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回 丐幫問訊探良朋 心懸故國計除奸

第一○二回 丐幫問訊探良朋 心懸故國計除奸

李中柱道:「咱們怎辦?」何令威道:「這樣好不好,先到虎威鏢局拜訪孟老鏢頭,然後我再和你去丐幫分舵。」

李中柱道:「對,孟老鏢頭交遊廣闊,丐幫消息最是靈通,到這兩個地方去走一轉,說不定可以打探得到丁實的下落。」

李中柱作書生打扮,到了虎威鏢局,鏢局的人果然認不出他就是那天來過的綢緞店的小夥計。何令威從未來過,他們當然更是不知道他是誰了。

虎威鏢局四大鏢頭之一的徐子嘉出來和他們見面,問道:「兩位找誰?」

何令威先說出他的父親名字,跟著說道:「貴鏢局喬遷之喜,家父聞訊得遲,那口未能前來道賀,特地叫小輩來謁見孟老鏢頭,謹致歉意。」

徐子嘉隱約知道一點何仲容和孟霆的交情,沉吟半響,說道:「兩位請進,暫坐一會。」何令威見他似有猶豫之色,不解是何原故,好生納罕。

兩人在客廳坐了許久,未見孟霆出來。李中柱道:「不知孟老鏢頭是另有要事,還是不願接見客人?」

何令威道:「不會的,我爹和孟老鏢頭的交情非比尋常,他知道是我來了,一定會見我的。」

剛剛說到這裡,果然便聽得有腳步聲從裡面走了出來。來者正是孟霆。

孟霆認出了李中柱,心裡暗暗吃驚,但臉上神色卻是不露,笑道:「原來你們是相識的好朋友,我還不知道呢。好,請進裡面談吧。」他沒有說出李中柱的姓名來歷,眾人只道李中住是孟霆相熟的晚輩,當下也就散了。孟霆將他們請入靜室,說道:「李兄,你是來打聽丁老闆的消息嗎?」

李中柱說道:「正是。」當下將那晚在丁家的遭遇告訴孟霆,跟著說道:「那晚丁香主趕回城裡,通知綢緞店的伙汁逃避。如今他的店子已被封了,他的下落卻還未知。」

孟霆說道:「我正要告訴你,丁實的下落我也不知,但他們綢緞店卻有一個人在我這裡。」

李中柱又驚又喜,說道:「是誰?」

孟霆說道:「你們跟我來。」雙掌在牆壁一按,現出-道暗門,進了暗門,走下地道,地道下面有個小小的房間,何、李二人跟他進去,只見床上躺著一個人。孟霆別亮油燈,說道:「劉兄,有朋友來看你啦。」

原來這個躲在地窖養傷的人就是李中柱曾經和他打過交道的那個綢緞店的二掌柜,姓劉名鴻。

劉鴻「啊呀」一聲,坐起身來,說道:「李公子,原來是你,我們的丁老闆呢?」

李中柱道:「我正是來找你打聽他的消息的,你的傷未好,別客氣。」

劉鴻說道:「我的傷已經好多了,我是店子被封那晚和丁老闆失散的。」

當下劉鴻說出他的遭遇。

「那天晚上,丁老闆回來,匆匆忙忙的把夥計遣走,最後就只留下了我一個人。」

李中柱道:「你為什麼不趕快走呢?」

劉鴻苦笑道:「我是帳房,店子里的來往帳目,都是我經手的。人家欠我們的我們可以不要,我們欠人家的日後總得設法還清人家才是。我們是老字號,生意也做到很大,要把全部帳簿帶走是不可能的,只能把欠人家的帳目趕快抄個清單,這清單好長,變成了一本新帳簿了。」孟霆贊道:「在這樣緊急的關頭,你還緊守商德,當真令人佩服。」

劉鴻接著說道:「還有更緊要的事情,丁老闆和總舵的來往書信,以及任何足以連累朋友的白紙黑字,都得燒掉。

「正當我們把一切應當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好的時候,來封鋪的『官兵』亦已來了。

