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軍火商
困擾著奧地利皇帝夫妻與軍工研發部等一干人等的新式武器泄密一案,在1867年的秋天得到了一些線索。
瑞恩斯坦匆匆去了法國,只寫了一份極其簡單的報告進呈給皇后。伊麗莎白很納悶,如此低調根本不像是他的一貫作風,而且……似乎事發地是在義大利,而不是在法國。但是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如果說誰最有可能覬覦奧地利如今的軍工科技,那麼無疑法國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了。
皇后很有點心神不安。她不喜歡被人偷窺,雖然實際上在任何年代都免不了保密問題。人們研究殺人武器,科技在如何毀滅人類本身的層面上作用日益增加,當然不允許分享,有時候想到這個嚴肅的話題,不是不惶惶然的,但是……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嗎?人類社會的進步永遠伴隨著不名譽的暴力手段。
但是對此,亞歷克斯並不曾覺得壓力巨大。
「不,陛下,武器方面的優勢,固然能夠具有一定的優越性,但是從根本上來說,擁有一支強幹的訓練有素的軍隊,才是根本之法。」
「這個道理我也知道,我只是很不喜歡有人不勞而獲。」
「那……似乎沒有什麼好辦法。」亞歷克斯聳肩:「雖然各國都越來越重視保密工作,可是人總是有缺點的,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防範。」
「儘力而為吧,這也是為什麼我對這次的泄密沒有追究太多人的責任的緣故。強求完全的保密不是現在的手段能夠做到的,而且也沒什麼意思,實際上我只要求能夠領先兩年左右就很滿意了。」伊麗莎白嘆道。
「司穆伯爵一向精明,他一定能夠達到目的的。」
「我倒是不擔心他能否完成任務,我怕他陷在巴黎回不來了。」皇后一笑。瑞恩斯坦未婚時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結婚後收斂很多,畢竟在奧地利境內可不要太丟了皇后妹妹的面子。
與皇后的擔心相反的是,身處巴黎的瑞恩斯坦司穆伯爵正經八百的在做事。最近幾年他很少會親自出馬,一來年紀大了些,總覺得深被大床才是最好的地方,二來地位日漸尊貴,自有下屬鞍前馬後奔勞。這次卻不一樣,他本能覺得並不簡單——匈牙利的新式武器的研製、運輸、配發,包括保密制度的執行,都是他一手操辦的,他自恃聰明,有人居然能在他眼皮底下將武器偷運出去,這無異於在一頭鬥牛面前招展紅布。
「有人告訴我,說您這裡或許會有我感興趣的東西。」瑞恩斯坦摸著唇上兩撇小鬍子,悠然的說。
他面前是一個皮膚粉紅的法國人——法國人的白皮膚怎麼曬也不會變成更深的膚色,只會變得粉紅,所以英國人常常鄙夷的稱他們「粉紅豬」——那個人正無禮的上下打量著他,「您找錯人了,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布料商人。」
說話的地點是一家不大不小的布料商店,從裡到外都顯得很普通,是巴黎那種已經開始對綜合百貨商店作出反應,卻又仍然試圖維持行業單純性的小私營產業。
「您怎麼知道,我說的不是布料呢?」瑞恩斯坦笑嘻嘻的。
「很簡單,您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您手裡拿的這塊料子,已經是幾年前的花紋,現在已經不流行了。」
「……你又不知道,我到底要做什麼,盲目作出結論可不好哦。」
「好吧,如果我猜錯了,還請您原諒,您是客人,我不應該將您趕去麗莎百貨商店。」
瑞恩斯坦非常仔細的注意觀察那人臉上表情:很自然,幾乎毫無破綻。他有些猶豫了,並不是因為自己的判斷,而是懷疑是不是操之過急。這麼想了之後,他作出和善的表情,對那人說:「我就要的是這種。」他隨手指了材質和花紋各異的幾匹布料,各買了二十碼,然後留下地址,以便夥計能夠將布料送去。
