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33 賽鼓
兩壘鼓聲交戰,夜空為之動容。
月亮好奇地探頭,露出洗澡般的肌膚。晚風似洗,雲層是褪去的血污,磅礴之音如同它在黑夜懷裡重現光華的啼喊,拉開了精彩序幕。
哭塔鼓音加入角逐,城主變換節奏**更大聲響,風嘯樹抖,獸走禽飛,督戰台終於在搖搖欲墜中與浮動人心一起站穩了陣腳。
蓬!
火箭扎落在一面母鼓體內,殞焰從鼓臍往外張牙舞爪,呼呼吞噬掉木頭與皮做的殼。
鼓陣驀然而止。
鼓手們手腳懵地看著火勢在神聖鼓器上蔓延。人聲嘩然,雷澤菲跳起飛出一腳,把火鼓踢開幾步,砸落在最近一個篝火里。火焰吞吃鼓魂后意氣風,颼颼猛長;皮革與漆迅速蜷縮冒著濃煙,就像人們又恨又怕又黑又紅的臉。
眾人這才想起哭塔巫女們擁有野獸般可怕的夜視力,一些膽小開始混亂地往後亂擠。
「鎮定!」一城之主抹去刺眼汗水,舉手喊道:「鼓王沒事。」
「我受夠了這些精神勝利!」蝴蝶夫人眼裡臉上一起跳過憤怒火光。「我們也有火。跑得了巫女跑不了塔,神弓隊,準備----」
「不,我們……必須團結。」
白銀城身處勢力旋渦,猶如兩端一拽就嗚嗚旋叫的擰線陀螺。奧克拉家與帝國緊密相連、又深深紮根於此,整棵參天橡樹就是尾相銜的繩子中央地裝置,沒有哭塔與各方牽制合作。它就會從完美平衡中脫落在地。
兼負城主與一族之長的哥哥抬起粗重手指,愧疚地去拭妹妹的臉。她扇型睫影下布滿瑣碎新疤,就像一張月光箋紙寫滿了新仇舊恨的宣言。
意氣與尊嚴都得站在大局之後啊,貝芙拉。他凝視著她,聲音像記無言意駭的警鐘。
蝴蝶夫人被那隻溫暖大手撫摸到心頭柔軟地部分。只好拚命壓抑濕漉漉地表情。她扭動脖子。臉色鐵沉地躲開那隻掌
眼中兄長,半身汗痕縱橫。深濃頭凌亂得給雞骨頭梳過似的,氣息熱熾逼人。整個人變得更像岩石刻就般銳利頑固、無可妥協。
假使絲羅娜公主在場,一定也會驚訝這張臉其實與祖父先皇地畫像氣質更為貼近吧?
只是----
「你的反擊總是這樣讓人感覺……力不從心……」
她咬牙切齒,抬頭挺腰轉身邊走邊說,聲音有些變了形。
「那就遵您所囑……我有些累了,反正需要有人回城坐鎮大局……霍克。咱們走。」
「貝芙拉,你這是臨陣脫逃……」
銀城雙姝地另一位剛想表什麼真知灼見,立即給簡單有力的命令打斷。
「陣退五步,盾牌手準備!」
伴隨金屬磕絆之聲,權威命令得到絕對服從,幾十面長盾牌把鼓陣上下兩重擋在中心。
「大人,我們來吧……」城主英姿固然令人崇拜,可兩位女鼓手更擔心他年紀比自己父親還老,體力並不像外表那麼強大。
「作戰是男人的事。」雷澤菲輕描淡寫地拒絕好意。搶過鼓槌在母鼓上敲出一串充滿信號的短音。哭塔隨即響起類似節奏。他重新跳上鼓王,臉掛不容置疑的權威。長腿繼續踏出對話般地旋律,哭塔公鼓又作出回應。
彷彿一個模仿女人開罵、男人出陣的古老儀式。
是鼓語!
某些聰敏長觸電般跳了起來,歡呼著向身邊青年普及知識。
白銀城沒有被歸化時有靠變換聲調來分辯意義的語言,人們甚至會擊鼓聊天。如今,卻只有少數精英懂得這種密碼。
兩壘猶如你問我答,密切地交流。
「起賽鼓!」城主低喝。
一陣低音,公鼓徐徐拉開場面,母鼓清脆地跟進。一面、兩面、三面……大對大,小對小,鼓調越變越急……時爾三三兩兩,時爾眾鼓齊鳴,城主用眼神、動作還有口令,把不同鼓調交疊參差,一體同心奏盡描述四季的「十二月則」,一直奏到人力能及的最強音。
「出徵調!」
「得勝調!」
「豐收調……」
鼓點明快熱烈,彷彿初民在頌揚他們領的驍勇善戰;忽爾急驟劇烈,猶如戰場捷報頻頻;轉眼間,它們又徐緩清揚,煙一般把遠古神話拉回現世……
鼓音齊聲表達著豐富多彩的情緒,時爾悲憤填膺,時而開懷暢笑,聲浪你追我趕,終於,高空也承載不了這種狂亂,神秘張力從中拉開了一道口子,「啪拉」打了一記閃電!
