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遇寶玉傾聽衷腸
:://w_w_w.1__8_0_1.c_n!這一日黛玉閑來無事,一個人到園子里轉,碰巧見到了寶玉,不想又被寶玉纏住,所以黛玉轉身要離開。(請使用H訪問本站)|
寶玉在身後面嘆道:「早知道有今日,又何必當初?」黛玉聽見這話,由不得站住,回頭道:「當初怎麼樣?今日怎麼樣?」寶玉道:「當初姑娘來了,還不是我日日陪著玩笑?憑我心愛的,姑娘喜歡就拿去;我愛吃的,聽見姑娘也愛吃,連忙收拾的乾乾淨淨收著,等著姑娘回來。丫頭們想不到的,我怕姑娘生氣,替丫頭們都想到了,小心翼翼的照料著姑娘,就怕姑娘難過了,煩了。那時候我們兩個一個桌子上吃飯,一個床兒上睡覺,好的跟什麼似的。我想著姊妹們從小兒長大,親也罷,熱也罷,和和氣氣的才見得比別人好。如今誰承望姑娘人大心大,自從回了一趟蘇州,就不把我放在眼裡,三日不理、四日不見的,倒把外四路兒的什麼『寶姐姐』『鳳姐姐』的放在心坎兒上。我在這個家裡又沒個親兄弟、親妹妹,一個哥哥早年就沒有了,統共剩了一個姐姐還在宮裡頭,一年半載見一面也是不容易了。雖然有探春和環兒,你難道不知道是我隔母的?我也和你是獨出,只是想著你和我的心一樣。誰知我是白操了這一番心!」說著,不知不覺的不覺哭起來。黛玉耳內聽了這話,眼內見了這光景,心內竟然也是難過,不覺滴下淚來,又不知道該如何答話,只得低頭不語。寶玉見這般形象,遂又說道:「我也知道我如今不好了,但只任憑我怎麼不好,萬不敢在妹妹跟前有錯處。就有前日里一二分錯處,如今也是改了的,可有在姑娘面前說過一句半句的?你或是教導我,戒我下次,或罵我幾句,打我幾下,我都不灰心。就是雲妹妹負氣離開我也沒有覺得多難過,可是你總不理我,叫我少魂失魄,不知怎麼樣才好。今兒我就是死了也是個屈死鬼,任憑高僧高道懺悔,也不能超生,還得你說明了原故,我才得托生呢!」黛玉聽了這話,竟也覺得寶玉這般的痴倒是有幾分可憐,不覺的竟對他煩不起來了,從心底里多了幾分愛憐。://w_w_w.1__8_0_1.c_n所以放柔了聲音道:「寶哥哥說的什麼話,那裡就和你生分了,我來這裡的時候不過是個小女孩子,和你一個桌上吃飯,一張床上吃飯原是沒有什麼講究的,可是一來二去的如今我們都大了,又怎麼好再像從前一樣同進同出的,朝夕不離的。:畢竟我們是表親,給人知道了不說寶哥哥,到時會說我不尊重。平白的給人留下了話柄不是?寶哥哥說話做事原是該多給妹妹想一想的,妹妹也是難的。」
寶玉仔細一想也覺得黛玉說的有幾分道理,就覺得黛玉不是成心的疏離自己,也就高興了不少。
二人正說話,見丫頭來請吃飯,遂都往前頭來了。王夫人今日心情還好見了黛玉,問道:「大姑娘,你吃那鮑太醫的葯可好些?」黛玉道:「也不過這麼著。老太太還叫我吃王大夫的葯呢。」寶玉道:「太太不知道林妹妹是內症,先天生的弱,所以禁不住一點兒風寒;不過吃兩劑煎藥,疏散了風寒,還是吃丸藥的好。」王夫人道:「前兒大夫說了個丸藥的名字,我也忘了。」寶玉道:「我知道那些丸藥,不過叫
