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大結局中3

護國寺內一處廟宇中擺放著一具棺木，四周七七四十九個僧人正誦著往生經文。

齊懷若站在了棺木前，容貌疲憊而憔悴，而神色卻麻木。

離京之前，他曾經期待過孩子的降生，之後家書來報喜，他欣喜若狂，也因為滯留而心生愧疚，他想著回來之後補償，盡一切的能力補償，甚至在得知孩子出事了，他仍是想著還有機會補償，可是如今……

死了？

不僅僅孩子死了，連她也死了？

就這樣死了？

他甚至還記得離京之前她的溫柔她的叮囑，他甚至還感覺到她的氣息，可是如今……他們告訴他，她死了？

孩子沒了，他相信，可是，她也死了嗎？

不！

怎麼可能死？

怎麼可能？！

他們說好了要陪著對方一輩子，即便不能到老，但是在死之時一定會陪著對方，她說過她不會離開，他也說過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放手！

他想過他們會死，會因為那個秘密而死，可是從未想過她會這樣離開他！

就這樣離開了……

怎麼能夠如此？！

榮華，怎麼能夠如此！

他可以不要孩子，可以什麼都不要，但是絕對不會放開她！

齊懷若一步一步地走到棺木前，然後，動手欲掀開棺蓋，他不信她死了，不信！

「景兒？！」姚氏衝上前死死地拉著他，「景兒，你不要胡來！」

「放手！」

姚氏緊緊地拉著他，「景兒，你聽娘說，別這樣，娘知道你傷心，可是你不能這樣，你不能……」

「放手！」齊懷若沉喝道。

姚氏不放手：「景兒……」

「夠了！」齊兆安走了進來，面容深沉地喝道：「若兒，夠了！」

齊懷若轉過身，眼眸猩紅，「父親，她不會死！」

「若兒，已經確定了，是她。」齊兆安緩緩道，「我知道你傷心，可你這樣只會讓她走的不安心。」

「我不信！」齊懷若厲喝道。

「即使你開了棺你也不可能認出什麼。」齊兆安看著他，「你只會徒增傷痛，只會讓她走的不安心！若兒，她不會希望你看見她現在這個樣子的！」

「若兒，不要這樣……」姚氏哭訴道，「你見了會更加痛苦的，榮華也不會希望你見到的！」

「我不信！父親我不信她死了！我們明明約好了待我回京我便好好陪她，我在信上告訴她我會好好補償她和孩子，她還讓我給孩子起名！父親，她不會死的，不會！」

齊兆安走到了他的面前：「我也不希望如此，可事實就是如此，溫氏已經去了！」

「我不信！」

「你不信也得接受！」齊兆安喝道，「人死不能復生，你只能接受！」

「是啊景兒，人死不能復生啊，而且……而且榮華去的蹊蹺，景兒，難道你不想查清楚這件事，難道你不想為她們母女報仇嗎？你這樣做只會是親者痛仇者快！」姚氏哭訴道，「你先冷靜下來，冷靜下來……」

齊兆安目光凌厲地掃了姚氏一眼。

可姚氏便像是沒看到似的繼續抱著兒子哭訴道：「景兒，當日榮華沒了孩子已然痛不欲生，如今豈會願意看到你這般折磨自己？她還要你為她們母女報仇的！」

姚氏的話讓齊懷若眼底的猩紅更加的嚴重，一股煞氣伴隨著悲傷纏繞住了他，報仇……報仇！？

「走水一事證實了是有人縱火。」齊兆安看著兒子，「走水的廂房事後發現了桐油的痕迹，目前貴妃娘娘已經奏請了陛下讓刑部的人來查這件事，相信過不了多久……」

「我不信她真的死了！」齊懷若打斷了他的話，咬牙切齒。

齊兆安沒有再與他分辨，「你既然如此想更應該冷靜！」

「冷靜……冷靜……」齊懷若低喃著，半晌，忽然用力掙脫了姚氏的手，沒有去再去掀那棺蓋，卻像是瘋了一般毀壞垂落的白幡，棺木前的供桌，然後一把扯起了那領頭誦經的僧人，「不許再念！她沒有死！她絕對不會死！」