布料商人收下了用法郎支付的購物款,笑容滿面的送他出門。
瑞恩斯坦知道自己有點打草驚蛇了,但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有什麼事情做不到的。他總能想到辦法。布料商人固然是已經驚動了,那麼他有兩個選擇:按兵不動,或者請示上級。最糟糕不過的就是他完全沒有動作,但是一般人都會想要有人指示該如何去做。
一個有著希臘外貌的奧地利人在巴黎,總是相當顯眼的,因此他不可能親自去做監視這種活,巴黎街頭有的是無事閑逛想找點錢路的孩子們,這種事情交給他們去做再合適不過。一群流浪兒24小時監視著布料商人,大家各取所需。
在沉默了三周之後——瑞恩斯坦幾乎要放棄監視了——孩子們終於報告,布料商人往諾森伯爵府上送了一次貨。
這位伯爵壓根就未曾在瑞恩斯坦的黑名單上出現過,所以一時之間他也沒當一回事,但是轉念一想,怎麼會沒有干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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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黎過了兩個多月之後,瑞恩斯坦·司穆伯爵回到了維也納。
「司穆伯爵,希望你給我帶回了好消息。」伊麗莎白皇后輕輕的說。
他沒有回家休息,就直接覲見了皇后陛下,也是他一貫的習慣,非此不足以表達他有多麼赤誠。「托兩位陛下的洪福,臣此去得到了足以追查下去的線索。」
「說。」皇后拿了象牙骨的花邊扇子輕輕敲在他手臂上。
「臣從義大利追查到撒丁,又從撒丁追查到法國,得到了一個名字:布萊克·馮·艾蘭德曼伯爵。」
伊麗莎白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個人啊……」沉默片刻,忽然一笑:「大概查到他,也就查不出什麼來了吧?雖然知道有他的影子,可是一點證據也沒有,根本拿他沒有辦法。匈牙利軍隊裡面肯定有問題,你還是從那邊查起來吧。雖說堵是堵不住,也該給這些膽大妄為的傢伙一點教訓。」
「陛下知道這人?」
「久聞大名了。他是奧地利人,一直致力於推翻帝國、推翻弗蘭茨的事業。」皇后也不由得嘆息:「是個老對手,也是個麻煩的對手。他很得法國皇帝的寵信,跟撒丁國王過從甚密,就連義大利國王也敬他為上賓。」
瑞恩斯坦做驚訝狀:「怎麼?費迪南德國王也跟他有來往嗎?真是想不到啊。」唏噓不已。
伊麗莎白斜睨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做那副樣子給誰看?」
瑞恩斯坦只是貌似純潔一臉無辜的微笑。
匈牙利的線索則是由安全部長阿道夫跟進的。他偽裝成買家,進行了一系列地下活動,抓起小魚小蝦一堆,但是總不能跟法國人聯繫上。阿道夫決心將打擊地下軍火的事業當成一件常務來抓,每隔一段時間就進行一次清理活動。這也導致了歐洲的地下軍火運輸線從隱秘轉向更加隱秘了。
瑞恩斯坦很是鄙視這種簡單摧毀的行動,認為這是最下等的法子,不僅沒法查出幕後主使,更有可能將他好不容易得到的線索毀了。果然他們兩個也都沒有得到更深入的情報了,這年頭的反間諜工作不好做啊。
想要聯繫起布萊克·馮·艾蘭德曼伯爵與匈牙利的關係似乎成了一個不可能的任務,尤其是,阿道夫沒有能夠找出究竟什麼人從匈牙利的軍隊中走私出去了那些定製的武器。皇后很不滿意,司穆伯爵很惱火,阿道夫部長很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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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波森霍芬送來了噩耗:茜茜最疼愛的弟弟卡爾·特奧多爾的妻子,薩克森的索菲亞公主,生下女兒不久之後便去世了。年輕的公爵繼承人與妻子相親相愛,感情深厚,經此打擊之後精神十分沮喪,哥哥路德維希前往德累斯頓,將弟弟和侄女接回了波森霍芬。
