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可以！」文初站在謝懷梟身邊，但謝懷梟卻看不到他。

十七年前，他以為自己死了就死了，卻不成想，他只是身死，魂魄一隻留在這世間，陪伴著他的孩子們。

孩子們雖然已經都成人，但有許多許多事情，離不開謝懷梟的照料與保護。

有些事情，看似表面平靜安然，實則卻是暗潮湧動。

南宮一家因為柳明伊之事已經對謝懷梟記恨上，私底下聯合其他人，早早便有了造反之心。

文萌雖然是帝王，但……文初嘆息一聲，不讓人省心，而這些都是謝懷梟都沒有發現的事情，他對孩子們的私生活並不在意，或許說他對什麼都不在意。

還有文萌的哥哥，文衍行一直糾纏的柳明伊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他的玉兒危機重重。

當年殿閣大學士的孫子傅薄頤做玉兒的伴讀時，被白容叔侄二人陷害，栽贓是他將玉兒推下荷花池的，謝懷梟一氣之下，將傅家人革職查辦，貶為奴隸流放邊城，可那傅薄頤手腕凌厲，現下已經隱姓埋名潛伏在朝堂之上，並且故意接近玉兒，為了報仇。

白容的孩子，也隱姓埋名混跡在帝都中，幾次找機會接近玉兒。

現下不但是玉兒處在危險的境地，也是大周國危機四伏。

陸無玄表面上與大周國交好，卻在打著要將大周國吞併的野心，當然這一切也與玉兒緊密相連。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十七年前埋下的因。

時光彷彿在這一刻飛速的倒退，最後停在了十年七年前，此時陸無玄撇嘴，輕「嘖」：「本小王爺對錢可不感興趣。」

聞聽陸無玄如此說，玉兒清澈的杏眸眨了眨，問道：「那玄哥哥對什麼感興趣啊？」

一旁梁甄暗道:當然是對你這個小傢伙感興趣了。

他家小王爺都想把你這個小傢伙偷回家，藏起來當伴讀。

陸無玄沒有回答玉兒的問話，慵懶的挑起眼梢吩咐梁甄道：「拿筆墨紙硯來。」

小王爺這又是作什麼妖？梁甄將筆墨紙硯拿了過來，放到桌子上，鋪好，把毛筆遞給了陸無玄。

陸無玄接過筆，蘸了蘸墨汁，旋即在宣紙上了落了筆。

玉兒探著小腦瓜望去，然後秀美的小眉越皺越緊，幾乎擰成了麻花。

待陸無玄寫完，玉兒終於忍不住氣哼哼的道：「你這分明是一封賣身契，讓玉兒將自己賣給你啊！」玉兒一扭頭，氣憤道：「我不賣。」

陸無玄也不逼玉兒簽字畫押，聲音懶倦的說道：「那好吧，你不簽就算了，不過……」

陸無玄伸了個懶腰，故意拖長了語調道：「本小王爺與你絲毫沒有交情，可沒有義務送你回家，那個老妖婆說上不上就在外面等著你呢，也不知她再捉到你，要怎麼對付你呢。」

他頓了頓，認真的蹙起眉想了想：「會不會一氣之下殺了你呢？」

說著，陸無玄還拉上了梁甄與他一同演戲嚇唬玉兒：「梁甄你說，那個老妖婆會不會殺了小玉玉呢？」

梁甄在心中哭笑不得，只能被迫與他家小王爺同流合污，點頭，篤定道：「必須的。」

「那也未必。」陸無玄忽然道，梁甄臉一垮，不知他家小王爺這又是整的哪出了，人臉上是一個大大的「蒙」字。

陸無玄笑吟吟的看去玉兒：「那老妖婆還真不定把你殺了，畢竟你是她的保命符，也就是把你舌頭割了，眼珠剜瞎，手腳筋挑了，讓你無法再向人求救，又不能逃跑了。」

玉兒的小臉已經被陸無玄嚇的煞白煞白。

陸無玄卻齜牙一笑，繼續嚇著玉兒：「當然你也可以逃得過那老妖婦，但是……」陸無玄伸手不輕不重的掐了掐玉兒精緻漂亮的小臉蛋：「你生的這般俊俏，又是一個人，難免要被那些人販子盯上，將你捉了，賣個好價錢，然後那些買主會因為你不聽他們的話虐待你，囚禁著你，讓你永遠都無法見到你的父皇……」