他吃什麼人蔘養榮丸。」王夫人道:「不是。」寶玉又道:「八珍益母丸?再不就是八味地黃丸?」王夫人道:「都不是。我只記得有個『金剛』兩個字的。」寶玉拍手笑道:「從來沒聽見有個什麼『金剛丸』!若有了『金剛丸』,自然有『菩薩散』了!」說的滿屋裡人都笑了。寶釵抿嘴笑道:「想是天王補心丹。」王夫人笑道:「是這個名兒。如今我也糊塗了。」寶玉道:「太太倒不糊塗,都是叫『金剛』『菩薩』支使糊塗了。」王夫人道:「扯你娘的臊!又欠你老子捶你了。(請使用H訪問本站)|」寶玉笑道:「我老子再不為這個捶我。」王夫人又道:「既有這個名兒,明兒就叫人買些來吃。」寶玉道:「這些葯都是不中用的。太太給我三百六十兩銀子,我替妹妹配一料丸藥,包管一料不完就好了。」王夫人道:「放屁!什麼葯就這麼貴?」心裡卻道:誰有這個閑錢給她吃這個葯,有那個錢還不如孝敬了宮裡頭的娘娘是正經。寶玉笑道:「當真的呢。我這個方子比別的不同,那個藥名兒也古怪,一時也說不清,只講那頭胎紫河車,人形帶葉參,三百六十兩不足。龜大何首烏,千年松根茯苓膽,諸如此類的葯不算為奇,只在群葯里算。那為君的葯,說起來,唬人一跳!前年薛大哥哥求了我一二年,我才給了他這方子。他拿了方子去,又尋了二三年,花了有上千的銀子,才配成了。太太不信,只問寶姐姐。」寶釵聽說,笑著搖手兒說道:「我不知道,也沒聽見。你別叫姨娘問我。」王夫人笑道:「到底是寶丫頭好孩子,不撒謊。」寶玉站在當地,聽見如此說,一回身把手一拍,說道:「我說的倒是真話呢,倒說撒謊!」口裡說著,忽一回身,只見林黛玉坐在寶釵身後也不知道心裡想的是什麼,竟在出神。就叫了一聲。
原來黛玉聽到這個葯,忽然想起來,有研究說,黛玉的死和這個丸藥有著十分的關係,也不知道這是怎樣的葯,來日如果真的拿來了,倒是要小心才是。鳳姐因在裡間屋裡看著人放桌子,聽如此說,便走來笑道:「寶兄弟不是撒謊,這倒是有的。前日薛大爺親自和我來尋珍珠,我問他做什麼,他說配藥。他還抱怨說:『不配也罷了,如今那裡知道這麼費事!』我問:『什麼葯?』他說是寶兄弟說的方子,說了多少葯,我也不記得。他又說:『不是我就買幾顆珍珠了,只是必要頭上戴過的,所以才來尋幾顆。要沒有散的花兒,就是頭上戴過的拆下來也使得。過後兒我揀好的再給穿了來。』我沒法兒,只得把兩枝珠子花兒現拆了給他。還要一塊三尺長、上用的大紅紗,拿乳缽研了面子呢。」鳳姐說一句,寶玉念一句佛。鳳姐說完了,寶玉又道:「太太打量怎麼著?這不過也是將就罷咧。正經按方子,這珍珠寶石是要在古墳里找,有那古時富貴人家兒裝裹的頭面拿了來才好。如今那裡為這個去刨墳掘墓?所以只是活人帶過的也使得。」王夫人聽了道:「阿彌陀佛,不當家花拉的!就是墳里有,人家死了幾百年,這會子翻屍倒骨的,作了葯也不靈啊。」寶玉因著說道:「我就說有的偏你們都不信,難道二姐姐也跟著我撒謊不成?」說著卻拿眼睛瞟著寶釵。黛玉便拉王夫人道:「舅母聽聽,寶姐姐不替他圓謊,他此刻惱了!」寶玉笑道:「太太不知道這個原故。寶姐姐先在家裡住著,薛大哥的事他也不知道,何況如今在裡頭住著呢?
