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局子里
「我叫王增慫。」
坐在對面的小夥子侃侃而談，看不出半點的跋扈和慌亂。
「在我們那地方，增慫是說這個人厲害，用現在流行的東北方言電視劇里的話來說，就是有點彪的意思。可我其實是一個很老實、本分的人，與人無爭，被叫了這個名字，我想，無非是因為我膽子比常人更大些罷了。」
「打住，打住！可我們看到你身份證上的名字可是王國棟！好像也沒有哪個父母會用增慫這個名字給自己的孩子上戶口吧？」
「可我的的確確的被周圍的親戚朋友叫了十幾年王增慫了，叫的最後我的父母都認了。
而且我還發現一個規律，無論我到了任何新的環境，只要有一個老熟人，我這個名字就會自然的迅速傳開，似乎這個名字更容易被大夥接受。」
「這都被你整的不像是問詢了，說說正事吧！跟那兩個人什麼關係？那男的可是報警說你毆打他了。」
「我打了！但我認為這是家事。我認為我的父母肯定比咱們民警同志更適合處理這個事情。」
「家事？可人家明明控告你堵在房子里打了人。」
「男的說的，還是女的說的？」
「現在是我們在問你！這很重要嗎？」
「對我來說，很重要！」
「你先回答問題，我們看情況，評估后再看能不能告知你。」
「可警官你們調查清楚沒？那房子其實是我租的房子，我才是房間的正主。怎麼你們認為我是非法闖入？」
「你租的房子？那怎麼……」
「是呀！，我還想知道呢！」
「你和那個女的是什麼關係？」
「前女友！」
「前女友？前女友怎麼還會有你房子的鑰匙？」
「我是說，當我扇出第一個巴掌時，她就變成前女友了。」
「打人就不對了，你動手了你就不佔理了。」
警官明顯的開始同情起對面的小夥子來了，語氣中帶了勸導的意思。
「您可能剛才沒有記錄清楚，我說了這是家事，意思並不是說我和白娟女士之間的糾葛關係。我揍得人其實是我的弟弟，親弟弟。」
「你有血緣關係的弟弟？」
「警官，我糾正一下，我剛才用詞有點不恰當，應該用「教育」而不是「揍」，幫著修改一下，我按手印確認。」
「懂的還挺多，有同期錄音呢，改不了了！但你可以繼續解釋，我們會評估你是在教育還是在揍人。」
「我教育的人叫王家梁，如假包換的同胞弟弟，其實我就比他早出生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倒霉的背了這二十幾年的哥哥身份，事事讓著他，時時保護著他。長兄如父，我現在覺得的教育方式可能有問題。」
「別拿麥稈當拐棍了，還長兄如父呢？被教育的人都報警了！」
「矯情，虛偽！其實我就只扇了他兩個耳光，而且是平均分給了左右臉，然後踢了一腳，左腿大腿根外部，教育他時我是有分寸的。」
「真就這？他報警了？」
「那警官，您是認為我應該教育到什麼程度？你們是不了解他這個人，他主要是覺得栽了面子，估計還有就是認為我這次還得非讓著他，無論他做錯了什麼。」
「這種事哪能讓呢？我是說，你們兄弟感情還挺好的呀！」
「單方面的好，像二極體。」
「得，回頭我查查字典去，我們還真不能阻止你用形容詞。動手打女人沒有？」
「不覺得會臟手嗎？她倒是估計還真希望我動手打她吧！我沒動她，她自己躲在床角哭。」
「需不需要我們再去調解一下，看著也沒多大事。」
「不需要！他要是繼續告，教育人這點事我就認了。但當哥的不能低頭認錯，尤其這次！」
警官點了點頭，起身關掉了錄音設備。
「抽根煙？」
「我自己來。芙蓉王？我去！待遇這麼好。我當年也上的是j校，出來后才發現，你成績再好，都是白費。」
「也要看自身業務水平，現在干哪一行都一樣的規律。」
「是呀，人生來就是被分了三六九等的，各有各的歸宿。你就說我和隔壁那一位，從到這世界上，睜開眼看第一眼開始，吃的就是一個鍋里的飯，喝著同一口井裡的水，可人家就是比我腦袋瓜子好使，學習好，這問題無解。」
「一樣的每天上學，同一個教室。可人家最後考上了秦大，我勉強上了家門口的一個大專。人家現在讀研究生，我畢業之後在銀行營業廳做安保，人家看上我還是因為好歹有點學歷，大堂經理忙活的時候，我可以輔助的幫儲戶指導表格填寫。」
「有時候我都在想，我父親絞盡腦汁的想出了這兩個好名字，可惜最終還是安頓錯了對象，人家是國家得棟樑，我才是家裡的頂梁。」
王增慫突然發現，只要自己有機會不停的傾訴，竟然可以暫時的忘卻掉心中得苦悶，無憂快樂起來，所以他抓緊機會的和對面上夜班，同樣這會兒估計也閑的無聊的小警官聊了起來。
「一直是你弟弟在鬧，真的像個孩子。那個女的在旁邊哭，求著他別鬧了。」
「那麻煩警官去給他招呼一聲，說我明天就去他們學校，找他們領導去評評理。你給他說，我說到做到！帶他的周副教授和我以前也算是球場上的兄弟，我說話他信。」
「那我去試試？」
「辛苦您啦，如果不違反紀律，改天我請你喝酒。」
「喝酒就免了，以後大街上見了面能做到客氣的點個頭就不錯了！這地方就別進來了，我看你人還不錯！」
警官暫時的離開了，臨行前甚至把自己的半包煙就扔在了桌上，王增慫也沒客氣，續了一根繼續抽著。
他其實今晚更想就在這個屋子裡呆著，哪也不去。
他哪也不想去，誰也不想看到，雖然他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了有這麼一天，也逐漸的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仍然是那麼的痛徹心骨；他更萬萬沒有預料到的是，那個讓這一天來臨的「催化劑」竟然會是自己的弟弟，他從小讓到大，事事優先於自己去考慮的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