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黃鼠狼哭喪
古話有雲,好媳樂三代,好狗家宅安,有了大黑這條鎮宅神犬,郭府上下果然一片祥和,太爺爺吃睡正常,那引魂兒的小鬼也不敢再來,太爺爺心裡大喜,又撥付了一些銀兩,一部分當作重修清風觀之資,另一部分則是做孫先生治喪之用,孫先生是方外之人,自然是不能以尋常人之禮安葬,清風觀後有一塔林,塔下葬的便是清風觀歷代道長,至於孫先生的屍骨只是按照當地習俗裝進棺材里停靈了三天,三日後下葬之時,用一大缸裝殮屍骨,孫先生果真是修得正果之人,死後三天仍死而不僵,在小道童的主持下,孫先生屍骨呈端坐之姿倒扣在大缸之內,埋入地下,上立一碑塔,上刻孫先生名諱功德,此事便也得了圓滿。
安葬了孫先生之後太爺爺哼著小曲兒回到了家中,有了大黑鎮宅太爺爺心裡放鬆了許多,除了每日的忙碌之外太爺爺是越看大黑越喜歡,大黑也逐漸的跟太爺爺熟絡了起來,晚上上房頂上鎮宅,白天的時候大黑若是心情好也會跟太爺爺嬉戲一番,最重要的是,太爺爺在幾房媳婦兒肚皮上所下的功夫終究是沒有白費,髮妻劉氏終於是懷了身孕,請城裡的大夫把了脈掐算了日子,說是十有八九會是一個男孩兒,解決了這個心頭之憂,太爺爺的心情更好。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一場秋雨一場寒,轉眼間便入了冬,髮妻劉氏的肚子也顯了懷,這一晚大黃依舊是跳上房頂正常當差,有幾個閑漢在街邊閑逛,看到了太爺爺家牆頭立的大黑一下子饞的口水都流下來了,狗肉性熱,三伏天吃了會流鼻血不止,按照中醫的說法,冬天吃狗肉十分滋補,滋補不滋補的倒不說,香噴噴的一鍋狗肉就足以讓人垂涎三尺。
大黑個頭大體若牛犢,若是剝皮取肉定然夠幾個人飽餐一頓,幾個人一合計,找了一個箭弩,箭頭上淬了毒,躲在暗處一箭射向了大黑。大黑一下子跌落在地,這條狗性子也是烈,中了箭矢卻沒發出一聲嗚咽,朝著幾個人便飛撲了過去,若是尋常的弓箭大黑或許還不怕,可是這箭頭上淬了毒,大黃兩個撲殺便已毒性攻心倒地不起。
院中的幾條看家犬聽聞動靜,一個勁兒的狂吠,驚醒了郭府中人之後,下人們巡視了一圈沒有發現入宅小賊,卻忘記了那在房頂盡忠職守的大黑。
等到天亮以後,太爺爺起了床發現不見了大黑的蹤跡,大冷天瞬間驚起了一身的冷汗,且不說大黑是保他平安的神犬,幾個月相處下來,太爺爺早已把大黑當成了兄弟看待。太爺爺在房頂屋下發現了一灘血跡,加上冬天百姓閑漢多會捉路邊的狗來打牙祭,立馬知道發生了什麼,心中無比的悲憤,立馬吩咐府上上上下下下人們立馬出門尋找,能提供線索者賞銀百兩。
那幾個毛賊昨夜帶回了大黃,剝皮煮肉,又買了一壺劣質的濁酒,三個人喝的爛醉如泥,等到太爺爺帶著下人們沖入屋中的時候他們還沉醉不醒,太爺爺看到那地上掛著的大黑狗皮,地上散落的骨頭還有那鍋中已經泛冷的狗肉,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哭到傷心處更是急火攻心一口血噴了出來,那下人幫閑們看到老爺如此悲怒,用冷水潑醒了幾位醉漢,太爺爺拿皮鞭狠狠的抽的這幾個人皮開肉綻,要不是下人們攔著,太爺爺更是在這種狀態下能把這幾個人活活抽死,打了一頓之後又把這幾個大綁扭送官家讓官家嚴懲。
