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三)
裴淑英已年過四旬!
但十載潛修。讓她看上去依舊年輕。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一襲白衣,反倒更讓她透出一絲清冷俏美……至少在李言慶看來,裴淑英似乎和十年前,沒什麼變化。
對裴淑英,李言慶的心裡很複雜。
他有三妻一妾!
朵朵和他青梅竹馬,無垢更多的是一種寵愛,而裴翠雲,則是出於一種尊重。若說最讓他難忘的,恐怕就是眼前這個道裝女冠。畢竟從年齡上來說,裴淑英和他的實際年齡,似乎是最為契合。
十年前,裴淑英被迫在浮山修行。
十年後,裴世矩已無法形成阻礙,可當李言慶見到裴淑英的時候,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浮山觀中,共有七八個女冠。
除了明月之外,其他人都非常規矩的回到各自的房間。
因為她們看到站在道觀外的蘇定方……堂堂舒州總管,也只能在道觀外面守護,那道觀里的男子,更非等閑人可比。大富大貴未必算得上貼切。肯定是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明月奉上茶水后,便悄悄退出禪房。
她也看得出,這禪房裡的青年男子,和她的師父,似乎有些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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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大雪。
李靖冒著大雪視察完了軍務之後,返回靈州都督府。
突厥人又開始有些不安分了……
每到這個時節,突厥人就會活動頻繁,屢屢犯境寇邊,襲擾掠奪邊境。對此,李靖自然早就做出安排。只是這邊境線太長,雖有長城防線做依託,終究是有些被動。突厥人襲擾頻繁,李靖即便是掌控十萬大軍,但想要做到面面俱到,顯然是不太可能的事。
每每想及此,李靖就會感到非常憋屈。
本來,在武德七年初,李靖已做好了出兵漠北,和頡利可汗決戰的計劃。當時的靈武大都督李玄霸,對李靖的這個計劃也非常贊成。就在萬事俱備,等待朝廷批准的時候,突然發生了楊文干之亂,一下子令李靖的所有計劃隨之落空……特別是隨後李玄霸被召回長安,李靖旋即在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推薦下,成為靈武大都督,戍衛靈州。抵禦突厥。
官,升了!
但李靖並不覺得怎麼開心……
原因嘛,非常簡單。
隨著李玄霸被召回長安,李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付之東流。
也許是出於攘外必先安內的想法,李淵敕令李靖堅守靈州,不得擅自與突厥人開戰。
用李淵的話說:今天下方定,百姓厭戰,不宜輕啟戰端。
突厥兵力強盛,當徐徐圖之。若冒然與之交鋒,勢必會令關中再次激蕩,實當慎之,慎之……
對李淵的這道敕令,李靖可以理解!
畢竟太子之爭牽扯到了國本,理應謹慎對待。孫武曾說:兵者,國之大事!李淵在朝堂內部尚未平靖的狀況下冒然和突厥開戰,當然會覺得心裡沒底兒。可李靖又不甘心,為了這次突厥之戰的計劃,他可說是嘔心瀝血,費盡心思。數載努力,就這樣報廢了?
但即便心中不滿。李靖也只能接旨。
如果沒有朝廷的支持,單憑靈武的兵馬,自然無法和突厥相爭。
不過心裏面,對李世民這種行為,多多少少生出一絲憤慨……同時,李靖心裡又有些羨慕。
看人家杜如晦在遼東,做的好大事情。
震懾契丹,威逼靺鞨……甚至還奪取了遼東三鎮,將大軍直接駐紮於高句麗境內,虎視眈眈。
杜如晦手中可沒有十萬大軍!
然而他卻做出了令李靖羨慕妒忌很的功業。
靈武都督府的確是受到朝廷的照顧,要糧有糧,要人有人……但相應的,也受到諸多節制。
杜如晦在遼東做的有聲有色,李言慶在嶺南更是風生水起。
哪怕當初李靖是為了淡化李言慶在中原的影響力,而獻平南十一策。但實際上,李靖的諸多算計似乎並未使李言慶受到太大的影響,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強盛起來。
平定嶺南,奪取彩雲之南,令東南諸國紛紛臣服。
如果算較起來的話,李言慶在嶺南蠻荒之地,過的甚至比他李靖在靈武還要有滋有味……
一個是無拘無束,開拓疆土。
一個是滿心算計,只為那太子之爭。
不經意間,李靖的心裡便產生出了一些莫名想法。
只是他能隱藏自己的心思,同時對李言慶雖然欽佩,但一想到他的身份,那點小心思,隨之幻滅。
李言慶能力雖強。卻終究不是皇子!