玉兒已經被嚇的淚水在眼圈裡打轉轉：「玄哥哥別說了，玉兒好怕啊。」

陸無玄伸出手指，在那張賣身契上點了點，誘哄道：「簽了它，玄哥哥就送你回去見你父皇。」略頓，故意加重語氣「聽說你父皇這次病的蠻嚴重呢，怕是……」

「我簽啦！」說著，玉兒小手拿起筆，在上面留下看自己的名字，還一個小手指印。

「小玉玉這才乖嘛！」陸無玄頗為滿意的笑意，旋即將那張賣身契收好，忍不住又去掐了掐玉兒的小臉蛋，最後帶著玉兒坐上馬車，向著帝都趕路。……

監牢中，白容漸漸冷靜下來，他眼神陰鷙，如兩個黑洞，蘊含著無盡的怨毒。

他垂眸看去自己的腹部：「大周國的律法規定死刑犯若是有孕在身，不可處死，要讓其將腹中的孩子生產下來，再實施刑罰。」

趙剛眼神一亮：「我們的孩子可以保住了。」

白容橫他一眼：「凡事都不是絕對的，現下我們的生死大權是捏在顧清方的手中，他若非要殺了我和腹中的孩子，沒有人可以阻止的了。」

趙剛茫然的問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白容眯起眼眸，射出陰霾的精芒：「裝可憐，打動他的惻隱之心！」

趙剛道：「這要怎麼做？」

白容眼底浮動的冰冷無情，嘴角緊繃，一字一頓的道：「首先你要死。」

顧清方正在處理政務，有侍衛匆匆來報：「大人，刑犯趙剛在獄中自縊了。」

聞言，顧清方微蹙眉心，旋即問向侍衛：「白容呢？」

侍衛道：「瘋了。」

顧清方沉吟一刻，起身：「去看看。」

言畢，起身離開。

監牢中，白容披頭散髮，衣著髒亂不堪，跪在地上朝著一個方向連連瘋狂磕著響頭，還語無倫次的哭道：「我是罪人，對不起啊，我也不想這樣的……懷梟說娶我，當時我別提有多高興啊，可我也沒想害你啊，王氏逼著我去做的那些事啊，我也是迫不得已……我的孩子不是懷梟的，是被趙剛強迫的……我，我是罪人，我該死，我腹中的孩子也給你賠罪吧……雖然孩子無辜，但他父親有罪……」

白容額頭已經磕的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顧清方收回了視線，不忍再看下去。

一副頭痛的按揉著眉心，可語氣依然堅決：「人必須要死。但……他腹中的孩子是辜負的，待他生下孩子后，再行刑。」……

南宮飛喝的酩酊大醉，待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

他揉著依然疼痛的頭，躺在床榻上望著頂梁，卻因為昨天喝的太大了，記憶斷了片。

人腦子空空的在床榻躺了一會後，忽然響起楚錦要嫁人的事情，人倏地從床榻上跳了下來，要去找楚錦。

然，桌上的一封信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南宮飛打開看去，裡面是元里簡短的寫的一段內容

：抱歉兄弟，在臨死之前還要誆騙你一次，為柳御醫寫下一份休書。

我得解釋一下，我與柳御醫清清白白，只是見不慣你吃著碗里還想著鍋里的，欺負柳師兄，我們是同門師兄弟，到底要照顧一下的，尤其我想在臨死之前積點功德，好投胎。

其實，我不只想讓你為他寫下一封休書，還想將你一同帶走，但我沒有忍下心來，讓伯父白髮人送黑髮人，還有你我之間多年的兄弟情，也於心不忍。

不過，沒把你帶走，我走的真是不踏實，有點死不瞑目啊！

「啊……」南宮府中被南宮飛的一道怒火中燒的咆哮充斥著。

南宮冥不知南宮飛發生了什麼事情，匆匆進來，望著滿眼拉著紅血絲的南宮飛問道：「飛兒這是怎麼了，是什麼把你氣成這般啊？」

南宮飛周身都縈繞著濃重的戾氣，咬牙道：「元里故意把我灌醉，誆騙我給柳明伊寫下了一封休書，媽的，這個混蛋，就仗著我把他當成好兄弟，對他絲毫沒有防備，臨死之前擺了我一道。」

南宮飛眼睛通紅，似要哭出來：「我得去皇宮，將柳哥哥手中的那份休書要回來，毀了。

還有……」南宮飛眸中透戾光：「弄清楚，他與元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說罷，南宮飛一身暴躁的快步離開。..