「丁老闆和我從後門衝出,逃跑中我中了一枝冷箭。

「我說丁老闆你趕快走吧,我不能連累你。這帳簿你拿去。怎樣說丁老闆都不肯依。這時我們已躲入一條小巷,正在我要把帳簿拿出來交給丁老闆的時候,已有兩個韃子軍官追來了。

「這兩個韃子軍官竟是高手,我本領不濟,又受了傷,幫不丁老闆的忙。丁老闆發急喝我,他說:『我是香主,你必須聽我命令!走得一個就是一個,難道你要咱們都死了沒人給總舵報訊嗎!』他下了命令,我不能不負傷逃跑了。可憐他為了掩護我,獨力攔阻那兩個軍官。他,他——」李中柱心頭「卜通」一跳,連忙問道:「他怎麼樣了?」

劉鴻說道:「他被斫了一刀。我看見他的衣裳都已被鮮血染紅,還在浴血苦鬥!」

李中柱只道丁實已遭不幸,此時聽說他被斫了一刀。雖然吃驚,情況總算不如他想象之壞,稍稍鬆了口氣,問道:「後來呢?」

劉鴻神色黯然,說道:「當時我本想跑回去和他生則同生死則同死的,不料跑了幾步,傷口疼痛,力已難支,我摔了一跤,迷迷糊糊的就暈過去了。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將我背起。但不久我就人事不知。待到醒來,已是第二天的清晨,那人把我放在虎威鏢局的後門。當然在我初初醒來的時候。還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是什麼時分的。」

孟霆說道:「我有早起的習慣,每天一早,就打開後門出去散步。這天我發現劉掌柜躺在石階底下,手裡還牢牢抓著那本帳簿。」

何令威詫道:「如此說來,那人竟似乎知道老伯這個習慣。」

孟霆笑道:「可不是嗎?不過也幸虧劉掌柜手裡拿著綢緞店的帳簿,我才知道他是丁老闆的掌柜。

「幸虧那時東方還正在吐出魚肚白,後巷沒有一個行人。戎馬上把劉掌柜抱回去,將他藏在這間密室。這事除了我的大徒弟歸伯奎、副總鏢頭徐子嘉和我的兩個兒子之外,沒人知道。」

李中柱放了一點心,說道:「既然有人救你,想必也會有人救丁香主的。」

劉鴻嘆口氣道:「但願如此,但丁老闆已是受了傷的,我委實擔心。」

李中柱道:「我們正準備到丐幫分舵打聽消息,丐幫耳目眾多,如果我們找到陸幫主,想必能夠查出他的下落,過兩天我就把消息帶回來給你。」

劉鴻說道:「剛才我聽得外面似有吵鬧之聲,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孟霆道:「斑建侯薦一個鏢師給我,我沒答應他。這件事已經應付過去了,你放心吧。」

劉鴻疑惑不定,說道:「班建侯?他可是完顏長之的『王府』總管啊!莫非他們已經知道我藏在這裡,派一個人來打聽虛實的?」

孟霆道:「你莫多疑,我仔細聽了他透露的口風,他只是想混進我們的鏢局,並沒知道你的事情。」

劉鴻兀是放心不下,說道:「孟老鏢頭,多謝你給我悉心調治,我的傷已差不多好了。我想今晚溜走,我有一個親戚——」

孟霆說道:「不,不,你不要擔心怕連累我。最少你要走也該在得到了你們丁老闆的確實的消息之後才走。」好不容易才勸得他安心留下。

何令威道:「劉大叔,我們和你一樣,都是急於知道丁香主的消息。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丐幫打聽。」

丐幫分舵的地址僻處城西,何令威和李中柱到了那個地方,只見滿口荒涼,周圍有葦塘環繞,走過一片野草叢生的荒地,發現有間古老大屋,后圍塌了一堵牆,風吹過來,撲鼻一股肉香。

何令威道:「是這裡了。」兩人從後園缺口進去,只見有四個叫化子圍著一堆火在那裡大碗酒大塊肉的吃喝。

一個叫化子瞪著眼睛注視他們,另一個叫化子道:「唔,這狗肉的滋味當真不錯。你們來做什麼,是不是想吃狗肉?」何令威忽地把衣裳撕爛一幅,上前唱了個喏。

何令戚這一個突如其來的舉動,和他同來的李中柱莫名其妙,但那四個叫化子卻是聳然動容,不約而同一齊站了起來。

原來丐幫的規矩,幫中弟子必須穿破爛的衣裳。即使是一件新衣,也要故意打上破綻的。但何令戚臨時才把衣裳撕爛一幅,卻不一定表示他是丐幫弟子,但至少也是和丐幫大有關係的了。