這樣的人,就算本事再大,將來也一定會不得好死。
畢竟,任何一個帝王都不會允許臣子的強勢。哪怕這個臣子,是宗室,是自己的子侄。
這一點從李淵要召李言慶回長安,就可以看出端倪。
一方面,李淵是要下定決心,扶立太子李建成;而另一方面,未嘗沒有顧忌李言慶坐大,把他召回長安看管起來。畢竟在長安,李言慶就算有天大本事,也難以翻騰出浪花……
卸下衣甲后,李靖便坐在書房裡,準備處理公務。
就在這時,有牙兵在門外稟報:「大都督,府外有一人,說是大都督兄長,前來拜會!」
兄長?
李靖不由得一怔,連忙起身,「快快有請!」
不過心裏面卻有些奇怪:大哥不是歸附鄭王千歲去嶺南了嗎?怎麼會突然來到這裡?
隱隱約約,李靖猜出了李端的來意。
但另一方面,他又感到疑惑:大哥想要勸說我歸附鄭王嗎?
可當年他就沒能說服我。如今又準備如何勸說我呢?難道說,鄭王此次回長安,別有用意?
李靖越想,越覺得這裡面有文章。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牙兵領著一個老者,來到書房門外。
李靖抬頭看去,那老者正是他的大哥,李端!
「哥哥,你怎麼來了?」
李靖忙把李端迎進了書房,示意牙兵退下之後,親自為李端奉上一杯茶水。
李端一襲青衫。風塵僕僕。。
他飲了一口茶水后,上上下下打量李靖,許久開口道:「藥師,我這次來的目的,想必你也猜到一些……呵呵,我也就不再贅言。從小到大,你一直都比我聰明,舅舅也好,其他人也罷,都說你日後成就,必然是難以估量。你有你自己的主見,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不打算勸說你什麼,而是想要和你打一個賭,不知道你敢不敢應下?」
與當年相比,李靖清楚的覺察到,李端在言語中多了份難言的自信。
只是,打賭嗎?
李靖眉頭一蹙,凝視李端半晌后,沉聲問道:「兄長,你準備打什麼賭呢?」
「我問你,你對朝中局勢,如何看待?」
「局勢?」
李靖猶豫了一下,輕聲道:「陛下顯然已下定決心,扶立太子……朝中局勢,想必會隨之平緩。」
「也就是說,太子會得勢嗎?」
「這個……應該!」
李靖猶豫片刻,點了點頭。隨後,他疑惑的看著李端,「難道兄長以為,會有變數?」
「變數嘛……呵呵,我和你打這第一個賭,太子定難得勢!」
「你的意思是說……」
李靖愕然,旋即激靈靈打了個寒蟬,「難道兄長以為,秦王還有機會?」
「依我看,秦王恐怕同樣沒有機會。」
「恕小弟愚魯。太子不得勢,秦王不得勢,難道說鄭王嗎?」
李靖不由得笑了,看著李端問道。
「最遲年底,必見分曉。」
李端沉穩說道:「在此之前,我會留在靈州。如果我說的對,到時候就請兄弟你應我一樁事。
如果我輸了的話,任你吩咐,我絕不反悔。」
「現在已近十一月,呵呵,兄長願意留在靈州,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舅舅生前曾說過,不要我們捲入這皇家之中的事情。不過我還是願意和兄長打這個賭,看這年底是否會見出分曉。」
李端微微一笑,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茶水。
那份沉冷的氣度,讓李靖心裡更產生出幾分好奇……
他實在是想不出來,鄭王李言慶這喉嚨里藏得究竟是什麼葯。同時他也好奇,李言慶,又會提出什麼樣的要求呢?
當晚,李靖在府中設家宴,為李端接風洗塵。
算算時間,兄弟二人自大業中,就很少在一起喝酒。當初李靖決意歸附李世民的時候,曾和李端通過幾次書信,但每一次,兄弟兩人都會因政見不同,而產生分歧。
此後,李端歸附了李言慶,並隨李言慶一起去了嶺南。
兄弟二人再也沒有見過,甚至沒有通過書信。如今再次相逢,自然心裡極為高興,痛飲開懷。
李靖喝得有點多了,熏熏然睡下。
不過,就在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一陣急促的叩門聲,將他驚醒。
「何故擾人清夢?」
李靖不免有些不快,披衣而起,走出卧房。
門外,牙兵則手持一封書信,雙手呈到李靖面前,「回大都督,長安有書信傳來,有急事呈報大都督。」
李靖一怔,連忙接過書信,取出來就著屋中的燭光看去。
片刻后,他臉色不由得變得有些陰沉起來,擺手示意牙兵退下,旋即轉身,來到李端的房門外。
「大哥,長安傳來消息!」
李端也已經睡下了,不過被李靖叫醒后,並沒有表lou出什麼不滿之色。
李靖看著李端,一字一頓道:「平陽公主於前日病故,大哥既然途徑長安,想來已然知曉?」
李端輕揉面頰,對李靖道:「藥師,用鄭王的話,好戲才剛開始。
在此之前,你只需按兵不動即可……從現在開始,你我都必須置身事外,且冷眼旁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