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125章

「你想過分手嗎?」

說出這句話后,程逾白髮現這一日一夜的平靜和李可死前的平靜一樣殘忍。

沒有太明確的開始,借酒賣瘋親了她就自作主張地說不要結束,現在不問她的意思又有了結束的念頭,明明說想坦白一點的是他,現在遮遮掩掩的也是他。

他知道她有事瞞著自己,雖然不知道什麼事,但看她來回奔波一副拚命的架勢,想必和原星的合作脫不了干係。

她向來獨立,也需要事業,他不想她太辛苦。

「不要覺得難以啟齒,現實就是這樣,如果一輩子不放棄改革,那我可能一輩子都在漩渦里,跟我這樣的人在一起該有多累?也許理性地想一想,分開對你更好。」

他放下手,才敢看她。

「你想分手嗎?」

徐清一句話沒說,起身往外走。程逾白急忙去拉她,她甩開他的手,回頭罵了句:「程逾白,你就是個混蛋。」

往前走了幾步,她還是不滿,再次開口,「五年前我放棄出國交流的機會,你什麼都沒做。這次我走了,不會再有第二個五年,你想清楚再做決定,別讓我看不起你。」

「我……」

徐清沒再聽,快步走了出去。她穿過巷子到路口,沿街買了幾樣糕點,回埠頭打車。等上了車,依舊沒見到程逾白的身影。

她說不出心頭是失望還是別的什麼情緒,被煩躁籠罩著,想到吳奕那番話,有些惴惴。可程逾白那樣的性子,如果不是自己想明白,誰能救得了他?勸也沒用,還平白惹她傷心,這樣一想,她回去的路上再未糾結。

回到景德鎮,徐清先給原星回了通視頻電話。原星看到章南洞音樂廳的進展,確定她沒有為私事而耽誤工作,大方地原諒了她,繼而又問:「後續工作怎麼安排?」

徐清沒說話。

原星抓了把頭髮:「知道了,我盡量安排少出差、長出差的工作,能視頻聊的就視頻聊,不過你自己也理理心情,瞧你那張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麼你了。」

徐清別過頭去。

「誒,還真被我說中了?不是分手了吧?」

「還有工作要說嗎?沒有我掛了。」

「行行行,那你冷靜一陣子,要是想找誰說說話,我時間很多。那什麼,分手的話,我可以第一個報名成為下任男友嗎?」

「沒分,不可以,再見。」

徐清掛了電話,去廚房倒了杯水,回頭見徐稚柳倚在門邊,正頗有興味地看著自己。她咕咚咽了口水,說:「我確實還沒分吧?」

徐稚柳感慨道:「現代人真大膽呀。」

他口吻里多少有點捉弄的意思,徐清無奈,走回工作台繼續畫圖。

徐稚柳跟過去,見她還在調整章南洞音樂廳的布局細節,手指點了幾個地方說自己的想法,兩人討論了一陣,徐稚柳看她又埋頭下去,不知道要忙到多晚,猶豫片刻問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徐清畫筆一頓。

少年人的笑意轉瞬即逝,早已覆上淡淡陰霾。

李可突然出事,不光程逾白,徐清也被打亂了步調,總不能這時候還催著程逾白修復春夏碗吧?她和徐稚柳商量,再等一陣子。徐稚柳猜到她的心思,亦不再勉強,只是常常用略帶傷感的、欲言又止的目光注視著她。

如此這般的憂鬱,怎能不讓人心軟?

「你再等一等好不好?等他回來,我立刻把瓷片給他。」

「好。」

徐清在家又待了兩天,接到許小賀的電話還有點意外。萬禾傳媒出了內亂,許小賀這陣子忙著和許正南搶家產,搶股份,打得是昏天黑地,沒成想還有閑工夫殺到她家裡來嘮嗑。

徐清現在手頭緊,招待不起太子爺,給他堵在門口,問有何貴幹。

許小賀鼓著臉,氣呼呼道:「你就是這麼對待同道的?不是說好要一起大幹一場嗎?」

「道友這幾天身體不舒服,改天再敘可以嗎?」

「你放心,本道友暫得階段性勝利,搶到很多錢,不會宰你。」

徐清聽到這話才鬆開門縫,不無不可地請他進來。許小賀見她鬥志全無,納罕道:「這是怎麼了?天塌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死了師父。」

「你閉嘴。」

「好吧,那我收回剛剛的話,你到底怎麼了?」

徐清不知道怎麼說,程逾白幾天沒有消息,看樣子挺墮落的。首席建設官都沒表態,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振作起來,他們這幫嘍啰還怎麼大幹一場?