聽到這個消息,伊麗莎白就坐不住了。無論是哪個伊麗莎白,卡爾·特奧多爾都是她最喜歡的弟弟。這個年輕人相貌英俊,個性溫柔體貼,他是個好的傾聽者,伊麗莎白更喜歡跟他傾訴一些不為人知的心事。他不了解姐姐做過的事情,將要做的事情,他是個謹慎的年輕人,對家庭成員忠心耿耿。
伊麗莎白立即登上了返回慕尼黑的火車。
看著消瘦的特奧多爾,伊麗莎白也不禁感到難過。弟媳婦雖然僅僅只見過幾次,但是因為那是心愛的弟弟喜歡的女人,就連帶的愛屋及烏,也對其表示了喜愛。她對喜歡的人從不吝嗇,自己又有錢,於是送了一座別墅給特奧多爾夫婦,倒是很讓弟弟感到吃驚——他沒想到姐姐已經有錢到隨便就送一幢別墅的份兒上了。
小侄女阿瑪莉亞還不到1歲,尚不能自己走路,跌跌撞撞的樣子十分可愛,「抱抱!」她口齒不清,張開雙手蹣跚走過來。
小王子魯道夫認真的看著表妹,說:「她真小。」眼看著阿瑪莉亞撲到他腿邊,興奮的啊啊叫叫著,非常開心。
「媽媽,我能抱抱她嗎?」9歲的小王子很是懂事,說是詢問母親,眼睛卻看著舅舅。
特奧多爾說:「當然可以,親愛的殿下。」他愁眉不展,說話聲音也顯得很沒有精神。
魯道夫歡歡喜喜的帶表妹去遊戲室玩耍。
盧德薇卡夫人擁抱最疼愛的女兒,「你能回來我真是太高興了。你瞧,」她看了看兒子,「特奧多爾現在天天待在自己原來的房間,只有可愛的小阿瑪莉亞能讓他稍微高興點,噢,茜茜!我真受不了他這樣!可憐的孩子!」
特奧多爾似乎對母親的話並不在意,實際上他的心思恍惚,很多時候,他根本不能理解人們說得到底是什麼。
他長的很像茜茜,都有一雙迷濛的藍色的眼睛,過於柔和的面龐,心思細膩,悲天憫人,並且還有一絲調皮的幽默感,只是現在的卡爾·特奧多爾,幾乎完全變了一個人。他變得沉悶、暮氣沉沉、不拘言笑,與其說是喪偶的打擊導致他心性大變,不如說是因為失去了幸福的家庭生活,而導致的整個生活的巨大變化摧毀了他。
伊麗莎白非常擔憂。私下裡,她跟母親說:「特奧多爾不能這樣繼續下去。」
憂鬱的盧德薇卡夫人連聲贊同:「我也這麼跟你爸爸說來著,只是你知道他這個人,他可從來沒學會安慰人。」
「那他整天在房間裡面痛苦,也於事無補啊。」
「我倒是想勸他出去旅遊散散心,可他放心不下小阿瑪莉亞,說她太小了,不能跟著到處走。」
「阿瑪莉亞可以留在慕尼黑啊,媽咪您來照管她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盧德薇卡夫人搖搖頭,「那可不成,他說了,他不能離開阿瑪莉亞。」
這下子就連伊麗莎白也犯愁了:「那怎麼行?雖然我很同情可憐的索菲亞,她還那麼年輕……阿瑪莉亞那麼小,而特奧多爾那麼愛她……可這都不是他縱容自己消沉的借口!媽咪,我們得想個辦法讓他重新振作起來。」伊麗莎白的人生字典裡面現在不存在「消極」這種詞條,你必須去爭取、去搶奪,被動就是挨打。
瑪蒂爾德公主和丈夫瑞恩斯坦·司穆伯爵也從維也納返回了慕尼黑。瑞恩斯坦向來是以鬼點子多而聞名的,瑪蒂爾德也是相當的頭腦靈活大膽洒脫,不過此時說起來娛樂方式也不是很豐富多彩——你總不能讓我們正直坦率可愛的年輕公爵去紅磨坊之類的地方吧?雖然也許那可能真是個好辦法。
瑞恩斯坦以妹夫的身份陪伴特奧多爾進行了幾次小規模的狩獵活動,回來之後向皇后陛下稟報:「殿下雖然精神不是很好,但是身體完全健康,我覺得殿下應該多出門走動走動,應該會好一點。」他現在穩重多了,結婚以後收起了對皇后陛下的甜言蜜語,有時候伊麗莎白皇后還真不習慣一個嚴肅認真的司穆伯爵呢。
瑪蒂爾德公主則是建議:「應該讓咯咯多認識一些其他的年輕公主們。」她對舞會永遠具有無限的熱情。
伊麗莎白笑了:「那萬一咯咯因此產生對女性的厭惡感怎麼辦?你不會希望他就此將索菲亞無限升華,因而決定再也不結婚了吧?」
瑪蒂爾德說:「哪有那麼嚴重?這不是你回家了么,舉辦幾次舞會也是正常的啊——再說了,我正要見見我們的索菲王后呢。」她自己的丈夫是姐妹中地位最低的,有時候不免心裡不大快活。伊麗莎白倒不是沒想過授予司穆伯爵更高的爵位,只是一來二去的,總不能趕上好時機提出封爵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