為首的一個老叫化還了個禮,朗聲唱道:「手拿打狗棒,背上乾坤袋,走遍五湖四誨。借問客從何處來,曾在蓬山幾多載?」

叫化子隨身的兩件東西,一是防備惡狗的竹棒,稱為「打狗棒」,一是討米用的布袋,稱為「乾坤袋」。弟子在幫中的級別,就按所背的布袋多寡而定,從一袋到九袋,背上九個布袋的就是幫主了。不過這是正常情形下一般的規矩,碰上特別的情形,例如有秘密任務須要掩飾身份的時候,當然用不著作叫化子的打扮。丐幫弟子不是在外面走動的時候,當然也不一定要拿「打狗棒」和背「乾坤袋」。

老叫化因為摸不清何令威是本幫弟子還是和本幫有甚淵源,故此用這四句歌詞問他。問他若是本幫弟子的話,到底是幾袋弟子,曾在本幫多久?若然不是本幫弟子的話,也須說明來歷。按照規矩,何令威應該預先答第一個問題,待對方的疑問解除之後,再說本身來歷。何令威想了片刻,也編出四句歌詞來唱道:「曾在蓬山住八年,非僧非道亦非仙。此身跳山三界外,只緣曾到九重天!」

何令威是前任丐幫幫主武士敦的弟子,他是剛剛離開師門的,尚未正式加入丐幫,是以只能含糊其辭,如此回答。意思即是我並非丐幫弟子,但和本幫發生關係也有八年了。我暫時不入丐幫,那是因為我曾侍奉過幫主,幫主特別准許我這樣的。幫主背九袋,「曾到九重天」即是曾經在過幫主身邊,亦即是幫主一個極為親近的人的意思。

何令威信口編出的歌詞,當然不能把他這特別的身份說得清楚。這四個叫化子一時間未曾想到本幫還有一個已經退隱多時的前任幫主,不覺都是大為驚詫,想道:「這小子不知是什麼來歷,要是他曾在本幫八年,又曾是接近幫主的人,為何我們都不知道?」

那老叫化忽地打了個口當,屋內突然竄出四條惡狗,四個叫化子一齊叫道:「啊呀,不好!我們吃狗肉,馬上就有惡狗來給它的同類報仇了。」他們把手上的「打狗棒』拋下,登時各跑一方,逃避惡狗。

說也奇怪,這四條惡狗,不去追逐別人,卻都朝著何令威撲來。李中柱取出暖玉蕭,正要上去幫他驅逐惡犬,何令威叫道:「李兄切莫上來,讓我一個人對付。」說話的當兒,已在地上拾起一根竹棒。

李中柱瞿然一省,心想:「惡狗一定是有人故意放它們出來的,它們不咬旁人,只咬何令威,莫非就是這裡的主人要試試何令威的功夫?我不懂得丐幫規矩,還是讓他對付為妙。」他料想何令威也對付得了這四條惡狗,於是退過一旁,樂得袖手旁觀。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四條惡狗,分別從東南西北四方向何令威撲來,競像訓練有索的武士,懂得採用分進合擊的戰術,聯手圍攻敵人似的。

何令威滴溜溜一個轉身,旁觀的叫化子尚未看清楚,他已從群狗猛撲之下倏地竄過一邊。於是轉了幾轉,轉眼間四面八方都是何令威的人影。那四條惡狗咬不著他,給他引得東趕四逃,霎時間「陣形」也就亂了。

其中一條最兇惡的狼狗似乎是沉不住氣,忽地四腳騰空,疾似離弦之箭,朝著何令威當頭撲下,張開大口就咬他的喉嚨。

何令威喝道:「給我倒下!」那條狼狗應聲倒下,但迅即又躍起來,三起三伏,終於躺在地上只有喘氣的份兒,動也不能動了。這三起三伏,疾如電閃,旁觀的叫化子只見何令威的竹棒青影晃動,連他的手法都看不清楚,那條惡狗已是給他打了三棒。不過雖然看不清楚,卻也知道這是「打狗棒法」了。

說時遲,那時快,又是一條惡狗撲到了何令威面前。另外兩條惡狗跟在後面,還有少許距離。何令威舉起竹棒一揮,這次他似乎是有意讓那些叫化子看清楚他的棒法。那根竹棒平直伸出,正好托著那條惡狗的腹部,信手一揮,那條惡狗飛出數丈開外。

