎麼好了。
「……唉!」厄曼努爾二世只得不住的扯著鬍子,怨恨萬分。
按時交出了「兇手」,義大利卻大不滿意,聲稱這人乃是撒丁王國的一個普通士兵,既不是都靈王宮的侍衛,也不是撒丁國王的侍從,根本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拜訪撒丁國王的加里波第,云云。
義大利王國的發言人還指出,撒丁王國隨便交出一個來當成兇手,這是對義大利王國的極大蔑視。
撒丁首相則指責義大利王國肆意顛倒是非,將撒丁的誠意隨意踐踏,兇手已經交出去了,義大利卻不肯承認,為的就是將爭端引向戰爭。
兩國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超級大國又開始了斡旋。英國公使認為義大利應該得饒人處且饒人;法國公使覺得義大利不妨做出一個大國的姿態;俄羅斯公使則保守的保持中立,私下裡卻對義大利國王的臣子們說道「義大利如果太過於氣勢洶洶說不定會引致國際的一致反感」等等。
而奧地利則向維多利亞女王保證,絕不首開戰爭,但是如果義大利與撒丁真的走上了戰爭這個唯一解決道路上,那麼奧地利將不會放棄支持義大利的立場。
於是好說歹說的,總算壓服下去。
撒丁人都舒了一口氣,而同胞的義大利國民們心裡卻不是滋味,認為這個哈布斯堡家族的國王並不能為國家和臣民帶來榮耀。
一股焦慮的情緒在全國蔓延。義大利人不能忍受自己的國家受到輕蔑的對待(感謝國家宣傳機構的能量),並且認為這個時候就該給撒丁來那麼一下子(而不願意去想撒丁人也是義大利人)。
佛羅倫薩的大臣們不由得緊張起來,擔心這種情緒最終會變得無法控制,畢竟費迪南德一世的王位坐的還不怎麼牢靠。
維也納的奧地利皇帝卻來信說:「義大利境內的這種情緒,我認為倒是好的。你可以加以引導,那麼在適當的時候,你就有一支雖然說不上忠心耿耿,但絕對是怒氣沖沖的軍隊了。義大利人的軍隊說起打仗是比不上奧地利軍隊的,但是並不妨礙你使用他們。以優勢兵力出擊,一定會給撒丁王國帶來強大的壓力吧。我唯一擔心的是,這股情緒最後變得連你也無法控制。請記住引導才是最好的辦法——並不只有暴力才能造成傷害。」
事情幾乎就要平息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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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總督在5月派人加急送信給維也納,信使還攜帶了一隻大木箱子。上義大利之前屬於奧地利佔領區的米蘭等地,現在已經劃歸義大利王國,可威尼斯做為帝國唯一的出海口,仍然保留下來,成為一個特別區,照例任命了威尼斯總督來管理。
信使和他攜帶的物品被送到了皇帝弗蘭茨在霍夫堡宮的辦公室。
「這是什麼?先生們?」弗蘭茨在半夜四點被人叫醒,很驚訝的問道。
「皇帝陛下,」信使先行了禮,「這是威尼斯總督送交皇帝陛下的加急件。」說罷遞上信件,然後去開木箱。
君臣幾人便打著哈欠看信使開箱子。
只聽首相驚訝的叫了起了:「哎!這不是我們奧地利軍隊最新配備的武器嗎?」
弗蘭茨大驚:「什麼!」
相關人等立即被召喚而來。
奧爾夫·哈利·馮·文斯特男爵與瑞恩斯坦·司穆伯爵、亞歷克斯·馮·瑞恩子爵都被找了來。
奧爾夫看著皇帝手中的槍支,迷惑的道:「皇帝陛下,這是剛出廠的斯太爾步槍。怎麼?」
弗蘭茨冷冷的道:「這些槍支都是送到哪個部隊的?我要知道具體的部隊番號!」轉向瑞恩斯坦,「還有你,伯爵,這些槍支是怎麼從奧地利軍隊被偷出來,到了都靈的王宮中的?我原以為可以相信你,你保證過我國的新式武器不會在戰前就流傳出去。看起來,你的保密工作做的並不像想象中那麼好。」
瑞恩斯坦張張嘴巴,然後閉上。想了片刻,還是道:「請皇帝陛下給我時間去查明。」
亞歷克斯說:「這都是上個月,其實就是兩周前剛在幾支有數的部隊中配備的武器,很容易查出來的。」
「不見得,那麼多支槍,根本無法查出來是哪支部隊丟的。」
「我想,應該是有辦法的,或者至少,我們能夠縮小範圍。」亞歷克斯對弗蘭茨說:「請陛下把您手中這支槍給臣看看。」
弗蘭茨把步槍交給這位一臉堅毅的軍官。亞歷克斯看了看槍支的某個地方,便道:「這批槍在製造的時候,就在槍身上刻了編碼,雖然製造起來麻煩了點,但是是必要的。也就是說,這批槍是有數的,只要查到這個編碼是哪支部隊的,就能夠縮小範圍。」
最後目標鎖定在一支匈牙利部隊上。這是亞歷克斯負責訓練的最早的部隊之一,亞歷克斯向皇帝陛下保證,儘快查出是誰大膽妄為做出泄密背叛的行為。
弗蘭茨忿滿的道:「匈牙利人如此懷恨奧地利,不惜將奧地利的新式武器泄露出去……唉,茜茜,我有很濃重的無能為力的感覺……太艱難了,我太累了。」
「有為的君主才會感到疲憊,只知道玩樂的主從來就只需要知道玩樂,不需要操心國家大事的。」伊麗莎白溫柔的說:「那些君主註定滅國的,所以你是個好皇帝。」
「一個好皇帝,」弗蘭茨苦笑:「連我的人民都想著背叛我,我怎麼能算好皇帝呢?」
「背叛者哪裡都有,凱撒也是被背叛者殺死的。」感覺舉例不對頭,連忙又道:「我不是說你像凱撒。」
說的弗蘭茨倒是一樂:「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不過,作為一個千年前的獨裁者,凱撒真是活的太輝煌了。」
「他的功業是建立在無數民族和國家的鮮血中的。」
「……男人本來就喜歡追逐殺戮的快感。」
「這就是為什麼原始社會的男人會去狩獵,而女人們只能在家帶孩子。」說到這裡,伊麗莎白不禁想起了弗蘭茨最喜歡的消遣活動:打獵。看起來,這項活動雖然冠上了「運動」的名義,本質上還是追求血腥殺戮快感的殘忍行為。
弗蘭茨聳肩:「打獵就是狩獵的演變,只是現在我們不會因為飢餓而去獵殺動物。從這一點來看,人類還是進步著的。」
「僅僅因為滿足內心渴望鮮血的**,就剝奪動物們的生命,會不會太殘忍了點?」伊麗莎白喜愛小動物,不忍心看見它們最終的下場是變成標本被放在獵物展示廳里。
「男人依靠攻擊動物或者他人來確定自己的主導地位,國家也是這樣。」弗蘭茨溫和的笑:「世界只是個放大了的部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