再說,他都要分手了。

徐清長吁一口氣,實在沒精力應付精力旺盛的許小賀,便問道:「你來有什麼事?」

「我打聽到一個消息。」

許小賀照例賣關子,徐清照例不接茬,他只得咬咬牙,自說自話道:「那個事雖然沒有宣揚開來,但上面都知道,情節嚴重,性質又敏感,對方還是程逾白的師父。這些天程逾白回鄉處理喪事,這幫人可沒閑著,三天兩頭碰到一起商量這個事要怎麼善後。我聽說他們打算在程逾白回來后開個重大事故闡述會。說什麼闡述,追責還差不多,領頭的就是張碩洋,高雯他們也會參加。」

等於又一場三方會談。

「這次參會人員比較雜,投資人,宣傳部,改革組的都要來,估計要拿程逾白開刀。」

許小賀說完等了一會兒,見徐清反應平平,忙跳起腳來:「不是,你男朋友都要被咔嚓了,你怎麼一點也不著急啊?」

「呸,你才被咔嚓,再說我著急有用嗎?」

她不是不急,是一時沒反應過來,還在捋人物關係呢,許小賀電話響起來。助理提醒他時間不多了,許小賀看了看錶,說馬上下來。

「我還要回公司跟老頭子撕扯,就不繞彎子直說了。」太子爺輕咳一聲,正了正色,「我家的事你想必聽說了吧?不知道張碩洋給老頭子畫了什麼餅,他準備加大九號地的投資,這些天一直在悄悄變賣資產。」

其中包含許紅生前住過的老房子,這事許正南瞞得緊,許小賀一點沒有察覺,等到簽字過戶才聽到風聲,已經晚了。

這事主要怪他,被老頭一場病玩得暈頭轉向,竟還萌生出一點父子之情,誰成想老頭子只是做戲,利用那點乾巴巴的血脈親情麻痹他而已。

事後回想起來,許小賀覺得自己可笑又可憐。

「我和老頭子估計不能和平相處了,假如百采改革要進行下去,我一定要拿到九號地的所有權。」他沒有一點玩笑的意思,口吻非常認真,「追責會就在幾天後,時間不多了,我想到一個辦法,或許可以力挽狂瀾。」

徐清不知不覺坐直了身體:「你說。」

「或許,可以利用李可的死做做文章。」

「不可能,程逾白不會同意。」

「這就是我今天來找你的原因,我知道他不會同意,但是現在這個處境,也只有讓輿論倒向我們,才有可能向上施壓,保住目前的一切。你也不想程逾白被邊緣化,甚至踢出改革組吧?」

許小賀離開后很久,徐清仍在琢磨他最後那段話,什麼叫做邊緣化?什麼叫做踢出改革組?他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話,一定是收到什麼消息,難道宣傳部也決定放棄程逾白從而息事寧人?

她越想越不對勁,給許小賀打了通電話,沒有接通。她又給高雯打電話,高雯倒是接了,只是一開口就道:「最近有點忙,答應你的飯局又要爽約了,不好意思呀,改明兒得了空,再仔細賠罪。哎呀,說起來你還記得國展那天我們聊起的杯子嗎?後來我自己買了一件私藏,可寶貝了,結果前幾天家裡阿姨打掃衛生不小心打碎了。」

徐清還沒說話,高雯又道:「我找了好幾個師傅都說難,看來這回是真修補不了了,還得想想別的辦法。我先不跟你說了,有空再約。」

徐清掛斷電話后,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徐稚柳離得近,聽到了通話內容,提醒她:「國展那天聊的杯子應該是雞缸杯吧?高雯應該是真的不方便,她可能被管束了。」

她用雞缸杯暗示程逾白,說碎了,找了好幾個師傅都難修補,要再想別的辦法,既是提醒也是示警。也就是說,許小賀放的風聲沒有出錯,宣傳部可能真的要放棄程逾白。

那還搞什麼三方會談,兩方都一致,另外一方改革組裡也有不少程逾白的死對頭,怎麼可能不趁機把他擼下來?

