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決戰玄武門(二)
長安已恢復平靜。
至少從表面上看去。沒有出現什麼混亂。但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長安各個城門的盤查,比往常嚴密了許多。而坊市之間的道路上,更增派了金吾衛巡邏,一派森嚴氣象。
李玄霸對長安的掌控力,並不算太差。
這得益於他在軍中的威望,多年來掌控北衙,使得他對長安京畿地區的兵馬或多或少都有安排。這一點,從朱雀門之變發生,到長安大火,禁軍遲遲不見動靜,就可以看出端倪。
天家的事情,自有天家去處置。
老百姓們該做什麼,還是會一如往常。
只是在這平靜的下面,究竟隱藏有多少殺機和暗流?誰也不知道……
裴寂捻起一枚棋子,輕輕落在棋盤上。
而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看似格外輕鬆。
在他對面,端坐一位老者。從容顏上看去,大約也有四五十左右的年紀。體態略顯瘦削,但卻透著一股殺戈之氣。頜下長髯無風抖動。顯示出他內心,並不如表面上看去那樣平靜。
終於,他長嘆一聲,將棋子扔在棋盤上。
「裴公,到這個時候了,你究竟有什麼打算?」
裴寂放下茶杯,捻須而笑道:「王爺,勝負尚未見分曉,你又何必急於投子認輸呢?」
「你知道我說的並不是這盤棋!」
「可我現在說的,就是這盤棋……」
老者,正是河間王李神通。
他怔怔看著裴寂,輕聲道:「裴公,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趙王甚至關閉了皇城,你怎麼就不急呢?
太子死了,秦王也死了……
而今長安城中人心浮動,這今後的路究竟該如何走?你我還需早作打算才是……若拖得久了,只怕事態會更加嚴重。這好不容易才打下來的基業,弄不會就會煙消雲散啊。」
「那又如何?」
裴寂直起身子,低聲道:「你我現在,能cha手嗎?」
「這個……」
李神通不由得閉上了嘴巴,久久不語。
「如今,下棋的人不是你我,你我都做不得主。
你手中沒有兵馬,就算著急,又有什麼用處?現在這局勢非常清楚,陛下到最後。肯定會出面力挺趙王……依我看,此事最多在兩三天之間,便會塵埃落定,見出一個分曉。」
李神通面頰輕輕抽搐,依舊保持著沉默。
也許,在許多朝臣眼中,朱雀門之變,不過是皇子之爭。
但對於李神通而言,卻看的格外清楚……這已經不是單純的皇子之爭,而是一場皇統之爭。
參與者,並不只是李淵的十七個子嗣,整個李閥,都已經被涵蓋其中。
李淵的祖父李虎,膝下有諸多子嗣。
這是宗房之戰,是李閥內部的爭鬥……而爭鬥的雙方,隨著李玄霸的加入,已變成了李淵和李孝基的爭鬥。一個是當今皇上,一個早已魂歸地府。表面上看,二者沒有什麼可比性,但李神通卻知道,這一場戰鬥。比之真刀真槍的拼殺,更兇險,更殘酷……
李言慶如果沒有參與這件事,那也就不是李言慶了!
這孩子年紀雖小,可這心思卻比許多老人還要縝密,還要深沉……
這些年來,李言慶漂泊在外,看似在長安城中,早已經根基全無。但李神通卻知道,李言慶對長安的了解,只怕比他還要多。而他藏在長安的棋子,更是令人無法防範。
太極宮大火、長安之亂……
這裡面隱隱約約,都可以看到李言慶的影子。
如果對比實力的話,李言慶現在無疑處於下風。畢竟這李唐江山是李淵打下來,李言慶雖然是宗室,但畢竟是臣子的身份。哪怕李玄霸殺死了李建成、李世民兄弟,卻畢竟是李淵的親生兒子。李淵十七個兒子如今只剩下七個,除李玄霸之外,最大的也不過七八歲的年紀。李淵不把這江山交給李玄霸,難不成會交給那幾個毛都還沒長齊的孩子嗎?
答案,顯而易見!
所以,李言慶必敗……
這是許多人,包括許多宗室的看法。
但李神通領教過李言慶的手段,更清楚,李言慶既然已經出手,就不可能輕易的罷手。
當年,李言慶在滎陽郡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如今他斷然不會只此一招……李神通可以肯定,李言慶還有許多後手沒有用出來。至少從眼下來說,勝負並不明朗。李玄霸可以在一夜間,成為大唐帝國唯一的繼承人……那李言慶未嘗不可,會成為最後的勝利者!
李神通不知道,他該如何選擇才是?