屋內一個小童跑了出來,叫道:「打狗也看主人面,你為什麼打死我的龍兒?獅兒、豹兒,上去咬死他,咬死他!」

何令威笑道:「別慌,別慌,你的狗沒死!」話擾未了,那條叫做「龍兒」的狗果然就爬了起來,搖著尾巴,歡迎它的小主人了。

何令威這一手打狗的功夫,登時令得那四個叫化大為佩服,要知打狗不難,難的是打得恰到好處。這條惡拘被他揮出數丈開外,居然並沒受傷,正是一招十分高明、功力也差不多達到爐火純青的「打狗棒法」。那四個叫化子自問都是遠遠不如。

那小童破梯為笑,說道:「原來果然沒死,這位大哥,我錯怪你了。唉,獅兒、豹兒……」那兩條名喚「獅兒」、「豹兒」的惡狗,在他的指揮之下,明知何令威的厲害,卻都已拼了命似的向他撲咬,這小童想阻止也來不及了。

何令威笑道:「不用擔心,它們傷不了我,我也不會傷了它們。」竹棒橫掃,兩條惡狗同時仆地。說也奇怪,只見它們渾身發抖,就像人患了發冷病一樣。原來是給何令威的竹棒戳著了它們關節的筋脈。雖沒受傷,再要咬人已是不能。

那四十叫化子不約而同的叫起來道:「好一招棒打雙獒!」其中一個老叫化走過去給那兩條拘搓揉足部,一面搓揉,一面說道:「成哥兒,快叫你爹出來,這位大哥是本幫……」

話猶未了,只見一個背著九個布袋的老叫化和一個年約五旬的粗豪漢子並肩走出,那小童叫道:「爹爹和武叔叔來啦。」

那三個年輕的叫化子不認識那個小童叫做「武叔叔」的人是誰,那個年紀最大的叫化卻已上前拜倒,說道:「武長老,你老人家是幾時來的?」原來這個「武叔叔」就是何令威的師父武士敦了。他來到丐幫分舵已有兩天,不過,除了幫主父子之外,其他丐幫弟子還未知道。

何令威大喜道:「師父,你老人家果然是在這兒。這位李大哥是檀大俠的高足。」兩人一齊上前參見。

武士敦笑道:「我知道,我和李世兄早已會過面了。」

李中柱一看,武士敦果然就是那晚在天壇暗地裡幫忙他們脫險的那個「御林軍軍官」,連忙向他道謝。

武士敦笑道:「我和你的師父是兄弟般的交情,那晚不是為了你,我還不會到天壇去呢。不過那晚的事,你大概還是覺得很奇怪吧?一個金虜的御林軍軍官,竟然會在暗中幫你的忙。」

李中柱道:「是啊,真是意想不到。不過我在見著了何大哥之後,也已知道是武伯伯了。」

武士敦道:「咱們一同進去吧,我慢慢告訴你。」

說話之間,一行人已是進入客廳,坐定之後,武士敦笑道:「你和李世兄一起來找我,大慨還有別的事吧?」

何令威道:「不錯,我們已經到過虎威鏢局,見著鴻福綢緞店那位劉掌柜了。不過丁老闆可還未知下落……」

活猶未了,已聽得陸崑崙說道:「這件事我正要告訴你,你等一等。」說罷,走進內堂,過了片刻,和一個中年漢子一同出來,這漢子正是以綢緞店老闆的身份作為掩護的長鯨幫香主丁實。

丁實身上的傷尚未痊癒,精神卻是很好,見了李、何二人,高興自是不在話下。

丁實把那晚遭遇的說了出來,李中柱這才知道,原來他和那個劉掌柜都是丐幫的弟子救的。

陸崑崙道:「我和武長老見面之後,早已料到丁老闆的綢緞店可能會有麻煩,是以我振了幾名得力的弟子暗中幫助。幸好那晚韃子的御林軍高手,差不多都跟完顏豪到天壇去了,派遣來查封鋪子的官兵,不過是些二流角色。本幫的弟子在那條小巷裡殺了圍攻丁老闆的兩個軍官,把丁老闆救回這裡,那位劉掌柜則送往虎威鏢局。」

武士敦跟著給他們解釋:「本幫分舵的所在之處必須保守秘密,那位劉掌柜雖然是同道中人,但他並非長鯨幫的香主,救他的本幫那個弟子也還未曾弄清他的身份,按本幫的規矩,只能送到他們可以信賴的朋友家裡。」

