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再次醒來,程逾白髮現不是夢,鬆了口氣。胃還有點隱痛,他稍微動了動,把徐清往懷裡抱。徐清眉頭一松,朝他臂彎靠了靠,攬住他的腰。
程逾白輕笑:「醒了?」
她緩緩睜眼,對上他的目光,點點頭。兩人靜默了會,程逾白問:「幾點到的?」
「三四點吧,記不清了。」
「怎麼不說一聲?」
「怕打擾你休息。」
「冠冕堂皇。」
徐清沒有回嘴,靜默了片刻說:「你知不知道珠江夜景有多好看,多迷人?我小時候做夢都想去大城市,那種美麗對我來說誘惑太大了,可我想了很久,還是想回到你身邊。」
程逾白喉頭哽咽,展臂抱住她。
「對不起,那天在機場我不該發脾氣。」
「我也有不對。」
兩個人這就算和好了,眼睛拉絲一樣,越看越不對勁,連空氣都變得旖旎起來。程逾白身體發熱,奈何胃不聽話,一個勁和他作對,翻個身痛得嗷嗷直叫。
徐清立刻拍他幾下,把內衣拉上,直起身來,眨了眨眼,臉蛋有點紅。
「要不我在上?」
程逾白一把給她撈下來:「欺負我上癮了?」
「才沒有。」
「那你聽話點,陪我躺會。」
徐清心裡哼哼,死要面子的臭男人,嘴上說:「我這次算把原星得罪狠了,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給我介紹業務。」
她對原星說,她並不是一個純粹的設計師,三年對賭實際也是在為百采改革服務,她希望能通過自己一點點努力,可以讓更多人看到景德鎮瓷業的發展,從而加入教學陣營,幫助更多陶瓷人打開國際局面。
原星聽完之後心裡有了答案。
無可取代的理想,看樣子也是無可取代的人。
程逾白聽她說完廣州的事,冷臉道:「我要知道那小子對你有想法,死都不會把茶葉送他。」
「那你為什麼不和我說接觸過章南洞音樂廳?」
「有必要嗎?顯得向你邀功一樣。」
雖然徐清也覺得沒必要,就像沒必要特意說對賭一樣,但她還是氣呼呼地爬到程逾白身上,指責他:「程逾白,你就是大男子主義!」
程逾白又開始叫,不知道是痛還是癢,徐清被他叫得小臉通紅。聽到外面小七嗆水的聲音,她忙跳下床,穿上衣服對程逾白說:「我先回趟家,晚點過來。」
程逾白裝可憐:「我的胃還沒好呢。」
「你今天不是要帶師父去醫院?」
程逾白一聽,整個人回魂,起身下床。想到之前徐清在電話里打聽李可的身體情況,顯然事先已察覺,也是嘆氣:「以後再有這種事,不要怕我擔心,我希望我們都能直接點,坦誠點,好嗎?」
徐清說好,經過這幾天兩人輪番的折騰,她也累了,很多時候看似為對方好的「不說」,某種意義上可能也是一種「傷害」吧?尤其她沒什麼安全感,程逾白么,光看昨夜那副樣子,也挺缺愛的。
以前徐稚柳比喻他們,說像兩個性格孤僻的小孩在一起取暖,她不肯承認孤僻,但她確實需要溫暖。尤其看到程逾白在夢裡流淚的時候,那麼要強的人,她一下子就心軟了。
回去的路上,徐清發消息給程逾白。
程逾白看到對話框里那句「要不要一起生活」的時候愣了愣,停頓片刻,回了個好。
徐清笑眯眯回到家,徐稚柳不知道她連夜回來,看到她還有點驚訝。兩人在門口匯合,他停頓片刻,又退了回去。
「你怎麼回來了?」
「你要去公館?」
兩人同時開口,徐清笑了:「等我換衣服洗個澡,待會我跟你一起走。」
徐稚柳幫她把行李搬到樓上,說起公館那邊的情況,昨天又有幾個學生退課。離開時他聽到退課學生們正組織碰頭,好像在計劃什麼事。
他擔心今天學校會有騷動。
公館全天都有教學,課程表根據學生提供的空閑時間來量身制定,通常上班族在晚上上課,白天上課的多半是自由職業者,裡面包含了景德鎮大部分創業群體,個人工作室、作坊和集成店群體。
徐稚柳這幾天基本泡在公館里,聽學生聊對名人堂賽制的看法,算了解他們的心態,少部分人就算對名人堂有所質疑,目前也還是觀望為主,大部分人向利,想要獎金,也想出人頭地,這沒什麼錯。
主要裡面有幾個冒尖的,不知被誰煽動過,情緒較為激動,行為也頗偏激。
徐稚柳親眼看到他們離開時把公告欄拆了,似乎還打算一把火把教學部點了。他感覺目前形勢不太樂觀,內里有投資人攪亂,外頭還有看不見的敵對勢力渾水摸魚。
「這麼大的一項舉措,怎可能沒幾條後腿?當初夏瑛想推行百采改革,還得利用兩大民窯之爭來轉移民眾輿論,以此達到目的。你想想當初改革組的反對派,裡面有一些人也不是絕對的朱榮黨,他們反對改革,單純就是不看好或是利益相衝,僅此而已。如今名人堂引發熱議,這些人難保不會順水推舟……」
到了白玉蘭公館,果然被徐稚柳說中了。
教學部是原公館一間小院改的,採用江南園林風格,單層小樓,兩進小院。前面一間用於教學部會議,中間以天井相連,後面是辦公室,堆放了不少教學資料和文書,裡面包含部分數百年前程祖教學的珍稀史料。
為了方便查閱資料和教學的開展,程逾白特地叫人畫出一塊地,用特定存儲條件安置這些舊書。現在退課學生們都集結到一起,部分堵住天井前的一道門,部分在後方攔截,另有幾個頭目爬到屋頂,點起打火機示威,以燒毀文書室為要挾,高呼「百采改革是一個騙局」,為整個景德鎮陶瓷人上當受騙而鳴不平,更為景德鎮瓷業未來而憂心,勢要程逾白出來給個交代。
教學部已經被圍了,警察拉了警戒線在外圍,鬧事學生基本都聚集在天井裡。吳奕說動警察暫且不要暴力壓制,先容他們去勸勸。
過了一會兒,劉鴻也趕到了。他們和警察商量,派了劉鴻進去,通過會議室的窗戶和裡面協商。
劉鴻正直不阿,在業內素有威望,與程逾白更是多年對頭。想當初多少人為程逾白能請到他出山教學而對改革另眼相看,不少學生專程為劉鴻而來。大師瓷里的頂級大師,免費傳授畢生所學,何其難得?