一路騎馬狂奔，街市上被他弄的人仰馬翻，險些撞到一個小娃娃，幸而被及時救了。

柳明伊哺乳完小可憐，將他放進了搖籃中。

然後找來一塊白色絹布，認真的做了一朵小白花，別在了身前，來悼念元里，他的恩人。

室外忽然傳來一陣噪雜聲，像是打鬥聲。

柳明伊忙望去搖籃，小可憐已經躺在搖籃中睡了過去，沒有被驚到。

隨即人起身，疾步行出了房間，一眼便看到與侍衛打鬥中的南宮飛。

謝懷梟到底對南宮飛有所了解，知他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會來糾纏柳明伊，便吩咐侍衛保護著柳明伊，這也是元里意料之內的事情。

南宮飛一見柳明伊出來，便激動的說道：「柳哥哥你太狠了，怎麼可以聯合元里來誆騙我啊，那份休書不作數。你還是我南宮家的人。」又補充道「你生的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柳明伊清楚這種時候與南宮飛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便轉身要回房中，這時胸前的小白花卻落在了地上，被南宮飛一眼注意到，人忽然歇斯底里的吼道：「你和元里到底是什麼關係，居然為他戴孝花！」

這一刻南宮飛像一頭暴怒的獅子，激進的情緒讓他爆發出超常的能力，將幾名侍衛都打的倒飛了出去，便沖著柳明伊奔來。

柳明伊臉色瞬間慘白，但卻無力去躲避。

難產的後遺症，加之上每日為小可憐哺乳，已經讓柳明伊的身體連女子都不如，手無縛雞之力。

南宮飛見到柳明伊望向他恐懼的眼神，激憤的嘶吼道：「我又不是鬼，柳哥哥怕我做什麼啊？」

這一刻柳明伊腦中是揮之不去曾經南宮飛對他施暴的畫面。

人腳跟不穩，要倒下去。

陡然一道勁風襲來。

下一刻邢宵扶穩柳明伊，護在了他的身前。

南宮飛紅了眼，轉瞬就與邢宵打鬥了起來。

二人武力旗鼓相當，不分勝負。

尤其南宮飛眼中都是殺意，每一拳都是沖著邢宵的心口砸去。

要殺盡所以要與他搶柳明伊之人。

二人如此大動干戈，已經引來不少禁衛軍和錦衣衛，這一刻雙方完全成對峙的場面。

還好二人並未放話禁衛軍和錦衣衛打鬥起來，亂了皇宮秩序。

不過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宮中已經傳的沸沸揚揚。

謝懷梟得了信，不得不來制止。

他黑沉著臉將二人分開。

沉聲訓斥道：「還有沒有宮規，是要本王革了你們的職不成？」

邢宵拱手恭敬道：「臣知錯，請攝政王責罰。」

南宮飛橫了一眼邢宵，對謝懷梟道：「攝政王，臣請求將臣的夫人和孩子領走回家。」

謝懷梟微微鎖眉：「你已經寫了休書與柳明伊解除婚姻，他現下已經不是你的夫人了，還談何將人領回家之事了……」

「那不算。」南宮飛打斷謝懷梟的話：「臣那是中了小人的奸計，被誆騙寫下的休書。」

謝懷梟急於守在文初身邊，不耐煩的說道：「黑紙白字出自你的親筆，連指紋都按了，豈能當兒戲！你若想柳明伊繼續與你過，就再次經他同意，與他成婚，否則你們再無瓜葛。」

說罷，冷毅的眸子掃了一眼眾侍衛：「今日不是南宮飛當值，將他攆出皇宮去。」

南宮飛咬碎一口牙，壓抑著滿腔燃燒的憤怒火焰，盯了一眼柳明伊後轉身離開了。

他一離開，便直奔元家府邸，大鬧了元家一頓，被南宮冥捉了回去，關了起來。

文初靠在床頭，眷戀不舍的望著身旁兩個熟睡中的小傢伙。

陸無玄已經派人日夜兼程，快馬加鞭的送來玉兒安然活著的消息，文初在撐著等著他的玉兒回來，與小傢伙見最後一面。

陸無晉坐在床邊，神色寵溺的望著兩個小傢伙。

兩人半晌無言，最後還是文初先開口問道：「你有什麼打算了嗎？」

