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5章 願來世……

浩瀚的冰海目之所及，天與地皆聖潔不染，永遠都是寒冬。

而岸邊積雪卻也已經融化，滿地青青小草，點綴著星星點點，五顏六色的不知名野花，暖春已至。

就在這片草..地上，生長著十株歷經千年的巨型老桃樹，盤根錯節，樹冠如巨傘，十木便成一片林。

這桃樹十年不開花，一開花便花簇如雲，落英繽紛，如夢如幻。置身其中就猶如置身世外桃源，遠離俗世。

美景，當真是能讓人暫時忘卻一切煩惱。

秦晚煙他們漫步在桃花林里，只覺得時間都慢了下來，心也靜了下來。還未飲酒，就已經心醉在周遭的美好中。多麼希望能就這樣一直一直走下去，永遠都沒有盡頭。

可是，十一已經撐不住了。

他在最大的桃樹下盤腿而坐，縱使虛弱，卻還是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來桃花樹下喝酒做夢的清閑人，而不是個將死之輩。

如此良辰美景，賞花飲酒，真真捨不得讓自己的狼狽掃了興。

他溫軟淺笑，那雙眼眸比冰雪還要純凈不染，「丫頭，我這老人家走不動了，得歇一歇了，賞口酒喝吧。」

不知情的人，怕是都會以為他在開玩笑。

可是，秦晚煙和穆無殤明白他的意思。

秦晚煙和穆無殤跟著坐了下來，十一認真起來：「如此美景良辰，你們夫妻倆不去尋個地兒賞花對飲，調風弄月，同我這老人家坐在這裡作甚？走走走……趕緊走……」

也不知道十一自己察覺到沒有，秦晚煙和穆無殤都聽出來他的聲音變了。

變得有些……蒼老。

他們豈會離開？

沒有時間了！

秦晚煙一邊在草..地上鋪上錦帕，擺放好酒壺和酒杯，一邊道：「小子，我們很久沒有一起喝酒了，這一回，要醉一起醉，你不能先醉。」

她不願意接受他「老人家」這個自稱，她恨不得他再喊她一聲煙姐，恨不得他永遠都只是個少年。

秦晚煙一一倒好酒，抬起頭來，卻看見十一的滿頭青絲已成白髮。

剎那間，她的淚水就決堤了。

穆無殤看著十一滿頭白髮，也終是鎮定不了。他一把抓住了秦晚煙的手，握得緊緊的，生怕一放開，她就沒了。

十一自是察覺到自己大限已至，正在迅速衰老，所以才自稱「老人家」。他讓他們走，既是不想他們看到自己的下場，也是想最後為他們爭取一點時間，哪怕一點點都是好的。

而此時此刻，他遲遲沒有接秦晚煙那杯酒，更多的是因為……捨不得！

原以為自己已經看透了，釋懷淡然了。

可是，面對的時候，還是難捨。

終於，他的臉，他的手都出現了皺紋。而迅速衰老給他帶來的疼痛，讓他呼吸都難受。

秦晚煙也暈眩不止，只覺得真實感在漸漸喪失。她硬撐著，仍將酒杯交到十一手裡。

「韓十一，干一杯吧，願來世，還能相遇……你不要喚我丫頭，也不要喚我晚煙……你不要當老人家，你和秦越……和燦燦他們一樣，喚我煙姐，好不好？」

聽了這話，十一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此時此刻，他已經是一個老人家了，且還在繼續衰老著，可是，他那雙天生溫軟眼睛卻依舊乾淨澄清。

沒有人知道，他有多想回到從前。

從前，他只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有疼愛他的爹爹和娘親，有和睦友愛的兄弟姐妹，還有他的夢，像爹娘一樣，尋得一人心，三餐四季，煙火清歡過一生的夢。

「煙姐？好……好！」十一終於接過了酒杯。

這時候，秦晚煙也終於朝穆無殤看去。

穆無殤的淚水已然滑落眼角。

這是秦晚煙第一次見穆無殤落淚。

秦晚煙心疼得好似刀割，她下意識要幫他擦。

穆無殤卻連她的另一手也拉住，十指緊緊扣住。他什麼都沒說，只搖頭。

原以為走到了這一步，會有足夠的勇氣，好好告別的，可是，他終究高估了自己。

他拒絕這一切！

他接受不了她的離開。

「煙兒……煙兒！」他將秦晚煙拉入懷中，緊緊地擁住，就像個即將被拋棄的孩子一樣，淚流滿面，「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我求你……」

求她？

求她何用？

她高高在上，聰明睿智，鎮定冷靜的九殿下呀！怎麼就變成了一個傻瓜？

秦晚煙心痛得呼吸都難受，她越發篤定，得讓穆無殤忘掉自己。

她忍著心痛，哄他，「好，我不走，我不走……我們，我們一起陪十一干一杯，可好？」.

穆無殤不是傻，而是痛，是怕！

他依舊將秦晚煙抱得緊緊的，不放手。

「無殤，乖……聽話。」

秦晚煙伸出手來，輕輕撫摸他的腦袋，一如過往那樣安撫他，「就一杯……一杯就好……聽話。你說過的，你一輩子都聽我的話，只能我的話……你不能騙我。」

穆無殤依舊不放。

秦晚煙哄不成，只能威脅他，「當真要騙我？我會記你的仇的……聽話，好不好？」

只是，威脅也沒有用。

最終，秦晚煙道：「穆無殤……當我求你了。」

穆無殤都笑了，流著淚呵呵大笑起來，痛楚苦澀，「不，煙兒……永遠都不用求我，我聽你的，我永遠都聽你的……」

他終是放開了她。

秦晚煙立馬搶在穆無殤之前，端起酒杯遞到他面前。這杯酒里，下了忘憂丹。

穆無殤沒有多想，接過了。

秦晚煙這才舉起屬於自己的那杯酒。

她和穆無殤都敬十一，十一也努力地高舉酒杯，「今生不勝酒力，原來世……能與二位痛飲三千場，無需訴離殤……」

他說罷，仰頭一口飲酒杯中酒。

秦晚煙和穆無殤相視一眼，千言無語終無聲，兩人齊齊舉杯，一飲而盡。

此時此刻，遠處的冰海堅固的冰面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四分五裂，動靜越來越大。

然而，秦晚煙他們都沒有注意到。

十一漸漸昏迷，最終倒了下去，而秦晚煙也隨之昏迷在穆無殤懷中。兩人的氣息，都越來越弱，幾近於無。

昏迷，只減輕了十一的痛苦和難堪，並沒有阻止他的衰老。他的身體迅速變得枯瘦，迅速走向消亡。

穆無殤都不忍心再看，他抱緊秦晚煙別過頭去。他取出了一直隨身攜帶的毒藥。

他根本沒有想過獨活！

他都感覺到懷中的人兒快消失了，「煙兒，別怕……生與死，我都陪你……」

他要服下毒藥，哪知道，眼前卻突然一片漆黑，腦袋劇烈疼痛起來。

怎麼回事？

酒里下藥了？

是煙兒……

穆無殤無比恐懼，奈何，他都無力了結自己，眼前越來越黑，最終昏迷了過去。

這一刻，已成一堆白骨的十一剎那間灰飛煙滅，消失地無影無蹤，而秦晚煙的身體漸漸變得虛幻，時隱時現，似隨時都會徹底消失。

同一時間，冰海上傳出一陣震天動地的巨響，整個冰面支離破碎，好似被一股神秘而強大的力量吸引，全都往中心匯聚。

整個天地都變得無比昏暗，好似日月顛倒，時空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