按理來說偷狗之罪總不能讓人以命抵命,法典上也無明確的條律,不過太爺爺畢竟是個城裡的大人物,太爺爺又如此的悲傷難受,便治了這幾個人偷竊之罪關入班房,從衙門出來之後,這幾個閑漢的家人跪地求饒,圍觀百姓也紛紛說太爺爺仗勢欺人,不就是偷了一條狗,仗著自己家大業大的把人打個半死也便算了,還讓人關進班房得牢獄之災?太爺爺聽了更是又怒又氣,可是卻不知道如何與這些人理論。只能怒罵道:「狗天性忠誠,為人看家護院恪盡職守,當為人友與人有恩,殺之吃肉,又與殺人有何區別?」
那時候的人並沒有什麼文化,加上有些事不發生在誰的身上就很難讓人感同身受,外人七嘴八舌,皆認為太爺爺小題大做,氣的太爺爺再吐一口老血竟然昏厥了過去。
下人們慌忙請大夫醫治,直到晚上的時候太爺爺方才醒來,想起昔日大黑乖傲的模樣,太爺爺更是無比惆悵,等到半夜時分,院子里的狗忽然再次的狂吠,可是在吠叫了幾聲之後便伏地不起做屈服狀,太爺爺一看這些惡犬的模樣便想到了大黑進門的那一天,以為大黑的亡靈來看自己,趕緊帶著人出門迎接想要見大黑最後一面,可是開了大門之後,人群立馬驚住了,嚇的一動不敢動。
只見門外跪著密密麻麻的黃皮子,這些黃皮子披麻戴孝,一個個的失聲痛哭。為首的一個毛髮已經變白的黃皮子發出老嫗的聲音,指著太爺爺罵道:「我那孫兒一家念你恩情,贈你富貴,又帶你父母於身上修行,對你不薄,你卻恩將仇報聽信他人之言把他們一家四***活燒死,你死了一條狗尚且如此震怒,我孫兒一家的血海深仇,也定當血債血償。」
這一聲怒罵,太爺爺便知道來者何人,他本身兩次急火攻心吐血身體就虛弱不已,這樣驚懼之下再次昏厥了過去,下人們看到這群似人似妖的黃皮子,也嚇的失了方寸,趕緊帶著太爺爺進了院子大門緊閉,那黃皮子倒也沒有進攻郭府大院兒,只是在門前哭靈,哭聲凄慘,聞著傷心,見著落淚,就算不感動的落淚,看到這麼一大群黃皮子哭靈,也得嚇的落淚。
太爺爺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他把家人叫到窗前,訴說了原委之後道:「如今大黑亡故,我命休矣,冤有頭債有主,我死之後這幫黃皮子自然退去,到時候你們變賣家產,遠離腳下這片是非之地,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好好的生下孩子把孩子養大成人,也算是讓老郭家有個香火延續。」
聽了太爺爺的話,幾房妻妾泣不成聲,髮妻劉氏道:「何不請清風觀的仙長過來,助夫君度過此次難關?」
太爺爺道:「我何嘗不想,奈何清風觀的小道長法力低微,怕是難以對付那成群結隊的黃皮子精。」
眾人商量一夜,也唯有請法王這一個對策,可是騙子好找,高人難尋,江湖上賣狗皮膏藥的遊方術士多了去了,但是像清風觀孫先生這樣本領超群的卻是萬中無一,想要找到還是要看機緣。
第二天一大早下人們打開了郭府的大門,只見門外騷氣衝天,到處都是黃仙留下的屎尿,可謂是臭不可聞,下人們打水衝去這些黃皮子留下的污垢,卻依舊是有一股子令人難以忍受的臊臭氣味兒,外面百姓見了,有人說起太爺爺顧及他往日行事仁和嘆息兩聲,有人則是說太爺爺仗勢欺人理當遭此報應,人言可畏人心難測可見一斑。
太爺爺沒有理會外人的非議,帶著人再次的來到了清風觀,見到了那個白凈的小道童,見到道童之後,道童道:「郭老爺,本來大黑只要在郭府待上三年,黃皮子禍害人不過三年期限,過了三年恩怨不提,事情也便過去了,昨日我聽說了大黑遭了不測的事,便已知道晚上定然要有黃皮子尋仇,昨夜您在郭府,我在府外,已然是看到了那成群結隊的黃仙隊伍,小道法力低微實在是難以對付,況且師父曾經說過,貓吊屍,黃鼠狼弔孝,那都是不死不休的仇怨,只要黃鼠狼上誰家門前哭喪,只要連哭上七日,第七天便是哭誰死誰,師父在時可能還有辦法破解,師父不在,小道實乃有心無力。」t.