陸崑崙接著說道:「現在一切都弄清楚了,自是可以無須顧慮了。過西天我派人去偷偷把劉掌柜接回來,免得連累了孟老鏢頭。」

武士敦笑道:「好了,現在該說到我的事了。李世兄,你一定覺得奇怪,我為什麼會變成了金國的御林軍軍官,那天晚上我在完顏豪的身邊,何以又不動手殺他呢?」

李中柱道:「武大俠想是恐防打草驚蛇,殺了一個完顏豪也沒有什麼大用。」

武士敦道:「這當然也是其中一個緣故。另一個更重要的原阿,我是要讓金國的皇族內亂。這次我來大都,探聽到一個秘密,完顏長之意欲篡位,而完顏豪就是慫恿他的父親篡位最力的一人。」

何令威又驚又喜,問道:「師父,你是怎麼知道這個秘密的?」

武十敦道:「二十年前,我懺經在金閏的御林軍中混過,也交了幾個正直的朋友。你要知道金國的軍官之中也有好人,並非完全和完顏長之一鼻孔出氣的。他們之中甚至還有同情咱們漢人,反對他們本國的肆意侵略的呢。」

何令威點了點頭,說道:「弟子明白。武林天驕檀大俠是李大哥的師父,他還是金國貝子的身份呢。」

武士敦繼續說道:「在丁香主家裡出事的前一晚上,我就換了金國御林軍軍官的服飾,偷入完顏長之的『王府』了。我本意是想探聽金國的軍事秘密,同時也想偷會我以前在御林軍中結識的那幾位朋友,想不到他們準備如何進攻宋國,如何對付義軍的計劃我沒探聽到,卻偷聽到了他們密謀篡位的計劃。還有他們要去捉丁香主和李世兄的事也給我知道了。」

李中柱笑道:「噢,原來他們已經知道了我是那個綢緞店的小夥計。」

武士敦道:「那日你在虎威鏢局用『穴道銅人』圖解上的驚神指法』點了野狐安達的穴道,完顏豪早已起疑心了。當今之世,精通驚神指法的只有你的師父和他的父親,最初他還疑心是你的帥父親自來呢。後來和他父親一說,他父親說如果是你師父點的穴道,以他這點功力,決計無法解開,因此他料想你一定是武林大驕的弟子。正因為他們父子對你不敢輕視,所以那天晚上,才要出動了任天吾和沙衍流這兩個人在他們這邊可算一等一的高手到丁家捉人。嘿嘿,你師父和我是兄弟般的交情,我知道了此事,焉能不管?恰好你和任姑娘那天晚上,又誤打誤撞,撞進了天壇,省得我在外面動手打草驚蛇,這可真是再妙不過了。」

李中柱道:「有一事我尚未明,何以那天晚上,完顏豪和他的一部分得力手下卻躲在天壇,而不是到丁家去拿人呢?」

武士敦道:「這就和他們父子的密謀篡位的計劃有關了。『天壇』是全國的皇帝每年元旦那天必定要去『祭天』的地方,你們想必已經知道?」

李中柱道:「這和他們的密謀篡位又有何相干?」

武士敦道:「按規矩天壇每年必定要修葺一次,不管有沒有損壞,都要派人去視察、整理和打掃的,若有需要興工修建的地方,就必須馬上動工。時間大都是選擇每年的冬季,大概是在元旦前四十九天之內,由『欽天監』擇好吉日,派出欽差大臣去專門處理這一件事。這個欽差大臣必須是皇室的人。」

李中柱道:「噢,我明白了。完顏豪求得了這個欽差大臣的差使。」

武士敦道:「不錯,他對這個差使是深有用心的。天壇乃是『聖地』,除了他以欽差大臣的名義和他所率領的隨從之外,別的官兒都不能進去。他要找些什麼人來和他商量大計,天壇裡面,就是一個最好不過的開會地方。勝於在他的『王府』聚眾商議多了。」

李中柱道:「原來如此。丁家在天壇附近,他於是順便派遣手下到丁家抓人。其實最主要的目的,他還是要借天壇這個地方作密商的處所。」

武士敦道:「你說的不錯,不過他對捉人之事也還是非常重視的。因為完顏長之最顧忌的就是你的師父,你是武林天驕的徒弟,他也害怕你是奉了師父之命,跑來大都,刺探他們的秘密。」