自然是越發不知道了。」正說著,見賈母房裡的丫頭找寶玉和黛玉去吃飯。黛玉也不叫寶玉,便起身帶著那丫頭走。那丫頭說:「等著寶二爺一塊兒走啊。」黛玉道:「他不吃飯,不和咱們走,我先走了。」說著,便出去了。寶玉道:「我今兒還跟著太太吃罷。」王夫人道:「罷罷,我今兒吃齋,你正經吃你的去罷。」寶玉道:「我也跟著吃齋。」說著,便叫那丫頭:「去罷。」自己跑到桌子上坐了。王夫人向寶釵等笑道:「你們只管吃你們的,由他去罷。」寶釵因笑道:「你正經去罷。吃不吃,陪著林妹妹走一趟,她心裡正不自在呢。何苦來?」聽了寶釵這個話,王夫人心裡難免的不自在了,她一直以來就怕黛玉和寶玉走得近,怎知寶玉道:「理他呢,過一會子就好了。」見寶玉沒有急忙的跟了去王夫人這才又高興了。一時吃過飯,寶玉一則怕賈母惦記,二則才和黛玉和好,也想著黛玉,忙忙的要茶漱口。探春、惜春都笑道:「二哥哥,你成日家忙的是什麼?吃飯吃茶也是這麼忙碌碌的。」寶釵笑道:「你叫他快吃了瞧黛玉妹妹去罷。叫他在這裡胡鬧什麼呢?」寶玉吃了茶便出來,一直往西院來。可寶玉進來,只見地下一個丫頭吹熨斗,炕上兩個丫頭打粉線,黛玉彎著腰拿剪子裁什麼呢。寶玉走進來,笑道:「哦!這是做什麼呢?才吃了飯,這麼控著頭,一會子又頭疼了。」黛玉並不理,只管裁他的。有一個丫頭說道:「那塊綢子角兒還不好呢,再熨熨罷。」黛玉便把剪子一撂,說道:「理他呢,過一會子就好了。」寶玉聽了,自是納悶。只見探春等也來了,和賈母說了一回話,寶釵也進來了,見了黛玉正在裁剪,笑道:「妹妹做什麼呢?真是越發能幹了,連裁鉸都會了。」原來黛玉以前就學過一些裁剪方面的東西,此時到了這裡又不像別的姑娘精於刺繡,每日里也是無聊,便重新拾起了裁剪來。見了寶釵過來,黛玉直起身子笑道:「這也不過是撒謊哄人罷了。」心裡暗道:「都說寶釵每次寶玉一到後腳就跟來了,這一瞧還果然就是。如果是林妹妹尚在,只怕是不知道又鬧了幾回了。」卻說這寶釵原本存了青雲之志,一心想著進宮去圖個富貴無比,因此央著求了元春,可是元春又怎麼會答應。她見入宮沒有希望也就聽了姨娘王夫人的話,只是守著寶玉,唯恐寶玉和黛玉走的近了。今日見了寶玉急匆匆的趕過來自然是心裡放不下,後腳也就跟了過來。
寶釵又笑道:「我告訴你個笑話兒,才剛為那個葯,我說了個不知道,寶兄弟心裡就不受用了。」黛玉道:「理他呢,過會子就好了。」寶玉向寶釵道:「老太太要抹骨牌,正沒人,你抹骨牌去罷。」寶釵聽說,便笑道:「我是為抹骨牌才來么?」說著便走了。黛玉道:「你倒是去罷,這裡有老虎,看吃了你!」說著又裁。寶玉見他不理,只得還陪笑說道:「你也去逛逛,再裁不遲。」黛玉總不理。寶玉便問丫頭們:「這是誰叫他裁的?」黛玉見問丫頭們,便說道:「憑他誰叫我裁,也不管二爺的事。」寶玉方欲說話,只見有人進來,回說「外頭有人請呢」。寶玉聽了,忙撤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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