太爺爺聽了,對這小道童做了一揖道:「看來我郭泰來命中當有此劫,只是可憐了大黑為我而死。罷了,我本是一窮苦木匠,享了這些年的人世間榮華富貴已然是活夠本了,我這便回去安排後事,只是髮妻劉氏還懷有身孕,我死之後,家中若是遇到什麼過不去的坎兒,還請道長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出手相助。」
太爺爺話說的悲傷真切,下人們紛紛抹起了眼淚,小道童對太爺爺印象頗好,因為孫先生亡故之後太爺爺信守承諾對清風觀各方的事務盡心儘力,就在幾日之前還在張羅清風觀正月初一的大蘸之禮,小道童見太爺爺如此絕望也是心生不忍,他站了起來對爺爺說道:「郭老爺不必如此難過,我有一個法子,不知得不得行,若是得行,或許還能幫郭老爺度過此次難關。」
太爺爺一聽這話,自然是喜出望外,趕忙祈求小道童的良方。
小道童說道:「昨夜我與郭府外窺探那些黃仙,只見那些黃仙一開始想要進攻郭府,卻在郭府的門外受到了什麼阻攔,不得而入,所以這才轉為在郭府哭靈,想必是郭府宅院之前是有什麼辟邪聖物?那黃仙對此是十分懼怕,若是找到這聖物護身,或許可以解救郭老爺一命。」
太爺爺昨晚被嚇的暈了過去,下人們大門緊閉,不知黃皮子在門外的舉動,聽了小道童的話,立馬奉若聖經,趕緊帶著小道童一起回到郭府門前,下人們拿著鐵鍬木鏟等物,在郭府門外大肆挖掘,頗有掘地三尺之勢,勢必是要找到那黃皮子懼怕的聖物,可是從早上挖到了晚上,把郭府門前挖了一個底朝天卻硬生生的什麼都沒有挖出來。
太爺爺詢問小道童何故,那小道童眉頭緊鎖,興許是第一次出門行法便失利也頗為不好意思,臊的臉紅脖子粗道:「不該,定然是我忽略了某處。」
說罷,小道童拿起羅盤在郭府門外轉悠,轉悠了一圈兒之後,借著月光與星辰走向,小道童看到了郭府大門上雕刻的兩隻獸首門環,忽然豁然開朗,他道:「我明白了,郭老爺請看。」
那門上的叼著門環的獸首,是自古流傳下來的規矩形式,名曰「鋪首」,多以猛獸頭顱形狀,做辟邪之用,太爺爺門上的這兩隻鋪首,雕刻的是椒圖,龍生九子之一。古語云:椒圖形似螺獅,性好閉,故立於門上,是看門的瑞獸。
門上的鋪首,多以金屬打造,倒是太爺爺家門前的鋪首,是手工雕刻的。
小道童道:「白天的時候,這椒圖是閉著眼的,到了晚上,月亮升起,這椒圖睜開了眼!看來那黃皮子畏懼的聖物不在地下,就是這兩個看門的椒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