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不是覺醒 而是更深的沉睡
副隊頓首,對黎咼說卻看著寧橋,「現在可以出去了嗎?」
黎咼站起身,在寧橋耳邊說了聲什麼拿著材料出去了。
房間挺小但光不太亮,周圍擺設也很簡單,不知道以為把審訊室臨時改成了辦公室。
「咳。」副隊看著寧橋垂下眼的眼,說,「你媽媽的事,我表示惋惜。我們警局一定儘快查出真相,還人民一個公道。」
寧橋沒抬頭,雙手藏在桌子下輕輕擺弄,思緒已經飄到了遠方。
副隊低眼,繼續說,「今天辛苦把你叫來,是因為我們想了解你母親生前的人際關係和性格,這對早日偵破案件也是有幫助的。」副隊一邊說邊觀察對面女孩的微表情。
房間靜謐,寧橋還是沒回答,甚至呼吸聲都安靜。
副隊眉間長年溝壑,如今輕輕一皺,溝壑明顯。
「我知道你現在很傷心,但配合警察調查,對你母親的案件有利不是嗎?」
寧橋仍然不動,像塊磐石般。
副隊往椅背靠上去,眼睛一刻也不停地尋找寧橋臉上的微表情。
突然,副隊眉間一松,重新前傾身子,「你或許,知道黎塘嗎?」
這次,寧橋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縫,雖然極細,但對於副隊來說夠了。
果然,寧橋慢慢抬起眼,副隊活了四十幾年頭一次看到一個人眼裡什麼都沒有,心裡有些詫異。
那雙眼抬起來時,帶著西南的濕霧,看不透的迷霧。副隊抓住僅有的一絲裂縫,追問,「你是認識的,對嗎。」
「你們是什麼關係?」副隊問。
「你們警察難道會不知道嗎?」寧橋盯著副隊開口,聲音在靜謐的房間摩挲,像水流經沙漠,迅速又堅決。
「你什麼意思?」副隊眉間溝壑縱橫,緊盯著寧橋問。
「黎塘……」寧橋開口,「就是兇手。」
副隊抿嘴,眼裡有了一貫的常態,搖頭,「你應該從受害者思維走出來,而且你現在沒法下結論,不僅你,我們也不能,沒經過法院判決任何公民都不能定義他人是兇手。」
副隊眯著眼,覺得寧橋還有些話沒說完。
果然,寧橋輕笑一聲,連帶著房間里所有的東西都蒙上了一層嘲諷,「黎塘從進我家那刻起你們不就知道了?」
寧橋藏在桌下的手放到桌面,眼神冰涼,「三輛車,十一個警察,卻沒能抓得了一個黎塘,你這個警隊副隊長還坐得久嗎?」
副隊心中震驚,氣息變得不穩,「你怎麼知道警察的具體數量……!」
寧橋眼中迷霧漸漸消失,露出了滿盈的譏誚,「你們這群警察啊,看著一個兇手進了我家,在明知道我家還有人並隨時會陷入危險的時候,動也不動。然後我媽死了,你們現在又告訴家屬說不能推斷黎塘是兇手,要怎麼?話都讓你們說了,家屬只有沉默是吧。」
副隊心跳得厲害,背後有些冷汗,冷不丁瞟到寧橋的手,心臟猛的一停,震驚道,「你,你去殺了黎塘?」
寧橋挑眉,眼裡譏笑更濃,望著手上的切口,「當然了,總有些事是你們警察辦不到的嘛,既然意難平,我只好親自去。」
副隊大概是上了年紀,手不自覺有些哆嗦,「你……,你……」
寧橋山根挺且直,尤其在燈光照耀的陰影下,顯得更加挺拔,「你想說什麼?我是兇手?我剛才可記得您的「無罪推論」啊,沒有經過法院宣判,任何人不能定義兇手。」
寧橋話說得輕飄,可在副隊心中卻猶如一塊重石。
「可……線索說,案發當天,只有兩個人進過案發現場,一個是黎咼,另一個,就是你,你憑什麼說黎塘是兇手?」副隊強壓著內心的激蕩,盡量平靜的說。
寧橋聽完副隊的話,臉上出現了「無藥可救」的神情,尤其那一雙眼睛,更是帶著憐憫,「那你又憑什麼利用警局副隊長的身份替黎塘開脫?」
副隊背後汗濕一片,寧橋的眼神卻不打算放過他。
「黎塘假扮我進我家,不是你默許嗎——那麼多警察在我家周圍,為什麼一個人都沒發現異樣?還是說天太黑你們誰也看不見一個跟我身形完全不像的人明目張胆進我家殺了人?」寧橋聲色沙啞,撕裂著彷彿能聞得到血腥味。
副隊面色蒼白,頭頂的光恰好打得奇妙,把他的臉照得像白無常,而對面的寧橋此時就像閻王,眼睛一刻不斷地看著他,就像他剛才盯著她那樣。
「還記得嗎?」寧橋聲音又猛的恢復正常,摸了摸手背上一圈的刀口傷,說,「醫院裡,黎塘抓住我的手臂給我注射不明液體時,你眼神可真是冰冷得很啊……」
寧橋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讓副隊屁股下的凳子有些不穩,「你最好注意你的言辭,希望你控制好情緒,不要言論過激。」
寧橋一勾唇,抬起頭,「那我問你一個問題吧——你跟黎塘是什麼關係?」
面對寧橋的眼神,副隊強作鎮定,畢竟活了四十多年,又辦了這麼多年的案,對於一個小年輕人的想法也摸得差不多。
於是副隊摸了摸頭上的汗水,笑了笑,「我沒想到你一個新聞專業的學生,居然還能有這麼強偵查能力,要是放我們警局,你一定是個人才。」
副隊微笑,轉折道,「不過,年輕畢竟還是年輕,抓到一點蛛絲馬跡就妄加揣測,我只能說是心智不夠成熟以及腦子想得太多。」
寧橋眼裡慢慢回歸了平靜,看著副隊,說,「舒白提早出獄跟你也有關係吧。我媽走了,舒白出獄了,難不成是你良心上過不去把包庇兇手的愧疚化作恩賜給了舒白?」
副隊臉色沉靜下來,「難道你不希望舒白早點出來嗎?」
寧橋一盯,眉目清明,淡淡一哂,「這麼說你是承認了你真的在用副隊長的身份包庇黎塘這個兇手?」
副隊心中一跳,腦中一根弦緊繃,頓時拍案而起,怒目而視,「你敢詐我!」
「你根本沒有殺黎塘,你也不知道黎塘是不是兇手,一切的結論都是你詐我得出來的!?」
寧橋忽略對面的副隊的問題和怒氣,舉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多疼啊,刀劃在手上很疼的,生不如死,我划的時候其實一點感覺都沒有,因為什麼知道嗎?」寧橋眼神重新聚焦到副隊身上,毫無感情的開口,「因為痛到沒有感覺,只剩下痛了。」
寧橋緩慢起身,整理了一下頭髮,露出筆直秀氣的鼻樑,眼裡的迷霧重新聚攏,轉身走向門口。
半開門時,寧橋停住了腳,卻沒回頭,用她一如沉悶的聲音,說,「不過有一點我要糾正——我知道黎塘是兇手,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