李中柱笑道:「我師父對本國國事當然還是很關心的,不過他可從沒想到完顏長之父子會有這樣大的野心。」

武士敦道:「古往今來,凡是梟雄之輩,定必多疑。何況他們圖謀如此大事!當然是要儘可能的防範一切可疑的人了。」

「那天晚上,完顏豪用的是雙管齊下之策,一面派遣任天吾、沙衍流率領武士到丁家拿人,一面在天壇和心腹手下密商大計。任、沙二人是他們這邊一等一的高手,只要你的師父不在丁家,他以為你們定然一網成擒,卻想不到還會給你們闖進了天壇。」

何令威道:「他們父子準備如何篡位?師父已經知道了么?」

武士敦道:「完顏豪和心腹武士密商的結果,準備在明年元旦金國皇帝在天壇祭天之時,將他刺殺。陪同皇帝祭天的大臣也同時一網打盡。」

陸崑崙笑道:「這個計劃倒真是毒辣,能夠陪同皇帝祭天的大臣,當然也是忠於皇帝的心腹臣子了。這樣一網打盡,省得他們父子一個個派人行刺。」

何令威笑道:「韃子自相殘殺,對咱們來說,這可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了。」

武士敦若有所思,半響說道;「此事對咱們是有利還是有害,我可還沒有想得通透呢。我要把這消息趕緊設法送到金雞嶺去,聽聽笑傲乾坤和蓬萊魔女的意見。李世兄的師父,說不定也會來到大都,但願我能夠很快的見到了他,也和他商量商量。」

何令威一時想不明白,說道:「咱們義軍是要把金寇驅逐出去,恢復國土的。他們自相殘殺,難道還有對咱們不利之處嗎?」

李中柱則是驚喜交集,說道:「我的師父也要來么?武大俠,你可是在來大都之前,曾經和他見過?」

武十敦先答覆李中柱的問題:「我這次潛入大都,正是和你師父商量的結果。詳細情形,慢慢我告訴你。」跟著回答徒弟的疑問。

「不錯,按普通的情形而論,韃子自相殘殺,應該是對咱們有利。但現在的情形卻有點不同,是利是害,我也未敢就下結論了。」何令威道:「有何不同?」

武士敦道:「因為還有蒙古韃子。蒙古在西征獲得大勝之後,國力之強,已是遠超金、宋,他們的計劃第一步是滅金,第二步就是滅宋了。而金國現在所佔的地方,大部分也是咱們漢人的地方。蒙古入侵,女真族的金國韃子皇帝固然要被推翻,漢族的百姓和女真族的百姓也要同受其害!」

武士敦繼續說道:「蒙古內部的王公大臣也分為兩派,一派主張聯宋來金,一派主張聯金來宋。當然這不過是策略上的先後問題而已,它在聯甲滅乙之後,回過頭來還是要把甲吃掉的。」

陸崑崙道:「不錯,這事我也聽到一點風聲。上個月江南的武林盟主文逸凡託人捎信給我。說是南宋在臨安的小朝廷正在商景與蒙古秘密聯盟。不過韓丞相則主張和金國講和。」

武土敦道:「就目前的形勢來說,蒙古內部也是主張聯宋滅金這派較佔上風。但聯金滅宋這派的首腦人物卻是蒙古大汗自己。」

李中柱道:「蒙古的大汗即是皇帝,何以他的主張反而落在下風?」

武士敦道:「蒙古現在最有權力的人,不是做大汗的察合台,而是做元帥的拖雷。他是主張聯宋滅金的。不過拖雷這個人不但能征慣戰而且甚有智謀,他雖然主張聯宋滅金,另一方面他對金國的當權人物也還是曲意籠絡的。他絕不會讓金國知道他的真意。」

陸崑崙大為佩服,說道:「武長老,我只道你隱居深山,不問世事,誰知你對蒙古的內情,竟是了如指掌!」

武士敦道:「這些年來,我曾去過幾次蒙古,最近一次是三個月前的事,在和林碰見了武林天驕檀羽沖,這才知道他在蒙古的時候比我更多。他有一個朋友上官復,以前還曾經做過龍象法王的副手呢。上官復是遼國人,他為了圖謀復國,跑到蒙古去。後來給龍象法王察破他的身份,他才逃出和林的。(上官復的故事,詳見拙著《挑燈看劍錄》。)我所知道的這些事情,大半是他們告訴我的。」