陸無晉視線從嬰孩身上收了回來，看向文初：「想做和尚。」他在文初微怔的神色下，帶著幾分憨態的笑道：「開玩笑的。」

說完，收斂笑意，認真的思考頃刻道：「皇上是肯定不想做了，餘下的時間，我會專心的去尋找起死回生的藥物。」

文初清楚陸無晉的意思，但哪裡會有那種神葯，尤其……

文初哭笑不得的搖頭道：「朕死了后，屍體都爛掉了，你給誰吃啊！」

陸無晉沒繼續這個話題，他頓了頓，看向文初問道：「倘若人生可以重新來過一次，你會不會選擇我了？」

他的話音未落，宴商舟也騰地從門口躥了過來，眼巴巴的看向文初，問了與陸無晉相同的問道：「人生若是可以重新來過，皇上會不會選臣啊？」

文初抬眸瞧了瞧站在門口的宇文桀。

幾個人一直都守在皇宮中，對文初戀戀不捨。

當然謝懷梟也聽到了，只是把自己藏在了門板后，不敢去奢望絲毫，但卻迫切的想聽到文初是怎樣的回答。

謝懷梟的一截袍擺落在門外，被文初看到。

文初忽然感覺有些好笑，覺得謝懷梟像是北方的一種動物，叫傻狍子，顧頭不顧腚了。

好笑完，文初忽然心酸起來，假若當年謝懷梟沒有殺了他的父親，真有重生，他會原諒他嗎……

文初睡下烏睫，靜默幾息后對眼前之人喃喃說道：「不會有重生的。」

陸無晉不再說話，宴商舟還要說話，這時一道濡軟細柔的娃娃音傳來過來：「父皇。」

玉兒屁顛顛的跑了進來，一把撲進文初的懷中，哭著說道：「玉兒好想父皇啊！」

文初抱住玉兒，眼中淚水也流淌了下來：「父皇也好想心玉兒。」說著，文初將玉兒抱在懷中，親了親他的小臉蛋：「朕的玉兒終於安然無恙的回來了。」

陸無晉、南宮飛和宇文桀離開了寢宮。

謝懷梟行了進來，眼眸濕潤的望著玉兒：「我的孩子玉兒回來了，父親從今以後，定然不會讓我的孩子玉兒受到絲毫的傷害了。」

玉兒抬起頭來，看向謝懷梟，小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父親，以後我們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不準再欺負父皇了，好嗎！」

謝懷梟點頭，聲音帶著無法隱忍的哭腔：「曾經父親被蒙蔽了雙眼，做了許多蠢事，錯事……」

「不要說了！」文初打斷了他的話，嗓音又弱又輕：「朕困了，想睡一會，就睡一會……」

說到最後，文初聲音已經變成了微弱的氣息，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文初感覺自己睡了好久好久，耳邊響起噪雜的聲音，好像哭聲，唇上還落下柔軟的觸感，像是……被吻了。

他驀地睜開了鳳眸，看去與自己近在咫尺的謝懷梟。

謝懷梟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瞬不瞬的望著文初。

跪在地上哭喪的太監宮娥們的哭聲嘎然停住，愣怔的望著床榻上的文初。

「皇上怎麼活了啊？」

文初波光輕轉，仔細打量著謝懷梟，兩鬢頭髮如墨，臉上也不見滄桑，這一刻只見震驚和錯愕，眼尾有紅痕，一看就知哭過，容顏分明是二十多歲的樣子。

文初轉眸看向旁邊的嬰兒床，蹙眉若有所思起來。

這時耳邊響起謝懷梟極俱顫抖，蘊含無比興奮欣喜的嗓音：「皇上沒有死。」

文初忽然問道：「現下是什麼年？」

謝懷梟一愣，回道：「文帝七年。」

文初一把推開謝懷梟，起身坐起，他居然真重生了，魂魄遊盪了十七后，又重生了。

辦正事要緊。

文初一臉嚴肅的說道：「速速將流放在邊城做奴的傅家召回帝都。」

既然上天給了一次他重生的機會，他便要護他的孩子們安然周全，從根源上杜絕一切危險。……

謝謝小天使們給了多多靈感與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