「王爺以為,竇氏如何?」
「竇氏?」
「我是說,竇氏會站在哪一邊?」
李神通眉頭一蹙,沉吟片刻后說:「竇家與我李氏,世代秦晉……太穆皇后雖然故去,但還有襄陽駙馬和房陵駙馬,關係絲毫不比當年減少。裴公,你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那竇家如今是什麼反應?」
「竇家……」
李神通閉上了嘴巴。
竇家的反應很平靜,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不錯,竇誕和竇奉節都是李淵的女婿,可竇奉節和李言慶,卻是發小,交情更加深厚。
竇家和李淵關係密切,和李言慶同樣有深厚交往。
此外,還有薛世雄所代表的河東薛氏,盧祖尚代表的范陽盧氏……這些人全都表現的很平靜,該喝酒的喝酒,該辦公的辦公。朱雀門發生這麼大的變故,這些人好像不知道一樣。
裴寂說:「大家都在等!」
「等?」
裴寂點頭說:「等待最後的結果。」
「那我們該做些什麼?」
「什麼都不用做。平時該怎樣,如今還是怎樣。
反正這長安城再怎麼變化,都改不了『十八子』的烙印。王爺雖為宗正,但這個時候,最好還是什麼話都不要說。反正到最後,與你我的影響都不會太大,你我只需等待。」
裴寂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李神通若再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
「既然如此,孤且暫待之。」
這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跟著有人在外面低聲道:「老爺。老爺……剛得到消息,鄭王李言慶昨夜在洛陽發難,屈突通被俘,竇琮將軍歸附。鄭王得到虎符之後,旋即命熊州總管姚懿率部出擊,於今晨佔領潼關……潼關守將盛師彥率部歸附,與姚懿聯手攻破華陰后,兵分兩路,直撲渭南、馮翊。」
好快!
裴寂和李神通幾乎是同時起身,相視駭然。
他們都知道李言慶會有動作,卻沒有想到,會如此的迅速,迅猛……
「鄭王,以何名義起兵?」
「鄭王言趙王殘暴,殺兄囚父,所以出兵勤王。」
裴寂聞聽,不由得輕輕點頭。
看起來,李言慶並不是一個莽撞的人,沒有自立為王。
勤王,這可是一個很好的借口。畢竟李建成和李世民的確是死了,而李建成雖然是死在李世民手裡,但在這個時候,誰又會放在心上?總之,李淵站出來之前,李玄霸這殺兄囚父的罪名無法洗拖。現在只看李淵什麼時候能站出來,李玄霸又會怎樣來應對。
長安這盤棋,已到了高潮之處。
無論是李言慶還是李玄霸,在這個時候,都不會再留有後手。
裴寂看了看李神通,嘆了口氣道:「王爺,鄭王出招了……看起來這一盤棋,不會持續太久。
這個時候,還要請王爺出面,儘力保證長安能一切正常。
我想,勿論是鄭王還是趙王,需要的都是一個完整的,沒有被破壞的長安。而非是一個殘破的都城。」
李神通沉吟片刻,點頭答應,而後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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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李玄霸的反應非常迅速。
當得知李言慶在洛陽矯詔出兵,並攻破潼關之後,他立刻命侯君集率部馳援馮翊,同時又命左監門大將軍薛仁杲領精兵五千,連夜趕赴渭南。
李玄霸非常清楚,李言慶即便是攻破了潼關,手中也不可能有太多兵馬。
畢竟所有的一切,發生的非常倉促。哪怕李言慶早在多年前就做好了安排,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將河洛兵馬掌控手中……李玄霸知道,盛師彥是李世民的人。自己殺了李世民,盛師彥為自保,也會歸附李言慶。而實際上呢,李言慶手中可用的兵馬,不會超過一萬。
這其中,洛陽的兵馬,李言慶未必能迅速掌控。
所以真正忠於李言慶的人,也許只有姚懿手中的那一部分兵馬。
佔領潼關,奪取華陰……
說穿了,李言慶不過是用這樣一種方式,來穩定軍心!等李言慶將手中兵馬整合完畢之後,至少需要四五天的時間。
李玄霸給侯君集的命令,是死守馮翊。
而給薛仁杲的命令,則是把姚懿所部,打回潼關去。
再過幾日,靈武的十萬大軍就會抵達長安……到時候李言慶即便是整合了兵馬,也不可能是李玄霸的對手。
因為李玄霸很清楚,父親絕不可能,把這江山交給李言慶。
只要李淵能站出來說話,那李言慶就是亂臣賊子,而李玄霸則可以調集天下兵馬,將其剿滅!
關鍵就在於,李淵什麼時候能站出來?
時間,對李玄霸倒無甚大礙。
但對於李言慶來說,已變得極為緊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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