李中柱問道:「我的師父可曾說過什麼時候回來?」

武士敦道:「當時他對我說,他還有一件未了之事要在蒙古多留十天半月,如今剛好是我來到大都半個月的日子,大概他也就快來了。」接著說道:「可是在你的師父未來之前,拖雷的一個密使卻先來了,這個密使是奉命求見完顏長之的。那一天正是虎威鏢局開業那天。」

李中柱想起那日的事,說道:「怪不得那日完顏豪匆匆趕回家去,原來是要去陪同父親會見那個蒙古使者。」

武士敦道:「完顏長之圖謀篡位,背後的靠山就是拖雷。當然,拖雷答應支持他做金國的皇帝,用意不過是想削弱金國的國力,好讓他的滅金計劃能夠提早完成而已!」眾人想不到內情竟是如此複雜,不禁相顧駭然。

李中柱道:「師父來到,那就好了。」

何令威道:「師父,你老人家還有什麼吩咐?」

武士敦道:「虎威鏢局孟老鏢頭那兒我設法和他聯絡,你先回去吧。有事我會派人通知你的。」

何李二人向陸幫主告辭,走出丐幫分舵,此時才是中午時分。

李巾柱道:「何兄,你先回家,省得你爹擔心。」

何令威道:「為什麼?」

李中柱道:「我本來是住在師父奶媽的家裡,後來我搬到丁實家中,曾對她說過,過幾天就回去看她的。如今一晃眼已過了十來天了,她對我好像慈祥的祖母一般,我想我也該去探望她了。」

何令威笑道:「你也是想去打聽你師父的消息吧?」

李中柱道:「不錯。師父若然來到大都,必定會到奶媽家中的。」

何令威道:「既然如此,我和你一同去。一來我也想謁見令師,二來咱們一起來也該一起回去。否則我-個人回去,爹爹就更要擔心了。」要知武林天驕的奶媽,如今已是完顏長之「王府」的下人,何令威怕李中柱一人遭遇意外,自是放心不下。

武林天驕那個奶媽年紀六十多歲,丈夫已死,只有一個兒子。武林天驕離家之後,檀家不再要她。完顏長之知道此事,一想他們母子或者還有可資利用之處,於是假作慈悲,叫府中總管收留他們母子。

奶媽的兒子在完顏長之的「王府」充當園丁,不過卻不是在「王府」居住,而是住在花園外面的一問簡陋的僕人房子。

李中柱帶領何令威到了奶媽的住所,奶媽喜出望外,嘮嘮叨叨的問個不休,對何令威也是大表歡迎,說道:「你們兩位要是不嫌我這地方簡陋。請在這裡住下。何相公,你不知道,他的師父雖然是貝子身份,對我可是挺好的,長大了也從來不端主人的架子。前幾年他曾回來過一次,他不住在家裡,也曾在我這兒住過一晚呢。」

李中柱道:「這位何相公是本地人,我正是住在他的家裡。多謝你老人家的好意,我不想打擾你了。」

奶媽大為失望,說道:「那麼你們最少等到我的兒子回來再走吧。何相公,你是住在城裡還是城外?」

何令威道,「我是住在西山的。」奶媽更為失望,說道:「住在西山,路遠一些。我不敢強留你們了,但請讓我給你們弄一頓午飯,你們吃過才走吧。」

李中柱笑道:「你老人家不用費神,我們是吃過午飯來的。我想向你打聽-件事情。」

奶媽道:「什麼事情?」

李中柱道:「這位何兄是我的好朋友,有話不用避忌。剛才你說起我的師父,我聽說他最近要來大都,不知他已經來到沒有?」

奶媽眼睛一亮,說道:「真的嗎?我可真是挂念他呢,不過我想他大概還未來到,要不然他一到就會來看我的。」

李中柱道:「我在你這裡住過幾天,不知『王府』的人知不知道?我走了之後,有人來查問過嗎?」

奶媽說道:「有誰還會理會我這老婆子呀?我在這裡住了十多年,最初還偶爾有『王府』的人來看我,第二年開始,就一直沒人來了。你放心,你叮囑過我不可告訴外人,我雖然是老糊塗了,也不會胡亂說出去的。『王府』的人,我更不會讓他們知道。」

剛說到這裡,忽聽得屋子外面有人說話,一個說道:「是這間屋子吧?」一個說道:「總管告訴我是後園左角第三間泥屋,大概不會錯的。咱們進去看看。」聲音竟似熟人!