這下徐清是真的急了,擔心、生氣、憂慮一起湧上來,最後全都釀成替程逾白不公的委屈。憑什麼?該死的他們憑什麼那麼對他?

這一刻徐稚柳忽而想起那個被安十九凌辱的雨夜,當小梁死抓著兇手蹚過水塘來到身邊時,他似乎是和徐清同樣的心境。

那時他滿身泥濘,清秀臉頰上布滿和人打架的傷痕,血跡被雨水衝到嘴角,看著他的目光心碎而屈辱。

他一遍遍回想那道目光,胸口不停起伏,再也無法忍耐,上前一步擋住徐清的去路。

「先坐下來,我們聊一聊。」

「聊什麼?」

「不如聊聊李可為什麼自殺?」

……

程逾白收到通知已經是第二天。

改革組裡有不少他的心腹,他一回到景德鎮,那些人就登門來商討對策,小七裡外忙了一通,燒茶送水,處理遺留雜務,等到將那些人送走,已經黑天。

他端了碗素麵給程逾白:「哥,餓一天了,吃口東西墊墊肚子吧。」

程逾白沒什麼胃口,卻還是接過來扒拉了兩口,隨後放在一旁,讓小七關店,早點休息。小七看著剩一大半的面碗,踟躕片刻問:「那你呢?」

「我想一個人坐會兒。」

「要不要我陪你?」

程逾白撕開煙盒,在指腹上抖動兩下,倒出根煙含在嘴裡。小七上前遞火,程逾白覷他一眼,似笑非笑:「怎麼,怕我胡思亂想?」

就這一眼,小七鬆了口氣。

他哥回來了。

「那我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他不知道程逾白有沒有想出應對的法子,不過看那些人離開時憂心忡忡的樣子,料想不大順利,不過事已至此,再怎麼擔心也沒用,還是先保重身體,再另謀出路。

程逾白當然曉得這個道理,也沒打算折磨自己,一個人在藏室坐著,手臂搭在腿上,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盯著牆上兩幅遺像。

程敏那幅是當初李可來鬧事故意從瑤里老家帶過來的,另一幅則是這次返程,他特地帶回來的。

家裡已經空了,他不想讓李可一個人留在古鎮,只也不知,回到一瓢飲是否如他所願?

不過,就算不如他的意,他也沒法反抗了。

程逾白說:「我知道你恨我,但你死了,什麼都做不了,恨就恨吧,我有什麼好在意的?恨我的人有這麼多,你算什麼?」

「你以為這麼做就能彌補對我的虧欠?你把自己想得太偉大了。」

「或許是我自作多情,報復我才是你的目的吧?如果是這樣,師父,我只能說,你得逞了,你把我死死摁在地上了。」

「師父,說說吧,你他媽到底幾個意思?」

一根煙結束,又一根煙。

程逾白抽了半宿,回屋睡覺。次日照例是一幫人風風火火來一瓢飲協商對策,程逾白招待他們留到天黑,再獨自一人靜坐。

兩天之後小七發現了不對勁,怎麼都不對勁,程逾白怎麼可能坐在家裡想對策?以往哪次遇見問題,他不是主動出擊?他常在外面跑,酒桌上那一套都玩遍了,喝得爛醉如泥往往也沒什麼進展,但他仍舊會在第二天醒來後繼續前一日的奔波。

可這一回,他就在家裡坐著,等著人家上門,還按時吃飯,煙雖抽得狠了點,但不算出格,但他再也沒有主動打過一通電話。

他有一陣子沒和徐清聯繫了,小七察覺到了什麼,不敢多問,也不敢擅作主張告訴徐清他們回來了,只看著程逾白如此反常,就像放棄了掙扎一樣,他心裡慌得不行。

思來想去,他還是沒忍住掏出手機,按下熟悉的號碼。

在聽到他們已經回來三天後,徐清啪嗒一下,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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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春七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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