若是她死了，他豈會沒感覺？

她一定沒有死！一定！

「若兒！」

齊懷若將僧人扔下，僵直著背脊背對著齊兆安，「我不信她死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她一定沒有死，我一定會找到她！」轉過身，神色決絕：「父親，我一定會找到她！」

齊兆安面色深沉如水。

姚氏神色擔憂而憂傷，「老爺，這……」

「以後不要再在若兒面前說那些是是而非的話！」齊兆安忽然轉頭，沉聲道。

姚氏雙手攥著，「老爺，妾身不喜歡懷若這個名字。」

齊兆安眉頭蹙緊。

「他是我們的兒子。」姚氏看向門外齊懷若離去的背影，平靜道：「我們的兒子應該從明字輩，喚明景。」

齊兆安眸光一閃，「你……」

「貴妃娘娘的恩寵的確是我們的福氣，可是妾身不希望我們的兒子成為別人的替身，老爺，我們雖然是庶房，可是我們的兒子也是嫡出，生來也是尊貴。」姚氏繼續道，目光直視著齊兆安，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地看著他，「老爺，這是我們的兒子不是嗎？」

齊兆安神色漸漸複雜，並未回答她的問題。

姚氏也沒有糾纏下去，環視了四周一眼，「景兒如今的狀況恐怕是不會接受事實，但是即便如此，喪事還是要辦的，既然人是在護國寺沒的，便不要回安國公府了，這孩子出身本就被人輕視，如今沒了，就不必去遭人白眼了。」說完，便對方才那僧人道，「方才一事驚擾大師，請大師莫怪。」

「不敢。」

「請大師繼續。」

那僧人念了一句佛號之後便讓一旁的僧人收拾，然後繼續誦往生經。

姚氏靜靜地在一旁焚燒著紙錢，沒有再和齊兆安說話。

而齊兆安也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審視了姚氏許久，「夫人，很多事情為夫不得不如此，希望夫人能夠理解。」隨後，轉身離開。

姚氏的神色在他離去的那一刻瞬間猙獰。

理解？！

理解！？

他竟如此輕易地說出這樣的話！

她如何理解？！

那是她的親生兒子，親生兒子，也是他的，他如何能夠這般的狠心！

齊兆安，你怎麼可以這般狠心！

……

齊懷若直接進了宮。

當齊貴妃看到了他的模樣之後心裡更加慶幸當日她沒有讓溫氏死於難產，若是溫氏死於難產，他必定會認為是她所為，即便沒有證據，他們之間本就如履薄冰的母子之情就更加的難以維繫！