「什麼東西?」人們被似刀山、似裂電的天象嚇得下意識回望他們的城主尋求解釋。
雷澤菲也目瞪口呆。
月亮銷聲匿跡,哭塔頭頂不知何時凝聚起黑霾,猶如一個人頂了片濃雲站在混沌之中。
有濃雲映襯,他才恍然現今晚夜色原是一種深藍紫地幽暗。如今幽暗被漆黑推動醞釀著神秘動靜,好像大雷之後會有什麼**將轟然倒塌。
不,唯一高聳入雲地哭塔還在那裡呢。
剎那間,它的漆黑被熾光撕裂,昏暗蒼穹驟亮了一下。一株細瘦壯美地樹把金枝延伸到深藍,天幔吃力地抖了幾下,茫茫深處頓時有幾個巨人滾著空木桶匆匆路過。
又一下,它重歸了寂靜。
是天神在開玩笑嗎?
細如草芥的人叢膽戰心驚地停下了動作,再次迎接一片耀眼慘火。沒人能分清聽到的是雷是鼓。還是哭塔塑像地鬼哭神嚎。它們在山間到處迴響,經久不息。
雷聲稍歇,閃電又至,兇猛地把天空切割得支離破碎,塔身隱隱現現著滿目猙獰。
完蛋了完蛋了。有人驚恐地念叨。哭塔果然是遠古神靈庇佑的聖地,連最偉大的西大陸神靈也無法貿然侵犯。
是的。沒錯!轟隆隆,霹靂在頭頂觸手可及處炸響。刺穿耳膜地回答著疑問。
不對,大神巴魯巴才是**雷電的神靈!莫非格靈毀滅那天也是這樣?!他把寶劍**大地,讓天空震碎成破裂地天花?!
雷澤菲不小心摔了一跤,顧不上保持城主風儀,抱頭狼狽地蹲避這場非人咆哮。耳朵嗡嗡作響。雨線紛紛洒洒,恐懼乘風而至。油脂火炬瞬間打滅,只留下巨型篝火迷亂狂舞,扭起一片景物歪曲地水氣。
燙的肌膚傳來舒服清涼,剝了層殼似地爽。天空墜物生疼地砸落臉上、手上、背上,匯成冰冷爬蟲蛀食人心。噠啦啦啦啦,大地痛徹心肺地喊,彭彭彭彭彭,皮鼓被澆透心竅。再也不出跨越勇氣地強音。
就範吧。就範吧!
暴雨無分絲縷,濺在泥濘上、屍布上。拓出一張張模糊肅穆的表情,在天人交戰中宣讀沉默地警告。雷電一閃一閃照亮整個哭塔、半片天空,攸忽之間明滅幾回,滂沱雨點砸得人睜不開眼,四野吼叫簡直要把人拉入最深重陰寒的黑淵里。
血是熱的,心是冷的,生人你擁我摟卻倍感孤立。動彈不能的人群正被一下一下地悔恨追逐,突然,一陣高亢激越、非鍾非鈸的金鳴橫空出世,令麻木耳朵也為之一跳。
它清揚縈耳,又如此空曠,根本聽不到從什麼地方響起,甚至像過於渴望救世英雄的心靈而幻想出來的聲音。
嗚嗡、嗚嗡、嗚嗡,升到頂端的清音急轉直下,迸出異常渾厚的低鳴,讓人聯想到冬季翻山越嶺而來的北風,在大東山峽谷腹地推涌,類似金屬巨龍輾轉轟鳴。低音高音一起分散、匯合、再分散,奔向無邊無際的黑夜。
是誰?是誰!
雷澤菲閉上眼睛,全身沉浸在這彈性極強的鳴聲里。他感覺那份高音如此模糊,低音驟然一現時又重新被刻劃清晰。當兩擁抱一起時,立即席捲曠林,像鞦韆被人一把一把地推,不斷合拍地推,直到越盪越高!
嗡哇----嗡哇----
整個世界在沸騰,整個白銀城地鐘鼓在齊奏,不敲自鳴!
也許哭塔鼓聲還在繼續,也許雷電還在調兵遣將,但白銀城軍民都被這宛若神跡地合奏震撼吸引,甚至忘記了歡呼。
無法參與其中的人們屏息凝神,生怕漏聽了半個鼓點。它們威猛卷燒著一切一切負面情緒,驅走所有委靡、懈怠、膽怯,敲得人心激跳、熱血上涌,換副精神似地渾身顫抖,每個腔孔都迫不及待要與之共振!
雷雨開始偃旗息鼓。蜿蜒光電變成淅淅瀝瀝地蚯蚓,再也鬧不出什麼情緒。餘韻難了的風吹遍郊野,淹沒了哭塔的嗚咽與喘息,扒開一片掠影浮光的長空。
淡藍天穹洗過般澄凈,彷彿剛剛那陣囂喧只是一場集體狂亂的夢。
「這……到底是什麼聲音?」城主夫人抓住弟弟衣襟,臉色蒼白地問。
「聽著……像銅鼓?」
「銅鼓?」雷澤菲使勁抹了把眼,捋下一身沉重的水,舉目回望。莉莉希亞驚訝地現丈夫自言自語的嘴角邊,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怪不得,已經多久沒人聽過了啊……能敲出這種聲勢的,大概也只有它了吧?」
城主目光洞察,穿過屏障投射在這個城市最尊貴的傳世寶上----武王帕卡帕統一帝國后,集合七國銅鼓新鑄的巨型銅釜。
七國之銅鑄了一鼓一釜,正式軍鼓已殉國難,唯獨這犒賞三軍的銅釜還靜靜駐立在城市紀念館的頂層。
「那可是帝**鼓之聲啊……絲羅娜公主,是你嗎?!」
這兩章其實是關於一種魔法與共振混淆不清的拚鬥,但正文不會再詳細解釋下去。
一直身體狀態不佳,正在努力地寫。希望晚上再一更。
PS:謝謝加加的打賞!但那打賞是怎麼回事?有人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