這也是讓他打頭陣的原因。
劉鴻並不懼危險,到了裡頭一看,陽光閃眼,依稀可見的四五個學生,幾乎都是年輕人。他朝屋頂上看去,頭目離得遠,但顯然是這幫人里的主心骨,於是拿起老花鏡仔細看了看,忽而高聲道:「徐清,你快過來!」
徐清在外圍,經得同意疾步靠近。
劉鴻指著一個身影問:「你看看那個,是不是鍾沅?」
徐清一驚,立刻看向徐稚柳:「怎麼會是他?」
徐稚柳說:「我忘記和你說鍾沅也退課了。」
「什麼時候的事?」
「你出差去廣州那天。」
那天她和程逾白有點不愉快,他察覺她的疲憊和失落,想了想就沒跟她說,這麼一耽擱,後面就忘了。他沒想到鍾沅會加入退課學生的抗議活動中,似乎還是裡面的靈魂人物。
徐清靜了靜,和劉鴻商量,換她先來和鍾沅說幾句話,劉鴻答應了,於是徐清給鍾沅打電話。鍾沅看到窗邊的身影,把打火機交給同伴,走到屋頂另一側。
通話里有風聲。
徐清說:「鍾沅,說說你現在的想法。」
鍾沅聲音冷靜:「取消名人堂。」
「為什麼?以你的水平,你的積分不會低,就算不能獲得獎金,也不會被淘汰,教學還是原來的教學,對你來說沒有任何影響,你更沒有一丁點危機。鬧到這一步,應該還有別的原因?」
鍾沅沉默不答,徐清再問:「他報名參加了第二期教學,按說你對當下的學習環境是滿意的,老師們對你也寄予厚望。你還記得我說過嗎?你更適合走研究道路,我的老師吳奕打算推薦你去參加顏色釉科研夏令營,目前正在人員組織當中,你的名字已經報上去了,這個好消息原本想等過了現階段的風波再跟你說。你想過沒有,今天你出了這個頭,不說這個機會,可能以後的課程你都沒法參加了,這麼做值得嗎?」
「我當然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可我還是這麼做了,你不知道原因嗎?當初我加入你的小組,是因為我相信你們,結果呢,你和他機關算盡,狐媚猿攀,我早就知道在背後散播謠言搞廖亦凡的人是他,想必你也早知道,可你還裝得那副假惺惺的樣子,真讓人噁心。你們不愧是一路人,現在他又搞什麼名人堂,利用教學美名圈錢,打著教育旗幟玩弄學生,真當我們是傻子嗎?可惜了幾位老師,被你們三言兩語糊弄,為你們抬轎。徐清,你對得起你老師嗎?」
徐清回想離職前那段時間鍾沅的態度,確實很諷刺,原來那會兒他就這樣想她了。她解釋道:「我和廖亦凡之間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
「不要再找借口了,商業競爭玩手段很正常不是嗎?但你們的手段,真挺讓人作嘔的,幸虧你沒用那些謠言幫自己留下來,否則今天這通電話我根本不會接。」
見他態度堅決,徐清無意再解釋什麼,決定換種方式談判。
「鍾沅,你知道這間文書室有哪些資料嗎?裡面不僅有老師們辛苦備課的心血,還有許多前輩在戰爭年代嘔心瀝血保留下來的遺迹,你真打算一把火通通燒光嗎?」
鍾沅沒說話,呼吸短暫地停了下。
徐清見他有鬆動跡象,正要趁熱打鐵,屋頂上走來另一個人,一把奪過他的手機說:「別跟她廢話,她在詐你。」
鍾沅一醒,任由對方掐了電話。
徐清對劉鴻搖搖頭,劉鴻只得拿上擴音器,苦口婆心進行勸說。說了很多,對方態度強行,就一個,讓程逾白過來表態。
程逾白人在醫院,聽到消息時剛強行給李可安排了住院。
李可還老大不情願,掙扎著朝外走,程逾白一手給他拽回撂在椅子上,面色陰沉地讓他坐著別動,一手劃了電話去角落接通。
待接聽,才發現電話那頭是張碩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