「若兒……」

「她在哪裡！」齊懷若能夠想到的便是齊貴妃將榮華藏了起來，可是他卻控制著自己不去想榮華可能死於齊貴妃之手，他不信她真的死了，「她到底在哪裡！？」

齊貴妃心中一沉，「若兒，你這是何意？！」

他是來質問她的？

他仍是懷疑她？！

她是他的親生母親，如今他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而來質問她？

「榮華。」齊懷若一字一字地道：「將她還給我！」

「她死了！」齊貴妃倏然起身，怒意蓋住了方才的慶幸，她是他的親生母親，他如何能夠如此待她！「你方才不是去過了護國寺了嗎？她已經被火燒死了！」

「她沒死！」齊懷若喝道，「她不會死！」

「可她是死了！」齊貴妃同樣喝道，「茜瀾已經檢查過了她的屍身，她的身上帶著本宮送她的玉鐲，而當時所有人都看到她一直呆在房中，若兒，她死了！」

齊懷若沒有繼續沉喝，而是沉默地看著她，可是這卻比他怒喝更加的讓她心驚，許久，他再次開口：「你就這麼不願意看到我幸福嗎？」

齊貴妃面色變得極為的難看，「若兒……」

「小時候……你對我很好，在我的眼中，你甚至比我父親對我更好，每當我不開心的時候我會第一個想起你，我闖了禍害怕父親罰的時候我會想到你，我高興的時候更會想起你，我甚至想過你若是我的母親那該有多好，後來，三皇子出世了，我以為你不會再如從前一樣對我，可是你沒有，甚至對我更加的好，比對你的親生兒子三皇子還要好，我一直認為我是最幸運的人，最幸福的人，因為我有一個比我娘更加疼愛我的姑母！」齊懷若一字一字地道，「直到那一日，你告訴我你為何這般疼我！那一刻，我的天塌了，而從那一刻起，我就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快樂，我甚至想到過死，而我也的確這樣做了！那夜在寒山寺，若不是榮華，我已經跳下去了！之後的十年，整整十年，若不是她……我不過是行屍走肉！一開始我只是將她當作了心裡的支撐，那時候我還不懂情愛，只是因為她的鼓勵讓我一直堅持走下來，後來，我發現了自己的心思，可是已經遲了，她已經定親了，而我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看著她幸福，直到後來，裴少逸背棄了和她的婚約，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寒山寺中，我下定決心即使她不愛我我也要將她綁在我的身邊，回京途中，我遇刺，當時險象環生，可是，卻也給了我一個絕佳的借口，我知道你不會同意我娶她，甚至是納她為妾你也不會允許，所以……」

「所以你給自己下毒！？」話說到了這般齊貴妃如何還能聽不出來？她知道他和溫氏是早就相識，也曾經懷疑過溫氏沖喜一事是不是有人在背後操縱，可是卻從未想過竟然會是這樣，那些日子她為了他心急如焚，可一切竟然是他一手自導自演的戲！「為了溫氏你竟然連你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

他怎麼可以這樣做？！

「這二十多年來我為了你費盡心思，你卻為了這樣卑賤的女人而拿自己的性命做戲？！齊懷若，你如何對的起我，如何對得起你父親！」

「在你的心裡只有他，只有你們之間的愛情！」齊懷若笑了，笑的極為的難看，「沒錯，這二十多年來你的確為了我費盡心思，可由始自終我不過是你的一枚棋子！一枚報仇的棋子！」

「啪！」

齊貴妃揚手打了他一個耳光，渾身顫抖。

「娘娘！」一旁的茜瀾見狀忙上前，一邊扶著主子一邊看向齊懷若：「二少爺，你不能這樣傷娘娘，娘娘如何會……」

「離開之前我將她交給你，可這是我做的最錯的一件事！」齊懷若一字一頓，幾乎從牙縫中擠出來。

「那你現在是不是想殺了我給她償命！」齊貴妃也失控了。

「娘娘——」

「我生了你，養了你，護了你二十多年了，你如今卻為了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是我的妻子！」齊懷若打斷了她的話，猩紅的瞳孔泛起了水霧，「我不求你對她好，甚至不求你接受她，我只是求你在我不在的時候保護她，可是，如今我們的孩子沒了，連她也……母親，你答應過我會保護好她，會讓我回來之後看到平安無事的她！」

齊貴妃淚流滿面，「你竟然為了她……為了她……」

「母親。」齊懷若跪在了地上，「我求你將她還給我，只要你將她還給我，以後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做，你想如何就如何！只要你將她還給我，我甚至可以不要孩子，只要你將她還給我！」

「啊——」齊貴妃猛然掙脫了茜瀾的攙扶撲到了他的身上捶打起來，他竟然為了溫氏叫她母親，為了溫氏跪著求她，他竟然……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齊懷若，我怎麼生了你這樣沒用的兒子，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