李中柱大吃一驚。原來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完顏豪和任天吾。李中柱連忙和奶媽悄聲說道:「來的是小王爺,我們不能讓他看見,借個地方躲躲。」奶媽一指柴房,說道:「昨天剛好買了幾擔柴,你們躲在柴堆後面,我來應付。」

他們剛剛把身藏好,兩扇板門「砰」的一聲給人踢開,完顏豪和任天吾進來。

奶媽嚇得直打哆嗦,顫聲說道:「我們是窮家破戶,什、什麼東西也沒有的。你,你們是——」李中柱在柴房裡聽得偷笑:「想不到她還裝得真像。」

任天吾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道:「老婆婆,你睜開眼睛瞧瞧,這位是小王爺,你竟敢把我們當作強盜嗎?」

奶媽說道:「你說什麼,我耳朵有點背風,聽不清楚。」

任天吾大聲在她耳邊喝道:「這位是小王爺,知道了嗎?」

奶媽這才「卜通」地跪下去,說道:「老婆子無知,小王爺恕罪恕罪。」

完顏豪笑道:「不知不罪。老婆婆,我們王府對你好不好?」

奶媽說道:「好,好。我們母子多蒙王府收留。」

完顏豪大聲說道:「你知道好就好,那你可要對我說實話啊!」

奶媽道:「小王爺要我說些什麼?」

完顏豪道;「聽說檀貝子已經回來了,你見過他么?」

奶媽吃了一驚,心想:「果然又是來查問檀貝子的。」佯作驚喜交集而又聽得不大清楚的樣子說道:「你說什麼,檀貝子,他、他回來了嗎?」完顏豪道:「是呀,他回來了,你——」奶媽叫道:「他回來了?他在哪裡?」

完顏豪眉頭一皺,大聲說道:「他在哪裡,我正是要問你呀!」

奶媽說道:「唉,我以為你要告訴我他在哪裡,誰知你是問我。我怎麼會知道?槽貝子若是回來了,當然先去拜訪王爺,怎會到這破屋子來看我這個老婆子呀?」

完顏豪道:「你是他的奶媽呀,他父母早已雙亡,唯一的親人就是你了,怎會不來看你?「怕她聽不清楚,這話說了兩遍。

奶媽苦笑道:「他是主子,我是奴婢。小王爺,你這樣說,我這個苦命的老婆子可是擔當不起。就算他還記得小時候吃過我的奶,只怕也以為我已經死了。」

完顏豪道,「看來這老婆婆只怕真的不知,咱們是白走這一趟了。」

任天吾低聲說道:「我看這老婆婆卻似有點奸詐,你再向她打聽那個姓李的小子。給她一點甜頭。」

完顏豪笑道:「對,利誘威脅必須雙管齊下才行。」他只當這個奶媽真的耳聾,聽不見他們小聲說的詭計。當下拿出兩錠元寶,放在奶媽的面前,大聲說道:「你瞧這兩錠大元寶,每個重五十兩,兩個就是一百兩了。一百兩銀子,夠你過下半世的啦。你要不要?」

老婆婆搖了搖頭,說道:「無功不受祿,我老婆子縱然貪財,也不敢無原無故受小王爺的銀子。」

完顏豪笑道:「我要向你打聽一個人,你老老實實告訴我,這銀子就是你的了。」

奶媽道:「什麼人?」

完顏豪門講指劃在她面前將李中柱的形貌仔細描繪一番,說道:「這人姓李,我知道你一定見過他。他在什麼地方?」

奶媽裝作好不容易才聽懂之後,說道:「小王爺,你說的這個人是什麼人呀?我從來沒見過!」

完顏豪皺眉說道:「你再想清楚-點,不要騙我。」隨即拿出一管玉簫,說道:「這個人是檀貝子的徒弟,他有一管玉簫,和這管玉簫差不多模樣的。」

奶媽「啊呀」一聲,說道:「小王爺,你開玩笑了。」正是:

老婦亦能分善惡,為持正氣作痴獃。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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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鏑風雲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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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回 丐幫問訊探良朋 心懸故國計除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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