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別怕
凌不疑低著頭讓人無法看清他的神色,交握的雙手肉眼可見的在顫抖著,高大偉岸的身形頹然坐在小階上,全然沒有了一貫的風采。
此刻他不是英勇強悍的將軍,只是個孱弱無措的少年,迷失在暴風雨中任其摧殘,無力逃脫無處可避。
氣氛壓抑的讓人窒息,葛清寧心中鬱悶卻連嘆氣都不敢,輕輕碰了程承的手壓低聲音說道:「壞掉的那兩個你還記得模樣嗎?你幫著梁邱起複原一下,趁宴席沒結束儘快找到吧,不要讓汝陽王妃發現了。」
「嗯。」程承點頭應了一聲,拍了拍葛清寧的後背溫聲道:「你勸勸他,我雖不知你們要做什麼,但凡事不可操之過急。」
程承和起飛出去后,葛清寧看著滿地狼藉,那口堆積心中的鬱氣還是嘆了出來,在凌不疑身前蹲下,本想拍拍他的肩膀的,可凌不疑一身悲戚和瀕臨決堤的奔潰讓她不敢靠近。
葛清寧收回了手,苦笑道:「子晟,再等等吧,一定能找到證據的。」
「可萬一沒有證據了。」靜默的凌不疑抬頭看向葛清寧,曾經萬軍陣前不見驚懼退縮的眸中,此刻滿是脆弱。彷彿有把鋒利的刀抵在他心口處,他想求救,可他又知道沒人能救他。
「如果淳于氏沒有所謂的證據,他們成婚並不是因為淳于氏有把柄了?」
「叔母可知,聖上仁善不願殺戮有功之臣,小越侯已是招供是他以瘴氣有毒為由阻攔了乾安王救援,可聖上只是貶他未曾想過殺他為我阿父報仇。還有雍王,如果不是我殺了他,聖上大抵也是會為了他曾經的功勞圈禁不殺。叔母,如果我沒有證據的話,我抓不了凌益的,我不能殺了他為我阿父報仇的。凌益他已經察覺我和姑母的動作,他都給姑母下毒了,我沒時間再等了。」
「叔母,我沒時間了,我沒辦法了!」
凌不疑壓著嗓子嘶吼著,倔強如他終是制不住蓄滿眼眶的淚水,如瀕死者不甘心的最後怒吼,向命運宣洩不公正,卻終是要被命運掩埋入土。
葛清寧知道,如果再沒法子,他一定會走向最後一步。
「別怕孩子。」葛清寧抬袖擦去凌不疑的淚水,見他如此自己亦是如鯁在喉,難以自持的落下淚來。「子晟,若是實在不行你和你姑母去聖上面前將一切都說出來吧,聖上疼你如親子,待你姑母也是很好,會信你們的。」
說到這凌不疑瘋癲般笑出聲來,自嘲搖頭:「叔母,若是能這樣我們何必隱忍這麼多年。」
「不會有人信的。姑母少年時與越妃不合,說過許多詆毀越妃的話,更險些害死越妃,聖上早就有誓言此生絕不信姑母。再者口說無憑,我已經做了這麼多年的凌不疑,若我說我是霍無傷有人會信嗎?即使姑母為證,她失智多年,凌益也可以一口咬死說姑母恨他,所以要父子相殘報復他,畢竟以姑母曾經的為人未必不會做出這些來。」
「叔母,到了如今的時候,我連我是誰都沒人證明了。」
忽然間葛清寧想起來了最重要一事,激動拉著凌不疑的手道:「子晟,你有辦法證明的,你的胎記不是與你阿父很像嗎?胎記可以證明你的身份!」
「胎記?」凌不疑訝異望向葛清寧,為什麼她連這麼隱蔽的事情都知道。
「對,朝中這麼多豐縣老臣,有的是與你阿父一同長大的,定是會有人知道!」
凌不疑搖頭:「我幼時已隨阿父去了孤城,只有父母知我胎記,不會有人知道霍無傷身上有胎記的。」
「聖上知道!」葛清寧堅定望著凌不疑,不容反駁的告訴他:「他和你阿父如同親兄弟,他肯定會知道!」
凌不疑未應聲,反而是定定望著她,試圖從她臉上找到答案。
太奇怪了,為什麼她什麼都知道,連他一直刻意隱瞞不讓人發現的胎記都知道。
「子晟,你聽清楚叔母說的話了嗎?別急,你還沒到絕境,你一定能......」葛清寧收了聲,只因凌不疑的眼神太駭人了。
不信任,濃烈的陌生感,他的眼神像刀子剮過她身上的每一寸,想要揪出藏在肉體里的靈魂。
就是因為怕見到這樣的眼神,葛清寧才不敢一開始就把這些事情告訴他,即使到了現在凌不疑看到她為他們做的這麼多事,都能在聽到這些的時候對她懷疑防備,那要是一開始就說了,她焉能有命在。
「子......子晟,你為什麼這麼看我......」葛清寧被凌不疑盯得發慌,嘴角發顫擠出個難看的笑容強作鎮定。
凌不疑的目光如山壓向葛清寧,躊躇不決不敢言,兩行清淚順腮落下,喉中哽塞說話不清道:「叔母,你是不是識得我.....」
葛清寧憨笑往後退了退:「自是識得的啊,子晟,你不是一直叫我叔母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是不是......」凌不疑的話倏地止住,將頭垂了下去,茫然無措的獃獃看著自己的手心。
他還記得小時候阿母很喜歡牽他的手,可他年紀小小就不喜歡與人太過親昵,哪怕是阿母也不願意,總是將手抽出來自己大步往前走。
鬼使神差的凌不疑緩緩將手壓在了葛清寧的手上,很暖,和他阿母的手一樣的暖。
葛清寧不知道凌不疑所思所想,但她察覺到了凌不疑的脆弱和求救。
葛清寧沒法看著凌不疑這樣可憐,見他不抗拒輕輕抱住了他,哄孩兒似的拍著他寬闊的肩膀。「不急,你一定可以報仇的,你有時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