「我求你將榮華還給我。」

「她死了！她死了！」齊貴妃厲喝道，「她被火燒死了，燒成了焦炭了，即使你再如何求我也無法讓她活過來，齊懷若，她死了！」

「娘娘……」

「不要這樣看著我！」齊貴妃盯著兒子，看著他猩紅的眼瞳，「不是我殺她的，我沒有殺她，不過我後悔了，我應該親手殺了她，親手將她千刀萬剮！親手殺了這個毀了我兒子的賤人！」

「娘娘，別說了！」茜瀾拉著主子，「二少爺，這件事真的和娘娘沒有關係，若是娘娘要殺二少夫人在宮裡就可以動手，月前二少夫人早產，當時情況極度危機，若是娘娘要殺二少夫人當時只要說一句話二少夫人便活不過來，可是娘娘沒有，娘娘下旨太醫若是救不回二少夫人便讓太醫陪葬，後來孩子死了，二少夫人傷心欲絕，貴妃娘娘幾乎日日陪在身邊，是二少夫人自己堅持要去護國寺的，是二少夫人說要去護國寺給孩子祈福的，娘娘勸過二少夫人，可是二少夫人執意如此，娘娘為了不讓她繼續傷心只要如了她的願，可是誰也沒想到……沒想到……二少爺，二少夫人出事之後娘娘也是傷心心痛，她去求陛下讓刑部徹查，若是娘娘真的和這事有關如何會這樣做？二少爺，你該知道有理由傷害二少夫人的人不僅僅只有娘娘一個，娘娘是和你血脈相連啊，她怎麼會傷害你所愛的人？更何況你離開之前千叮萬囑！」

齊懷若看著她們，半晌，踉蹌地起身，然後轉身一步一步地離去。

「若兒！」齊貴妃喝道。

齊懷若頓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我不信她死了，若是她真的死了，怎麼會不來找我？我怎麼會沒有感覺？她沒有死，我會找到她的，你們不將她還給我沒關係，我會找到她的，她是我的妻子，我一定會找到她的！我們會再有孩子，我們會白頭偕老，一定會的……」

齊貴妃再也無法支撐站立，癱坐在了地上。

這就是她的兒子，她千幸萬苦保住的兒子！

溫氏，你贏了，即使你死了你還是贏了！

「娘娘……」

齊貴妃伏在地上，無聲痛哭著。

……

「你說什麼？！」在齊懷若離開使團的第二日，溫顯方才得知了他先一步趕回京城的原因，這是這個原因卻讓他變了神色。

「齊大人接到家書，他的妻子出事了。」

「出事？出了何事？！」

「好像是齊夫人早產，孩子保不住，後來又傳來齊夫人出了意外沒了。」

「不可能！」溫顯驚道，榮華不會出事的，怎麼會出事？！

隨行的官員見狀疑惑：「侯爺這是……」

溫顯覺察到自己的失態，忙道：「本侯不久之前才聽聞齊大人即將當父親，如今怎麼他夫人忽然就去世了？」

「這個本官也不清楚。」

溫顯握緊了拳頭，「如今離京城還有多久的路程？」

「大約還有一日。」

「既然齊大人府中有事，本侯也不想耽擱行程，連夜啟程前往京城吧。」

「這……」

「路上已經耽擱了太長時間了，本侯不想我們也如齊大人的夫人一樣忽然出事！」溫顯沉聲道，「即可啟程！」

「……既然侯爺堅持，那本官前去安排。」

溫顯凝著臉，心中暗道，榮華，你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是耶律禎的計策，一定是！耶律禎並未說過他會用何等辦法將榮華帶走，但是詐死，榮華方才可以安然離開京城！正如當日他們一樣！

可那孩子……

他堅信榮華不會有事，可孩子……若是孩子真的出事了，榮華見到了他之後會不會認為孩子出事和他們有關？

即便不這樣認為，失子之痛……她如何承受？

他應該早些來的，應該早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